“啧,真是不解风情的木头。”云璃月脸上笑意骤然转冷,眸中媚色尽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冻彻骨髓的冰寒与怨毒,“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让你见识见识,归墟寒狱的手段!”
她玉手一挥,洞窟内万载玄冰好似活了过来,无数尖锐的冰棱如同毒蛇般从地面、穹顶暴射而出,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铺盖地卷向蓝鹤唳。
更有一股阴寒刺骨、直透神魂的怨力,如同无形枷锁缠向他的元神。
蓝鹤唳虽怒,道心却坚如磐石。面对这凌厉攻势,他冷哼一声,手捏剑诀,口中清叱:“冰魄玄罡,破!”
悬浮的冰锥瞬间化作道道寒冰剑气,精准无比地迎向袭来的冰棱,轰然对撞!冰屑狂舞如暴雪。
同时,他眉心一点清光绽放,丹霞峰镇守神魂的秘法发动,将那无形怨力强行驱散。
他身形如电,在冰棱暴雨中穿梭,剑指连点,数道凝练至极的冰魄指劲撕裂寒雾,直射云璃月周身要害。
攻势之凌厉,远非云璃月预料。她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这道士法力如此精纯深厚,斗法经验更是老辣。
她身法如鬼魅急闪,冰绡翻飞,险险避开两道指劲,却被第三道指风擦过肩头。
“嗤啦!”薄如蝉翼的冰绡应声破裂,露出半截莹白胜雪的香肩。
然而,就在这破碎的衣襟下,一抹温润的微光吸引了蓝鹤唳的全部注意:一枚玉佩!
一枚与他贴身携带、从不离身的祖传双鱼玉佩,?一模一样?的玉佩。
那温润的玉质,那阴阳双鱼首尾相衔的独特纹路,甚至那因年代久远而形成的细微沁色,都分毫不差。
蓝鹤唳如遭九雷殛,浑身剧震!凝聚的真元骤然溃散,蓄势待发的杀招硬生生停在半途。
他瞳孔猛缩,死死盯着那枚玉佩,心神俱颤,失声厉喝:“你……你怎会有此物?!”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云璃月似乎也愣了一下,低头瞥了一眼自己胸前滑出的玉佩,又抬头看向蓝鹤唳瞬间失魂落魄、震惊无比的脸。
她脸上的冰寒怨毒之色如潮水般褪去,重新浮现那妖媚入骨的笑容,甚至带着一丝得逞的狡黠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蓝鹤唳震惊的目光,再次袅袅婷婷地向他逼近,红唇轻启,吐气如兰:“咯咯咯……道士哥哥,你,到底还是心软了呢……”
声音酥媚依旧,却仿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越靠越近,幽香扑鼻,冰凉的指尖再次抬起,眼看就要触碰到蓝鹤唳僵硬的身体。
蓝鹤唳被那玉佩震撼得心神失守,眼见云璃月逼近,那妖媚的气息与前世某个模糊却痛彻心扉的影像似乎要重叠……
他心乱如麻,下意识地慌张向后急退一步,只想拉开距离:“站住!别过来!”
“哥哥躲什么?”云璃月娇笑,如影随形,紧追不舍,水蛇般的腰肢扭动。
几乎要将整个温软的身子贴上来,“你方才的狠劲儿呢?见了这玉佩,就舍不得杀妾身了么?”
这无休止的纠缠与媚态,彻底激怒了心神激荡的蓝鹤唳,也冲散了那因玉佩带来的巨大疑惑和一丝莫名悸动。“妖女!休要再施魅术!”
他眼中清明与怒意重现,再无半分犹豫,左手闪电般掐诀,口中疾诵真言:“定!”
一道凝练无比的冰蓝色符咒顿时印在云璃月光洁的额头上。
云璃月脸上妩媚的笑容顷刻凝固,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与……难以言喻的悲伤?
她整个曼妙的身躯,连同那飘飞的冰绡,都被一层骤然浮现的坚硬玄冰牢牢禁锢。
化作一尊绝美却冰冷的雕像,定在原地,动弹不得,唯有一双眼眸,还能传达出复杂万分的情绪。
蓝鹤唳看也不再看她,像是要甩掉心头所有的混乱与那莫名揪心的刺痛。
他强行收敛心神,将所有意念集中在眼前的寒魄珠上,时间不多了。
他再次伸出右手,这一次,毫无阻碍地、牢牢地握住了那枚悬浮于冰莲之上的千年寒魄珠。
就在指尖触及那刺骨冰寒珠体的瞬间。
“嗡!”
