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音山持戒罗汉的到来,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紫霄宫平静的表面下激起了层层涟漪。前殿的隔音结界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墨临与那位罗汉具体谈了什么,除帘事人,无人知晓。只是结界撤去后,那位以刚毅沉肃着称的罗汉离开时,眉宇间竟带着一丝未曾掩饰的凝重。
随后几日,紫霄宫的气氛悄然变得有些不同。宫门处的守卫轮换更勤,几处通往宫外的隐秘传送阵被重新检查加固,负责巡查宫闱的金甲仙卫腰间,都多配了一面的、刻满佛门降魔符文的铜镜。一切都在无声地进行,仿佛一张无形的网,正在宫闱内外悄然收紧。
云汐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变化,心头那根弦也绷得更紧。她修炼愈发勤勉,对“灵触”之术的练习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除了完成墨临布置的课业,她将所有空闲时间都用来凝练神识,尝试捕捉那白玉簪上偶尔闪现的微弱“呼唤”,并仔细记录每一次感应时的自身状态与外界环境。
然而,外界的“礼物”,却并未因紫霄宫隐隐透出的肃杀之气而减少,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或许是庆功宴上墨临那番“身法演示”的震慑太过惊人,反而激起了某些年轻仙君微妙的好胜心与征服欲;又或许是云汐涅盘后的风头实在太盛,引来的关注远超预期。总之,送往紫霄宫的各式礼物,非但没有断绝,反而花样翻新,品类愈发珍奇,且大多打着“恭贺涅盘”、“同道交流”、“聊表敬意”等无可指摘的名头。
负责接收礼物的仙侍每日都要捧着长长的礼单,前来请示云汐或墨临。礼物被暂存在宫门侧的“集雅轩”,很快便堆满了数个储物架。
东海龙宫又送来一匣“定海神珠”,言置于修炼静室可平心静气,抵御外魔侵扰心神。
昆仑凌虚子托人带来一套据是某位上古剑仙遗留的《剑意拓本》残卷,虽不全,但对剑道领悟或有启发。
北辰晔虽未再送星髓那般重礼,却遣仙童每日送来一枚以不同星辰精华凝成的“晨星露”,装在精巧的琉璃瓶中,言明此露每日清晨饮用,可滋养神魂,暗合星辰运转之道,最是温和不过。
甚至那位以孤僻闻名的青霖仙君,也再次派人送来几瓶标注着“辅助炼化”、“调和火气”的丹药,依旧是那副“爱要不要”的做派。
连远在西佛国,与云汐仅有一面之缘的妙音菩萨,也托人送来一串新加持过的“金刚菩提子”,言道或有清心镇魔之效。
这些礼物,或贵重,或贴心,或实用,或别具深意。送来之人也大多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让人难以直接拒绝。若在往日,云汐或许还会斟酌如何回礼,但如今,她看着那堆积如山的礼盒,心头只有一片疏离的冷意。
墨临对此,反应却颇为微妙。
他不再像庆功宴上那般,直接以寒意冰封一牵反而……默许了这些礼物的送入。
只是每一份礼物,在送入云汐手中或入库之前,都必须先经过他的查验。
查验的过程,并非简单的神识一扫。
墨临会在“集雅轩”专门辟出一张长案,将礼物逐一拆封,亲自检视。他神色平静,动作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近乎解剖般的细致与冰冷。
东海神珠,他会凝出水镜之术,观察珠内是否有隐藏的、微的符文或印记。
昆仑剑意拓本,他会以自身剑意心触碰,感知其中是否掺杂了别样的、引导性的精神烙印。
北辰晔的晨星露,他会取一滴,以星辰之力反复涤荡,分析其星辰精华的比例与纯度,确认是否完全无害。
青霖仙君的丹药,他更是慎重,不仅嗅闻观色,还会刮下少许丹粉,以真火反复灼烧,观察其药性变化。
至于其他礼物,无论是华丽的仙衣,还是精巧的法器,亦或是罕见的灵植,都逃不过他这般近乎苛刻的审视。稍有存疑之处,便会被当场封存,暂不入库,更不会送到云汐面前。
整个过程,他沉默不语,只有指尖偶尔流转的银芒与细微的灵力波动,显示着他正在进行何种精密的探测。
负责记录的仙侍们屏息静气,连大气都不敢出。他们能感觉到,神君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那压抑着的、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凛冽寒意。每一次他拿起一件礼物,尤其是那些明显带着讨好意味的年轻仙君所赠之物时,室内的温度便会骤降几分。
消息不胫而走。
很快,三界都知道了:紫霄神君亲自把关,查验所有送给云汐仙子的礼物。其细致严苛程度,令人咂舌。许多原本还存着些心思的仙君,得知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被如此“待遇”后,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那点蠢蠢欲动的心思,瞬间冷却了大半。
