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阳光透过教育局老旧的玻璃窗,在磨石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唐建科走进办公室时,心中已有了明确计划。与苏主任的深夜长谈让他意识到,真正的改革必须建立在深入了解实际情况的基础上。
“股长,我想申请这周去石泉镇调研几。”唐建科趁着李德全心情不错时提出请求。
李德全从报纸上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调研?调研什么?”
“主要是了解基层学校师资情况和教学现状。张明远老师之前就在石泉镇中心学任教,我想去看看那里的实际情况。”
王海涛在一旁插话:“建科,不是我你,那些乡下学校有什么好看的?路远难走,条件又差。在办公室看看报表不行吗?”
“报表和实际情况可能有差距。”唐建科平静地,“我想亲眼看看。”
李德全沉吟片刻:“去吧去吧,年轻人多下去看看也好。不过就你一个人去?”
“就我一个人,不会给基层添麻烦。”
李德全摆摆手表示同意,又埋首回报纸郑王海涛冲唐建科使了个“你自讨苦吃”的眼色。
出发前,唐建科特意去了督导室。苏主任正在整理文件,见他进来,微微点头示意。
“苏主任,我打算去石泉镇几,看看那里的学校。您有什么建议吗?”
苏主任放下手中的文件,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石泉镇是个好选择,那里的问题很有代表性。”他走到档案柜前,抽出一个文件夹,“这是上次督导的报告,你可以带着参考。记住,多看、多听、少。基层干部和教师最反感的就是上级部门的人指手画脚。”
唐建科接过文件夹,郑重地道谢。
“还有,”苏主任补充道,“不要只去中心学,也要看看村和教学点。教育的差距在那里最明显。”
带着苏主任的叮嘱,唐建科第二一早就踏上了去石泉镇的中巴车。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多时,窗外的景色从县城周边的平缓丘陵逐渐变为陡峭的山峦。深秋的山林层林尽染,景色壮美,但唐建科注意到,沿途村庄大多显得破败,少有新建的房屋。
石泉镇坐落在一个山间盆地中,一条河穿镇而过,镇子不大,只有一条主街。中心学就在镇子东头,校门还算整齐,但走进去就能看出岁月的痕迹。教学楼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建的,墙皮有些剥落,操场上的篮球架已经锈迹斑斑。
校长赵前进是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皮肤黝黑,手掌粗糙,看起来更像农民而不是校长。听唐建科是教育局来的,他显得有些紧张。
“唐干事,您来怎么不提前一声,我们好准备准备。”赵校长搓着手。
“我就是来看看实际情况,不用特殊准备。”唐建科微笑,“您忙您的,我随便看看就校”
然而赵校长显然不放心,坚持要亲自陪同。唐建科知道推脱不过,只好由他。
正是上课时间,校园里书声琅琅。唐建科透过教室窗户观察教学情况,发现大多数班级学生人数不多,但年龄差异明显。在一间教室里,他惊讶地看到有些孩子看上去只有七八岁,有些却已有十二三岁的模样。
“这是复式教学班。”赵校长解释,“咱们镇,学生少,只能把不同年级的孩子放在一个班上课。”
唐建科想起苏主任给的资料,里面提到石泉镇中心学有近三分之一班级是复式教学。但亲眼所见,还是让他感到震撼。一个老师要同时教几个年级的课程,教学质量可想而知。
课间休息时,唐建科与几位教师聊了聊。他们大多年纪偏大,最年轻的也四十出头了。问起新教师补充情况,一位老教师苦笑:
“年轻人谁愿意来这山沟沟?去年分来一个师范生,待了三个月就找关系调回城里了。”
“不是有乡村教师补贴吗?”唐建科问。
“那点补贴,还不够往返县城的车费呢。”另一位教师插话,“再了,年轻人在这里连对象都找不到。”
教师们你一言我一语,道出了基层教育的艰辛:资源匮乏、师资老化、专业教师短缺...一位教数学的老师,他同时还要教音乐和美术,因为学校没有专职艺术教师。
“最头疼的是英语老师。”赵校长叹气,“咱们学校就一个英语老师,要教三到六年级所有班的英语课,根本忙不过来。高年级的英语课还能保证,低年级的经常被挤占。”
唐建科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着。这些实际情况,是坐在教育局办公室里永远无法真正了解的。
下午,唐建科提出想去村看看。赵校长面露难色:“唐干事,那些村路不好走,条件也差,您还是别去了吧?”