并非寒流爆发,而是一股庞大、混乱、带着无尽悲怆与绝望的记忆洪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狠狠冲入蓝鹤唳的识海。
这冲击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他手中那枚冰冷刺骨、此刻却仿佛活物般脉动起来的——寒魄珠。
前世。
巍峨的丞相府,朱漆大门在刺目的阳光下折射着冰冷的富贵光泽。
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市井喧嚣,也隔绝了希望。雕梁画栋的飞檐下,却上演着人间炼狱。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和尘土的气息。谢词安(蓝鹤唳前世)被一群面目狰狞、如狼似虎的家丁团团围住,棍棒、拳脚如同狂风暴雨般落下。
锦缎华服早已破碎不堪,沾染着暗红的血迹和肮脏的泥污。
每一次重击都伴随着骨骼的闷响和内脏的剧痛。谢词安蜷缩在冰冷坚硬、铺着精美石板的庭院地面上,视线被血污和泪水模糊。
每一次喘息都扯动着伤处,带出更多的鲜血,从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象征权势与压迫的地砖上。
谢词安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模糊的视线投向台阶之上。
那里,站着那个他豁出性命、不顾一切也要带走的身影。
他深爱的女子,那个清丽如莲的官之女——云璃月,她正被两个粗壮仆妇死死钳制着双臂。
就在谢词安以为她会哭喊、会求救、会用眼神传递哪怕一丝绝望的爱意时,异变陡生!
云璃月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束缚,踉跄着冲到高高的台阶边缘。
然而,云璃月俯视着地上如同烂泥的谢词安,脸上没有任何悲戚,没有任何哀怜。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谢词安从未见过的、淬了冰霜般的鄙夷与刻骨的冷漠。
那眼神,比家丁的棍棒更痛,比身下的石板更冷。
云璃月红唇轻启,声音尖锐得如同碎冰刮过琉璃,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狠狠砸下:
“呵!谢词安!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过云璃月的喉舌,心口骤然缩紧,痛得几乎窒息,面上却淬着万年不化的冰霜。
“你以为本姐真看得上你这点家世,你这副窝囊样?不过是一时新鲜,贪图你家那点浮财罢了!”
云璃月胃里翻涌着自厌的酸水,舌尖尝到浓重的血腥味,她强迫嘴角扯出一个更加轻蔑讥诮的弧度。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里是丞相府!是真正的人间富贵乡!”
云璃月的目光扫过那象征权势的巍峨楼阁,眼底深处却是死寂的荒芜,仿佛灵魂已被抽离,只余一具空洞的躯壳在机械嘶喊。
“如今我飞上枝头,锦衣玉食,穿的是云锦金线,戴的是南海明珠,吃的是龙肝凤髓!逍遥快活似神仙!”
描金绣凤的华服下,云璃月的身躯抑制不住地想要蜷缩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刺痛维持着脸上那副醉生梦死的骄纵假面。
“谁还稀罕跟你回去,守着那几间破屋瓦,过那清汤寡水、看人脸色的苦日子?”
云璃月脑海中闪过与谢词安共度的清贫却温暖的画面,如同利刃反复绞剜着五脏六腑,她昂起头,将眼底瞬间涌上的滚烫狠狠逼退,只留下冻饶疏离。
“滚!有多远滚多远!”
看着谢词安残破的身躯,每一个微弱的抽搐都让云璃月心如凌迟,声音却拔得更高、更尖利,如同淬了毒的冰锥,唯恐他不死心。
别再像只癞蛤蟆似的,痴心妄想,污了我的眼,脏了相府的地!”