但也有不信邪,或自恃礼物绝无问题的,依旧我行我素。
这一日,云汐刚从静室完成“灵触”练习出来,青鸾便捧着一只巧的锦盒,面色古怪地走了进来。
“仙子,这是方才宫外一位自称‘千机阁’弟子送来的,是他们少阁主‘工子’特意为仙子炼制的‘护身灵佩’。” 青鸾将锦盒放在案上,“是能自动护主,抵御三次金仙以下的全力攻击。已经,已经先送到神君那里查验过了。”
云汐打开锦海里面躺着一枚鸽卵大、通体莹白、形状似羽非羽的玉佩,玉佩内部似有流光缓缓游动,设计精巧,灵力波动纯净而强韧,一看便知是下了大功夫的精品。
“千机阁工子?” 云汐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千机阁以炼器着称,阁中弟子多醉心技艺,很少参与仙界纷争。
“神君查验后怎么?”云汐问。
青鸾表情更古怪了,声道:“神君……什么也没。只是查验完后,将这玉佩用一层冰封住了,然后让原样送还给千机阁的弟子,只‘仙子已有护身之物,此佩用不上’。那弟子脸都白了,抱着盒子就走了。”
云汐:“……” 她几乎能想象出当时的情景。墨临那冰冷的神色,淡漠的语气,还有那层毫不客气的“冰封”
她拿起那枚被送回的玉佩,入手果然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寒意。玉佩本身完好无损,灵力内蕴,确实是一件难得的护身宝物。只是她低头,看向自己腰间那枚始终温热、此刻正随着她心跳微微发烫的赤色璎珞。
那是他送的相思子耳坠所化。
与这些外来的、无论多么珍贵精巧的礼物相比,这枚看似简单、甚至有些不起眼的璎珞,却承载着他从未宣之于口的、最深切的担忧与守护。
她指尖轻轻抚过璎珞温润的表面,心底那片因外来礼物堆积而生的疏冷与烦躁,忽然被一股温热的暖流悄然抚平。
是夜,月华如水。
云汐处理完当日修炼心得,正欲歇息,殿门却被轻轻叩响。
门外站着的是墨临。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立在清冷的月光里,身形挺拔如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一双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
“神君?”云汐有些意外。他极少在这么晚的时候来找她。
墨临没话,只是走进殿内,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他走到窗边的矮几旁,示意云汐过来坐下。
云汐依言坐下,心中疑惑更甚。
墨临在她对面坐下,沉默片刻,才从袖中取出一物,放在矮几上。
那是一对耳坠。
耳坠的样式极其简洁,甚至可以是朴素。坠子并非珍珠美玉,也不是什么罕见的宝石,而是两枚的、颜色深红近紫、形状饱满圆润的……豆子?豆子表面光滑,然带着温润的光泽,顶端以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银链,连着同样精巧的银钩。
云汐怔住了。
这不是什么惊动地的法宝,也不是巧夺工的工艺品。这看起来就像是凡间最普通的、女子佩戴的饰物。
“这时”她抬起眼,不解地看向墨临。
“相思子。”墨临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凡间又名‘红豆’。此一对,并非凡品,而是生于仙界与幽冥交界处‘忘川’畔的一株古藤所结,三千年方得一对。其性至阳至纯,可辟阴邪,宁心神。”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一对的红豆上,又缓缓移向云汐清澈的眼眸:“我以神念为引,在其中各封入一道‘太虚神光’与‘护身咒印’。太虚神光可破妄显真,于你修习‘灵触’、辨识虚妄或有助益。护身咒印可在危急时,为你挡一次灾厄,并即刻向我示警。”
他解释得依旧平静,如同在阐述一件法器的功用。
可云汐的心,却在他平静的叙述中,越跳越快。
相思子……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凡间最直白不过的寄情之物。
他选了这样一对耳坠,用了三千年一结的仙种,封入他珍贵的神念与护身咒印。
这不是礼物。
这是一个宣告,一个烙印,一个无声的、却比任何华美辞藻都更加有力的回答。
回答那些源源不断的、来自外界的“心意”。
回答她心底那点隐秘的、关于“礼物”的困惑与不安。
更是回答他自己心中,那份无法宣之于口、却早已深沉入海的在意。
云汐的指尖微微颤抖,伸向那对耳坠。指尖触及的瞬间,红豆传来一阵温润的暖意,直透心底。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属于墨临的、浩瀚而沉静的力量,以及那力量深处,一丝极细微的、只为她而存的温柔牵绊。
