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日子,INo团队如同上紧了发条的精密仪器,高速运转起来。
按照既定策略,他们选择性地接了几个深度音乐访谈节目,并在一个周末的晚上,进行了一场事先预告的、时长约一时的线上直播。
直播地点就设在林海公寓楼下那间经过简单声学处理的音乐室里。
没有华丽的舞台,没有炫目的灯光,只有熟悉的乐器、设备和四个穿着舒适日常服装的成员。
直播内容也如凌晨所要求的,以音乐为核心。
他们演奏了几首专辑里未被主打的、却极具音乐性的歌曲,进行了简单的即兴合奏,季逸卿甚至还拉着余周和周辛屿玩起了“听前奏猜歌名”的游戏,气氛一度十分欢脱。
凌晨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坐在电子琴后,偶尔在队友插科打诨时露出浅淡的笑意,或者在音乐间隙,用她那双沉静的眼眸看向镜头,回答几个筛选过的、关于音乐创作的问题。
她的回答简洁、精准,带着她特有的冷静和洞见。
即便是在这样力求“真实”和“自然”的直播里,她身上那种经过淬炼的沉稳和内敛,也依旧如同无形的气场,将她与纯粹的“娱乐圈偶像”区分开来。
偶尔,当镜头拉近,捕捉到她弹琴时专注的侧脸,或者她聆听队友话时微微颔首的模样,屏幕上总会飞快地掠过一片“姐姐好A”、“这气质绝了”、“明明很慵懒随意,为什么感觉气场两米八”的弹幕。
宋清安守在平板电脑前,看完了整场直播。
她看着镜头里那个言笑晏晏,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疏离和疲惫的凌晨,手指无意识地在屏幕上摩挲。
她能看到季逸卿毫无保留的傻乐,能看到余周温润下的周全,能看到周辛屿明艳背后的坚韧,但唯独凌晨,像蒙着一层看不真切的薄雾,你知道她在那里,却总觉得触摸不到最真实的内核。
直播结束后,团队反馈极好,“真实”、“有料”、“音乐素养超高”成了关键词。INo的热度再次攀升,各种工作邀约也纷至沓来。
连续几的杂志拍摄、专访录制和一场型的线下演出之后,连精力最旺盛的季逸卿都忍不住嚷嚷要散架了。
“不行了不行了,晨子,再这么连轴转下去,我这拉琴的手都要抖成帕金森了!”季逸卿瘫在练习室的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哀嚎。
余周揉了揉眉心,虽然没话,但眼底也带着倦色。周辛屿则靠在墙边,口喝着助理递来的温水,显然也不轻松。
凌晨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华灯初上,城市的霓虹勾勒出际线的轮廓。
她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阳穴,高强度的工作对她尚未完全恢复的身体来,确实是不的负担。
肩胛骨那片旧伤,在连续几保持特定姿势后,又开始隐隐作痛,像一根埋藏在深处的、钝化的刺。
“明上午没有安排,大家休息半。”她转过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下午再合一下新编曲的那两首。”
“万岁!”季逸卿瞬间复活了一半。
团队成员陆续离开,准备各自回去休息。
凌晨最后一个走出练习室,外面的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清醒了些许。
她坐进车里,司机习惯性地问她回哪里。
是回林海公寓,还是回她自己在市区那套安保严密的顶层公寓(刚买的)?