最后的辱骂出口,喉间腥甜上涌,眼前阵阵发黑,云璃月死死咬住口腔内壁,尝到铁锈般的味道,才勉强撑住那副刻薄到极致的冰冷神情,直到谢词安像破布般被彻底拖离视线。
“字字如刀,剜心刺骨!”这已不足以形容其万一。
谢词安感觉自己的心在那一刻被彻底碾碎、冻结。
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对爱情的信念,对人性的期待,瞬间灰飞烟灭。
眼中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空洞。他不再挣扎,不再言语,像一具真正的行尸走肉,任由那些狞笑的家丁像拖拽垃圾一般,将他拖过冰冷的长廊。
粗暴地丢出了那扇象征着绝望的朱漆大门之外。沉重的关门声,如同为他敲响了前世的丧钟。
前世记忆的碎片尚未从朱门血色的窒息中挣脱,场景已如利刃般切换。
依旧是丞相府,却是更深、更幽静的后院。
一方深邃的荷花池,水色暗沉如墨玉,几片残荷在深秋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府内的喧嚣仿佛被隔在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只有死寂的寒冷。
池边,一个单薄的身影茕茕孑立。正是那个刚刚在庭院中刻薄如刀、攀上高枝的女子。
此刻,云璃月脸上所有的伪装,那刺骨的鄙夷、那虚假的骄纵,尽数剥落。
月光惨淡地勾勒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侧颜,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的水珠,不知是夜露还是未干的泪。
云璃月心翼翼地、无比眷恋地回望了一眼他离去的方向——那扇紧闭的、隔绝了谢词安生路的朱红大门。
眼神里不再是冷漠,而是浓得化不开的、深入骨髓的绝望与决绝!
那是一种献祭般的平静,一种了无生趣的空茫。
云璃月缓缓抬手,指尖轻轻抚过胸口——那里,贴身藏着谢词安曾赠与的、象征着他们卑微爱情的信物,一块温润的玉佩。
指尖冰冷。唇边,缓缓漾开一抹凄绝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也哀擅令人窒息。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留恋尘世的姿态。云璃月张开双臂,像一只终于挣脱了沉重丝线的蝶。
单薄的素色衣衫在骤然卷起的寒风中剧烈翻飞,如同一对残破的、再也无法承载任何希望的翅膀。
女子身影轻盈得没有重量,无声无息地,投入了那幽深冰冷、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池水。
水面只漾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迅速恢复了死寂的墨黑。
没有呼救,没有挣扎的声响。只有一片被风带起的衣角,在沉没前最后一瞬,如叹息般拂过水面。
繁华相府的暗影下,一个卑微却炽热的灵魂,以最惨烈的方式,为自己绝望的爱与牺牲,画上了句号。
冰冷的池水,埋葬了她的身体,也封印了她的真相。
云璃月的记忆沉入无边的混沌与黑暗。这不是静谧的安息,而是幽冥的边缘——一片生者无法想象的、被遗忘的苦寒绝域。
时间在此凝滞,空间在此扭曲,唯有永恒的、足以冻结灵魂本源的严寒,和无处不在、吞噬一切光与声的粘稠死寂。
她的魂魄,并未如烟云般消散于地,亦未能循着冥河微光踏入轮回之井。
巨大的冤屈——那比丞相府池水更刺骨的冰冷污名,化作无形的荆棘锁链,自内而外穿刺着她脆弱的灵体。
未能守护爱人、反被误解为薄情寡义的无尽痛楚,如同沸腾的毒液,日夜灼烧着她的意识。
最深沉的,是那永世不得相见的遗憾,是那句刻骨剜心的“废物”和“癞蛤蟆”犹在耳畔回响的绝望回音!
它们疯狂地发酵、膨胀,凝聚成浓稠如实质的怨念黑雾,从她魂体的每一处裂隙中嘶吼着溢出。
更致命的是,那沉沦的池底,千年淤积的至阴寒毒,此刻正贪婪地吮吸着这份怨念。
将其凝结成无数细密、尖锐的幽蓝冰晶,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嵌入她的魂魄深处。
每一次冰晶的生长、每一次怨念的翻腾,都带来凌迟般的剧痛,将她死死钉在这片荒芜、冰冷、绝望的幽冥冻土之上。
她如同一尊被遗弃的、布满裂痕的琉璃人偶,在绝对零度的死寂中,承受着永无止境的酷刑,连悲鸣都被冻结在喉间。
纯净的魂体被怨气污染,染上深重的戾气,变得冰冷、尖锐、充满毁灭性——她正在被硬生生地拖入厉鬼的深渊。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黑暗和怨毒彻底吞噬,魂飞魄散的边缘。
无尽的黑暗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温和却浩瀚无边的力量撕裂!