“我就是来看真实情况的。”唐建科坚持。
最终,赵校长找来一辆旧摩托车,带着唐建科前往离镇子最远的山泉村学。山路崎岖,好几次唐建科不得不下车步校一个多时后,他们才到达目的地。
山泉村学的情况让唐建科震惊:所谓的学校,其实就是三间破旧的平房,其中一间屋顶明显漏雨,用塑料布挡着。操场是土坪,只有一个歪斜的篮球架。二十多个不同年龄的孩子在一间教室里上课,唯一的老师既要教学,还要负责烧开水、做午饭。
“这是王老师,在这里教了三十多年书了。”赵校长介绍。
王老师是个瘦的老人,戴着一副胶布缠着腿的眼镜,手指因常年拿粉笔而变形。但就是这样一位老师,一个人支撑着这所山村学。
“孩子们都很懂事,知道读书不容易。”王老师朴实地,“就是条件有限,好多课开不齐。英语课只能放录音带,体育课就是跑跑步。”
唐建科看着教室里那些求知若渴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这些孩子和城里的孩子一样聪明好学,却因为出生地的不同,接受着差地别的教育。
回镇子的路上,唐建科沉默不语。赵校长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唐干事,您也看到了,咱们基层教育不容易。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条件有限啊。”
“我明白。”唐建科点点头,“这些问题,局里都了解吗?”
赵校长苦笑:“年年打报告,年年石沉大海。局里也困难,要我们克服克服。”
晚上,唐建科住在镇上一家简陋的招待所。窗外星空璀璨,山风呼啸,他的心情却难以平静。白的所见所闻在脑海中不断回放:复式教学的困境、师资老化的危机、村的艰难生存...
他翻开笔记本,借着昏暗的灯光写道:
“教育均衡不是口号,而是千千万万个孩子的未来。今日所见,让我更加理解周教授所的‘最真实的中国在基层’。”
第三,唐建科决定去拜访张明远老师。按照地址找到张老师家时,老人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见到唐建科,他既惊讶又高兴。
“唐干事,您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张老师的家简朴但整洁,墙上挂满了与学生的合影和获得的奖状。听唐建科是来调研基层教育的,他打开了话匣子。
“我在石泉镇教了四十年书,亲眼看着教育一步步发展,也看着问题一点点积累。”张老师叹气,“最大的问题就是资源分配不公。城里学校越建越漂亮,乡下学校却连基本的教学设备都配不齐。”
他带着唐建科看自己珍藏的相册,里面记录了几十年来石泉镇教育的变化。从最初的土坯房教室到现在的砖混结构,进步是明显的,但与县城的差距也在拉大。
“我退休前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为村的孩子们争取到一名专职英语老师。”张老师指着照片上一个偏远村,“那里的孩子很聪明,就是缺少好老师引导。”
唐建科在张老师家待了一下午,听老人讲述基层教育的点点滴滴。临别时,张老师握着他的手:
“唐干事,您年轻,有文化,又在上级机关工作,一定要为基层的老师和孩子们话啊!”
回县城的车上,唐建科望着窗外飞逝的山景,心中已经有了明确的方向。这次基层之行,让他看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让他找到了改革的切入点。
周五回到教育局,王海涛好奇地问:“怎么样,下乡调研有什么收获?”
“收获很大。”唐建科简单回答,没有多什么。他知道,有些感悟需要沉淀,有些想法需要细化。
周末,唐建科闭门不出,将一周的调研成果整理成详细的报告。不仅有问题的描述,还有具体的改进建议:建立城乡教师定期交流机制、针对乡村规模学校的特殊政策、教学点教师的专项补贴...
周日晚,他带着报告草稿再次拜访苏主任。老人仔细阅读后,久久不语。
“写得很好,数据详实,分析到位,建议也有可行性。”最终,苏主任评价道,“但你准备怎么推动这些改革?”
唐建科坦诚相告:“我还没想好,但我觉得首先应该让更多人了解基层的真实情况。”
苏主任点点头:“思路是对的。不过要记住,在体制内推动变革,光有好的方案不够,还要有合适的时机和策略。”
他站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的笔记本:“这是我多年来收集的基层教育案例和改革设想,你拿去看看,也许有启发。”
唐建科接过这份沉甸甸的礼物,知道这不仅是资料的传递,更是一种信任和期望的托付。
回到宿舍,唐建科在日记本上写下:
“基层是本书,越读越厚重。今日方知,教育改革任重道远,但每一个微的努力,都可能点亮一个孩子的未来。”
窗外,清水县的灯火在夜色中闪烁。唐建科知道,自己的基层之路,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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