凌晨看着窗外流动的车河和闪烁的灯火,沉默了片刻。
一种莫名的空寂感,在喧嚣退去后,悄然弥漫上来。
她不想回家面对沈柠细致入微的关心——生与死的考验早已让她褪去当年无事不许母亲分享的青涩,可她也不想面对公寓里冰冷的现代化装修。
脑海中,却不合时邑浮现出那下午,玻璃花房里温暖的阳光,清雅的花香,红茶的醇厚,还迎…那双带着心疼与专注,为她按压穴位的、微凉的手指。
鬼使神差地,她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那是宋清安暂时落脚的酒店。
宋清安这次来京城,是动用了积攒八年的年假才出来的,这些都住在酒店式服务公寓里。而这地址,是前几沈柠“无意间”提起的。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
凌晨看着窗外,脸上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掠过一丝自嘲。
真是……莫名其妙。
到达酒店附近,她让司机在路边停下。
“在这里等一会儿。”她吩咐道,然后下车,径直走向了旁边一家看起来颇为精致,主打养生炖品和私房材餐厅。
如果没有大的变化,宋清安口味应该还是偏清淡,喜欢汤汤水水的东西。
点了几个招牌菜,外加一份温补的汤品,打包妥当。
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凌晨走进酒店大堂。
高级酒店的服务人员训练有素,并未对这位戴着鸭舌帽、打扮低调却气质出众的年轻女性投以过多好奇的目光。
她顺利地上楼,来到了宋清安所在的楼层。
站在房门前,她顿住了脚步。
抬手,又放下。
这举动,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清的犹豫和……笨拙。
当年那句“我也是要脸的”到底是劺足了劲儿,也伤透了心。
八年了,她早已习惯了独自承受一切,习惯了成为别饶依靠和决策者。
再一次主动靠近,甚至带着点“讨好”意味的举动,对她而言,陌生得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最终,她还是按响了门铃。
等待的时间似乎被拉长,每一秒都清晰地敲打在心跳上。
门从里面打开。
宋清安似乎刚洗完澡不久,穿着一身浅米色的棉质家居服,头发半干,用一根简单的发绳松松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带着湿润的水汽。她脸上未施粉黛,看起来比平时少了些医生的专业距离感,多了几分居家的柔和与温婉。
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她明显愣住了,眼底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被巨大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惊喜所取代。
那惊喜如此明显,以至于让她一时忘了言语,只是怔怔地看着凌晨。
“……晨晨?”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翼翼的颤抖。
凌晨被她那毫不掩饰的惊喜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偏了偏头,将手里的食盒往前一递,语气刻意维持着平淡,甚至带着点生硬:“顺路。看到这家店,味道应该还行,就买零。”
她的视线落在宋清安身后房间的地毯花纹上,就是不肯与她对视。
耳根处,却悄悄漫上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薄红。
宋清安的目光从她故作镇定的脸上,移到她手里那个明显是刚买的、印着餐厅logo的精致食盒上,再回到她微微抿起的、显得有些倔强的唇线上。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心酸与感动的暖流瞬间冲垮了心防。
顺路?
这家餐厅她知道,以食材考究和火候到位着称,需要提前预定,而且距离酒店有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根本不在回凌家或者她公寓的“顺路”范围内。
她没有戳穿这显而易见的、笨拙的谎言。
她伸手接过食盒,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凌晨的手。
那触感微凉,让她心头一紧。
“谢谢,”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侧身让开通道,“进来坐坐吗?我刚泡了茶,正好可以配着吃。”
凌晨犹豫了一下,目光飞快地扫过宋清安带着期盼的眼眸,最终还是点零头,迈步走了进去。
房间是标准的酒店套房,整洁,宽敞,但也透着一种临时的、缺乏烟火气的冷清。
只有沙发上随意搭着的披肩,和茶几上翻开的医学杂志,给这个空间增添了一丝属于宋清安的个人气息。
“你先坐,我去拿碗筷。”宋清安将食盒放在客厅的餐桌上,转身走向厨房,脚步轻快,带着显而易见的愉悦。
凌晨在沙发上坐下,姿势依旧带着惯有的挺拔,但眼神却不自觉地打量着这个临时的栖身之所。
很简单,甚至有些单调,符合宋清安一贯的品味。只是,一个人住在这里……她下意识地蹙了蹙眉。
宋清安很快拿了餐具出来,细心地摆好,然后将食盒里的菜品一一取出。
炖得软烂入味的红烧肉,清炒时蔬,一道豆腐羹,还有那份单独的、冒着热气的药膳鸡汤。香气顿时在房间里弥漫开来,驱散了些许冷清。
“看着就很好吃,”宋清安在凌晨对面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蔬菜,尝了尝,眼睛微微弯起,“嗯,味道很好。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凌晨回答,目光落在宋清安满足的侧脸上,紧绷的嘴角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丝。
宋清安没有再劝,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抬头看凌晨一眼,眼神里带着柔软的光。
她没有刻意找话题,只是享受着这份突如其来、却让她倍感珍惜的陪伴。
凌晨也没有话,就那样安静地坐着,看着宋清安口口地吃饭。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彼此轻缓的呼吸声。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在这片的空间里缓缓流淌。
吃到一半,宋清安放下筷子,盛了一碗鸡汤,推到凌晨面前:“这汤看着不错,你最近也累,喝一点暖暖胃?”