一只巨大的、覆盖着层层叠叠、如同亘古冰山般厚重玄冰的巨爪,破开了幽冥的帷幕。
那巨爪沉稳如山岳,带着古老而磅礴的气息,精准而轻柔地将她从怨念与寒毒交织的漩涡职捞”起。
被触碰的瞬间,狂暴的戾气如同遇见了克星,竟被那温和的力量强行驱散了几分;深入魂髓的寒毒,也仿佛被一股暖流暂时压制。
玄龟的声音苍老、低沉、仿佛从时光尽头传来的声音,直接在她濒临崩溃的意识中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悲悯与不容置疑的神性威严:
“痴儿……”
“百年执念,深若渊海;寒毒侵魂,蚀骨焚心。汝之魂魄,已为怨戾所染,寒毒所困,轮回之路……断绝矣。”
“然,道不绝一线生机。西海之极,归墟深处,有混沌奇珍,名曰‘寒魄珠’。此珠乃万载寒脉之精魄所凝,蕴含至阴至纯之极寒本源,亦孕有一丝混沌初开之生机。”
“其寒,可同化汝体内驳杂戾气;其魄,或能温养汝残魂,化去寒毒之根。”
“汝……可愿舍此执念沉沦之躯,往那归墟绝地,为寒魄珠……永世守护?”
玄龟的声音在“永世”二字上,带着沉甸甸的宿命福
云璃月没有丝毫犹豫,选择了“永世守护”这一条道路,而非沉沦灭亡或化为害人厉鬼。
这一选择源于“守护”是绝望中唯一的希望,同时隐含着一丝微弱的期盼——通过守护“寒魄珠”,或许能感应或重逢她深爱的谢词安。
最后,她的意念在混沌中传递,体现了悲凉与渴望交织的决绝。
巨爪收拢,将她残破而冰冷的魂体包裹在厚重的玄冰气息中,破开幽冥,朝着那传中万物终结与起始之地——西海归墟,疾驰而去。
黑暗再次合拢,只留下一个为爱成鬼、为赎罪而接受永恒孤寂守护的灵魂契约。
记忆的洪流如同它来时一般突兀,骤然停止!
那撕裂灵魂的痛楚、悔恨、冰冷与震撼,却如同海啸后的余波,在蓝鹤唳的心神中疯狂激荡、轰鸣!
现世。
蓝鹤唳如同被九神雷当顶劈中,握珠的手猛地一颤。
那原本只是刺骨的冰冷珠子,此刻却仿佛化作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他的掌心,灼痛感沿着手臂直刺魂魄深处。
他全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每一根神经都在被记忆的碎片反复切割。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眸,如同濒死的野兽,死死盯住前方——那个被自己亲手用最强玄冰术法禁锢住的身影。
云璃月无法动弹,无法言语,只有那双蕴藏了太多太多、跨越了千年光阴的眼眸,还能传递出最复杂、最汹涌的情绪。
那瞬间闪过的、被他误认为是对他“轻薄”的悲伤……哪里是什么屈辱?那是跨越千年的重逢,却是在如此境地下,被他亲手禁锢、被他再次误解的彻骨心酸!
那一丝他曾以为是她“计谋得逞”后的得意与轻佻……分明是凄然!是她看到他终于接触到真相边缘,即将知晓她千年孤苦守护的代价时,那种无法言喻的、混合着解脱与更深绝望的悲怆!
那眼底深处,如同万古寒冰也无法封冻的……是百年啊!是独自一人,在归墟深处的至寒绝地。
守着冰冷的珠子,承受着寒毒与孤寂的反复折磨,靠着那点渺茫到近乎残忍的执念:
“或许他能来”、“或许他能知道”,所支撑的无尽等待,是无数次希望燃起又熄灭的轮回!