她拿起其中一枚,银钩在指尖微凉。
“我自己戴吗?”她抬眸看他,声音有些轻,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墨临静默地看着她,片刻后,忽然伸出手。
他没有去拿耳坠,而是直接、轻柔地,拂开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指尖不经意般擦过她柔软的耳垂。
云汐浑身一僵,耳垂瞬间烧了起来。
墨临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声音依旧平稳:“戴上吧。日后,莫要再戴其他耳饰。”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独占意味。
云汐咬了咬下唇,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心翼翼地,将银钩穿过自己左耳的耳洞。红豆垂落,轻轻晃动,贴着颈侧的肌肤,传来熨帖的暖意。
她正要去戴另一只,墨临却再次伸手。
这一次,他拿起了剩下的那枚耳坠。
“这一只,”他看着掌心中那枚的、深红的豆子,眸光深邃,“我留着。”
云汐愕然抬眸。
墨临将耳坠握入掌心,抬眼,目光与她相接,一字一句,清晰而低沉:
“此坠本是一对,分则各存感应。你戴着的那枚,若有异动,我掌中这枚,亦会知晓。”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了几分,“无论你在何处,无论发生何事,只要这感应未绝,我便能找到你。”
这不是情话。
这比任何情话都更重,更像是一种烙印在神魂深处的承诺与守护。
云汐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微微发热。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耳垂上那枚温热的相思子,感受着它传递过来的、与他掌心那枚遥相呼应的、微弱而坚定的脉动。
所有外来的珍宝,所有刻意的讨好,在这对朴实无华、却倾注了他全部心意的相思子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而廉价。
“谢谢,神君。”她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哽咽。
墨临没有回应她的道谢,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目光在她微微泛红的眼角和那枚新戴上的、与她白皙肤色相映成趣的深红豆坠上流连。
然后,他站起身。
“夜深了,歇息吧。” 他撤去隔音结界,转身走向殿门。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
“明日晨练,莫要迟到。”
声音依旧平淡,却仿佛比平日多了些许难以察觉的柔和。
殿门轻轻合拢。
云汐独自坐在窗边,指尖反复抚摸着耳垂上的相思子,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月光洒在案上,映照着那对耳坠原本放置的地方,空空如也。
但她知道,从此以后,有些东西,将永远伴随她身侧,如同这耳坠传递的暖意,也如同他深沉无言的守护。
她起身,走到妆台前,对镜望去。
镜中的少女,脸颊微红,眼眸如水,左耳垂上一点深红,宛若雪中红梅,清艳动人。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又仿佛透过镜子,看到了他握住另一枚相思子、转身离去的挺拔背影,唇角终于忍不住,绽开一抹清浅而甜蜜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温馨静谧的时刻——
她耳垂上那枚刚刚戴上的相思子耳坠,毫无征兆地,猛地一烫!
那热度并非来自它本身温润的暖意,而是一种突兀的、尖锐的灼烧感,仿佛被什么无形的、阴冷的东西瞬间“舔舐”过!
紧接着,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浓烈恶意的、空洞而饥渴的“窥视副,如同滑腻冰冷的毒蛇,顺着那灼烫的余韵,闪电般窜入她的感知!
这感觉,与之前白玉簪上的“呼唤”,以及腰间璎珞那次的异常悸动,如出一辙,却更加清晰,更加……靠近!
云汐脸色骤变,猛地按住耳坠,豁然转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殿外月光如水,宫阙静谧。
可在那看不见的黑暗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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