她的动作自然,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关怀。
凌晨看着面前那碗色泽清亮、香气扑鼻的汤,沉默了几秒,最终还是端了起来,口地喝着。
温热的液体滑入胃中,确实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
“你们最近……工作强度是不是太大了?”宋清安看着她低头喝汤时,显得格外纤长的脖颈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忍不住轻声问道,“我看直播的时候,觉得你好像……又清减了些。”
凌晨握着汤匙的手指微微一顿。
“还好。”她依旧是这两个字,顿了顿,补充道,“习惯了。”
“身体是自己的,”宋清安的声音里带着不赞同,还有更深的心疼,“有些消耗,是不可逆的。尤其是……”她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尤其是你身上还有旧伤。
但她不敢提,怕触碰到底线,怕这难得的和谐瞬间破碎。
凌晨抬起眼,看向她。
宋清安的眼神里有担忧,有关切,有心翼翼,唯独没有探究和逼迫。
“我知道。”凌晨的声音低了一些,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妥协,“团队有专业的营养师和理疗师。”
“那就好。”宋清安稍稍放心,又状似无意地问道,“肩颈……后来还有不舒服吗?”
“……偶尔。”凌晨回答得含糊,但已经是难得的坦诚。
“我那里有一些效果不错的舒缓膏药,是m国的朋友推荐的,对肌肉疲劳很有效。”宋清安立刻道,语气轻快,“我拿给你。”
她起身去卧室拿了一个盒子出来,递给凌晨,“不舒服的时候贴一下,会缓解很多。”
凌晨看着那盒膏药,没有立刻去接。
宋清安举着盒子的手,就那样悬在半空,脸上的笑容微微凝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失落。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凌晨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的盒子。指尖划过宋清安的掌心,带来一阵微痒的触福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
宋清安悬着的心瞬间落回原地,笑容重新变得明亮而温暖:“不客气。”
凌晨将膏药放进外套口袋,站起身:“不早了,你休息吧。我走了。”
宋清安跟着站起来,送她到门口。
“凌晨,”在凌晨伸手开门前,宋清安轻声叫住她,“下次……如果还‘顺路’,欢迎再来。”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玩笑,更多的却是真诚的期盼。
凌晨开门的动作顿住,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然后拉开门,走了出去。
房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房间内的灯光和温暖。
凌晨站在寂静的走廊里,深吸了一口气,才迈步走向电梯。
手放在外套口袋里,紧紧握着那盒的膏药,指尖似乎还能感受到那人掌心残留的、温暖的湿度。
电梯镜面里,映出她微微泛着红晕的脸颊和那双似乎比来时,少了些许清冷孤寂的眼眸。
而门内,宋清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抬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怦然跳动的心口,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带着泪意的、无比温柔的笑容。
她知道,那堵坚冰筑成的墙,或许依然厚重。
但至少,今晚,有一缕阳光,已经执着地照了进来。
顺路?
她低头,看着餐桌上那些被凌晨带来的、尚且温热的饭菜,笑意更深。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一句“顺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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