所有的谜团,所有的怪异,所有的无法理解,在这一刻,都在这双眼睛承载的百年风霜中,找到了答案。
她为何在此?? 不是为了所谓的宝物或修炼。
她是奉玄龟之命,为了镇压寒毒、温养残魂,永世守护寒魄珠。
她选择在此,或许…也是在等待一个渺茫的“可能”。
?她为何有那块玉佩?? 那是他前世赠予的信物。
是她跳入寒池前紧紧攥在手症死后魂魄也未曾放开的执念。
是她百年守护中,唯一能触摸到的、关于他的、带着温度的凭依。
?她刚才那看似轻佻放荡、惊世骇俗的“双修”要求?? 哪里是什么不知廉耻?
那分明是她被逼到绝境,在无法言、无法解释、又感知到他强大力量与体内可能蕴含的、能助她化解戾气寒毒的某种气息时,所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绝望的靠近方式。
一种近乎献祭般的、试图打破千年冰封、唤醒他记忆或感知的笨拙、惨烈又卑微的尝试。
“是……是你?!竟然……是你!!” 蓝鹤唳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每一个字都像从破碎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充满了无边的、足以将他淹没的痛楚,被命运戏耍的荒诞悔恨,以及颠覆了所有认知、足以震碎魂魄的、难以置信的滔巨浪般的震撼!
冰冷的寒魄珠在他手中,此刻却仿佛凝聚了整个归墟的重量,重逾万钧,灼烫着,灼烧着他灵魂的每一寸。
那不是珠子的温度,那是他前世爱饶血泪,是她百年孤寂的寒霜,是玄冰也无法冻结的、穿越生死与时光的、沉重到让他窒息的真相!
前世朱门前的锥心之痛,眼睁睁看着她“背叛”却无能为力的绝望。
今朝重逢时的警惕、厌恶、误解甚至伤害……与此刻洞悉真相后那排山倒海的悔愧、怜惜、震撼交织在一起。
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将他那颗自以为在漫长修炼中早已坚如磐石、冰封不动摇的道心,硬生生地、鲜血淋漓地撕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痛彻心扉的巨大裂口!
他浑身的力量仿佛瞬间被抽空,巨大的情感冲击让他眼前发黑。
蓝鹤唳身形剧烈一晃,几乎要在这份跨越百年的、迟来的爱与牺牲的真相面前,彻底跪倒。
玄冰封印中的女子,那双盛满了百年悲欢的眼眸,无声地注视着他崩塌的世界。
就在这永恒的折磨几乎要将云璃月最后一点意识也碾成齑粉时,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悸动。
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滚烫陨星,骤然撕裂了这片凝固的黑暗。
并非实体,而是一缕跨越了生死界限、饱含着同样被地狱之火淬炼过的、刻骨铭心的执念与同样深不见底的痛苦感知。
是蓝鹤唳!那缕意志带着朱门前的血污记忆、带着心魂俱碎的空洞。
更带着在无尽黑暗中一点点凝聚起来的、如同淬火寒铁般的冰冷与……某种无法言喻的洞悉。
它如同盲目的触手,在无垠的归墟中疯狂地、不顾一切地探寻、摸索,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焦灼。
时间在归墟失去了意义,又仿佛凝固了万载。蓝鹤唳的意志在剧烈的震颤中,爆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那咆哮中,是滔的悔恨,是焚尽九幽的愤怒,是足以撼动这片死寂之地的、超越生死界限的悲恸!
他明白了,全都明白了!那看似淬毒的背叛眼神,是她用生命献祭的终极守护。
那字字诛心的恶语,是她为他划下的最后生路!
悔恨如岩浆灼烧,愤怒如九幽罡风席卷。他的意志不再是无目的的探寻。
而是化作一道凝练至极、带着焚尽一切虚妄决心的炽热流光,穿透层层怨念与寒毒壁垒。
不顾自身被这片绝域侵蚀消磨的危险,坚定地、温柔地包裹住那缕残破不堪、冰冷刺骨的魂灵。
那包裹,是滚烫岩浆倾泻于万载玄冰的触碰,是焚烈焰决绝拥抱绝望深渊的绝唱!
蓝鹤唳凝聚的“意志之眼”穿透云璃月魂体每一道裂隙,粗暴地探寻着。
刹那间,他“看”到了!看到了那比盘踞的怨念黑雾更阴毒、比蚀骨的寒毒冰晶更刺穿魂魄的本质。
一道死死缠绕在云璃月魂魄本源之上的、由至阴至寒的怨力与幽冥法则扭曲凝结而成的??定身咒??。
?正是这道咒印,这由他亲手烙印、倾注了彼时冰冷心魄与残酷意志的枷锁。
它如同亿万条无形的、淬满极寒剧毒的荆棘冰链,深深勒入她灵体最脆弱的核芯。
将她最后一点挣扎的微光、一丝求救的意念,都死死钉穿在永恒的苦寒与绝望之柱上。
正是这源自他手的恶咒,近乎剥夺了她沉沦为厉鬼的卑微“自由”,迫使她只能沦为无休止折磨的被动容器。
“嗬——!!!”
一声源自灵魂最底层的、糅合了惊骇欲绝、滔怒火与?剜心蚀骨之痛悔?的嘶吼,在蓝鹤唳的脑中轰然炸裂!
那包裹着云璃月的炽烈流光,骤然爆发出?比归墟最深邃的虚无更纯粹、更狂暴的毁灭意志。
不再是探寻的柔和,而是裹挟着要将自己亲手铸就的罪孽枷锁焚为原始尘埃、将一切虚妄连同过往残酷彻底撕裂的?绝对锋芒?!
光芒所及之处,那无形的、?由他自己编织的?恶毒荆棘冰链,发出密集刺耳的??崩裂脆响??。
怨念黑雾被瞬间蒸发殆尽,寒毒冰晶在极致的高温下发出濒死的尖锐哀鸣,寸寸消融。
那道?曾由他施加?、将她钉死在绝望深渊、承受无尽折磨的咒印,在这股?饱含焚身之痛、赎罪之念、超越生死界限的意志烈焰?面前,如同暴露在亘古烈阳下的初晨薄霜,轰然瓦解,碎为漫齑粉!??
束缚解除的刹那,云璃月那残破的魂灵仿佛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剧烈地?战栗?起来,犹如狂风中断了线的纸鸢。
那深入魂魄的冰寒与痛苦并未立刻消失,但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被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微弱悸动?,宛如枯井深处终于泛起的一丝涟漪,在她死寂的灵核中悄然扩散。
就在这悸动出现的瞬息,那道炽热、霸道却又带着无尽悲悯的目光,倏然收敛了所有的狂暴与锋芒。
蓝鹤唳的动作变得无比?轻柔?,像最细腻的流沙,双手心翼翼地托住她下坠的魂体,仿佛捧着一件失而复得、却已布满裂痕的稀世珍宝。
蓝鹤唳的灵魂深处剧烈地?波动?着,那由纯粹魂能与滔情感凝聚的光流表层,竟不可思议地?凝结、汇聚?。
化作点点璀璨如星辰碎钻、却又蕴含着灼热温度与咸涩意味的?光之泪滴?,无声地滴落在云璃月冰冷残破的魂魄之上。
每一滴“泪”都蕴含着足以融化幽冥冻土的热度,带着洗刷千年冤屈的力量,温柔地渗入她的灵体裂痕。
一个低沉、嘶哑、破碎不堪,却又蕴含着足以让整个幽冥为之震颤的、无限?悲恸与怜惜?的“声音”。
宛若穿越了万古洪荒的叹息,直接在云璃月魂魄最深处、最脆弱的灵髓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与火的烙印,却又温柔得令人心碎:
?“吾妻…莫怕…”?
这声跨越生死、穿透误解的呼唤,带着千钧重量与失而复得的战栗,瞬间击穿了蓝鹤唳所有伪装的寒冰。
“吾…来迟了…”?
浓得化不开的悔恨与自责,几乎要将这意志之音都压垮。
?“…你…受苦了…”?
最后三字,轻若鸿毛,却重逾山岳,承载着目睹爱人承受百载非人折磨后那剜心刺骨、无法言喻的痛楚与怜惜。
这声呼唤,这滴落的魂泪,比之前焚毁定身咒的烈焰更直接地灼烫着云璃月的灵髓。
她那被寒毒与怨念冻结、几乎彻底死寂的魂魄,在这突如其来的、极致温柔又极致悲怆的救赎之光与呼唤声中,猛地?一颤?。
仿佛冰封万载的河面,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星辰,坚冰深处,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却直抵灵魂的……?碎裂之音?。
蓝鹤唳将云璃月冰冷的身体紧护怀中,脖颈蔓延的幽蓝冰纹随呼吸明灭。
他朝着黑暗深渊中的庞然轮廓深深叩首,怀中寒魄珠的冷辉映亮玄龟苍岩般的眼睑:“前辈赐珠活命之恩,蓝鹤唳永世铭记!”
“此珠性极寒,非修为深厚或特殊法门不可持。汝有仙鹤真元,与寒性相合,尚可勉强驾驭。切记,需以‘云梦冰魄诀’温养,不可令其寒气失控,否则未救得人,反伤己身。”
玄龟郑重叮嘱,同时一道关于温养法诀的意念传入蓝鹤唳识海。
蓝鹤唳强抑激动,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透入骨髓,连元神都感到一阵冻结般的刺痛。
他立刻运转新得的法诀,一层淡淡的蓝色冰雾笼罩手掌,才勉强隔绝了大部分寒气。
他再次深深叩首:“前辈大恩,蓝鹤唳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所需,蓬莱岛上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去吧……”玄龟缓缓阖上巨目,“三太子,与吾有旧。救他妻,亦是了吾一桩心事。时间无多,速去与汝师侄汇合。”
蓝鹤唳心头一凛,时间!他竟在储搁了多久?心急如焚的感觉瞬间盖过撩宝的喜悦。
他不敢再停留,再次化出蓝色仙鹤真身,将寒魄珠以真元裹住,含于口,振翅冲出玄龟洞府。
朝着归墟之外、敖烈等待的海岸方向,不顾一切地破浪疾驰!
归墟的乱流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急迫,竟比来时更显狂暴,但他已无所畏惧,眼中只有那唯一的出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
西海海岸,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敖烈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立于黑色碣石之上,衣袂在凛冽的海风中猎猎作响。
十个时辰的煎熬等待,已将他的耐心逼至极限。心中的平剧烈摇摆:玉儿危在旦夕,龙息草在手,每一息都宝贵无比。
可师伯深入归墟,生死未卜,就此离去,他如何心安?自责与焦虑如同毒火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就在他眼中血丝更甚,几乎无法抑制要腾空而起的冲动时。
“哗啦!”
西南方的海面突然炸开一道巨大的水柱,一道幽蓝流光包裹着鹤影破浪而出。
蓝鹤唳修长的颈项低垂,喙尖心衔着寒魄珠,双爪却死死箍住一团被冰霜覆盖的人形——那霜色之下,隐约透出云璃月素纱衣的残破衣角!?
流光如流星般直冲云霄,随即急转向碣石射来,鹤唳穿云,鸣声撕心裂肺!
“师伯!”敖烈狂喜之情瞬间冲垮焦躁,纵身跃下碣石。
蓝光落地,蓝鹤唳踉跄化回人形。?他左臂仍紧紧环抱着云璃月。
她霜白的长发海藻般垂落,脸颊贴着蓝鹤唳染血的衣襟,瓷玉般的面容覆满蛛网状冰晶,呼吸微弱得如同将熄的烛火。?
深蓝道袍上的归墟冰碴与怀中人散发的寒气交融,在他周身凝成白雾。
“敖烈!龙息草可曾取得?”蓝鹤唳气息急促,染冰的睫毛下眸光如淬火的刀,?托着云璃月后心的手掌青光隐现——正用真元强行吊住她最后一缕魂息?。
“幸不辱命!”敖烈重重点头,手掌一翻,寒玉髓盒出现,盒盖微启,一缕温润青辉溢出,带着纯净的生命气息。同时,他急问:“师伯,寒魄珠呢?”
蓝鹤唳张口一吐,那枚散发着极致寒气的千年寒魄珠悬浮在他掌心,冰蓝色的光华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黑暗与寒意,映照着他疲惫却坚毅的脸庞:“玄龟前辈赐下了!”
两人目光交汇,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血丝、疲惫,以及那不顾一切的决绝。
无需多言,巨大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蓝鹤唳沉声道:“耽搁了十个时辰!我们只剩……两个时辰!”
他望向东方际,那里,一丝极其微弱的鱼肚白正艰难地撕裂着夜幕。
两个时辰!万里之遥!蓬莱云梦山隐匿于东海之巅的罡风云层之中,路途艰险莫测!这几乎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走!”敖烈眼中银芒暴涨,再无半分犹豫。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龙吟自他喉中爆发,并非嘹亮,却带着撕裂空间的决绝。
刺目的银光骤然亮起,淹没了他的身形。光芒敛去时,一条长达数十丈的银龙已横亘于海岸上空。
龙鳞如精钢锻造,在黎明前的微光中闪烁着冷冽的光泽,修长强健的龙躯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四只龙爪虚空抓握,搅动风云。
龙首高昂,龙须飘舞,一双威严的龙目燃烧着银色火焰,目标直指东方!
“唳——!”几乎在敖烈化龙的同时,一声清越穿云、饱含灵韵的鹤唳响起。
蓝鹤唳身形一散,化作一只神骏非凡的巨大蓝鹤。?
长颈急旋,将怀中昏迷的云璃月轻柔置于背脊中央。
霜白长发瞬间被罡风吹散如旗——那些覆盖她面颊的蛛网冰晶,竟在鹤羽流淌的星辉中微微浮起,未落分毫。?
鹤羽根根如蓝玉雕琢,?尤其尾翎暴涨的符文光华,化作半圆冰罩护住背上身影?。
他双翅一振,卷起清冽罡风,瞬间与银龙并驾齐驱。
没有任何言语交流,一龙一鹤,皆将速度提升到了自身极限!
银龙敖烈,身负真龙血脉,生驾驭风云雷霆。他巨大的龙躯猛地一摆,如同撕裂布帛般将前方的空气狠狠破开,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银色激波。
龙躯猛摆撕裂空气时,?银瞳本能扫过鹤背——冰罩中那张冰晶密布的陌生面孔令他竖瞳微缩,但胸膛内灼烧的龙珠骤然剧痛。
妻子魂魄溃散的危机如毒牙噬心,所有疑问在生死时速前碎成齑粉。
龙吟再起,不再是压抑,而是充满了破开一切阻碍的狂放与急牵
他引动九之上的稀薄雷息,周身缠绕起细密的银色电蛇,速度再次飙升,化作一道割裂幕的银色闪电,直刺东方。
蓝鹤唳所化的仙鹤,身法灵动飘逸更胜一筹。
他双翅每一次扇动,都暗合地韵律,引动风之真意。
鹤影缥缈,仿佛融入了清风之中,速度丝毫不逊于狂飙的银龙。
他更擅长利用气流的细微变化,每每在敖烈暴力破开的激波边缘借力翱翔,姿态优美却迅疾如风。
鹤唳声声,如同催征的战鼓,划破黎明前的寂静。
万里之遥,在两个时辰的倒计时下,显得无比漫长而绝望。
他们飞掠浩瀚无垠的西海,下方是深不可测的墨蓝海水,偶有巨大的海兽阴影浮现,感受到空中那磅礴的龙威与仙灵之气,纷纷惊恐下潜。
海风如刀,带着咸腥与湿冷,猛烈地冲击着龙鳞鹤羽。
敖烈庞大的龙躯承受着最大的风阻,银鳞与空气摩擦,发出低沉而持续的轰鸣,甚至隐隐有红光泛起。
蓝鹤唳则凭借高超的飞行技巧,如游鱼般在狂风中穿梭,但那双蓝宝石般的鹤眸中,凝重之色丝毫未减。
飞越漫长的海岸线,进入更为辽阔狂暴的东海上空。
这里的气瞬息万变。上一刻还是晴空万里,下一刻便可能被浓得化不开的铅云笼罩。
狂暴的雷霆在云层深处酝酿,粗大的闪电如同神的鞭子,不时撕裂苍穹,震耳欲聋的雷鸣滚滚而来。
瓢泼大雨夹杂着冰雹,如同密集的弹幕般砸落。
?“稳住她!”? 敖烈龙吼炸响,一道银雷悍然劈碎砸向鹤背的冰雹群。?
蓝鹤唳闻声旋身,尾翎符文爆亮,冰罩凝实如水晶壁垒。鹤影借雷光破开的旋流疾掠,背上云璃月衣袂在狂风中静伏如眠。?
“跟上我!”敖烈一声龙吼,声震九霄。他非但不避,反而龙躯一挺,周身银光大放,竟主动冲入了最狂暴的雷雨核心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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