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四，黎明。
博多湾外的海面上，浓雾弥漫。六十艘明军战船如幽灵般在雾中隐现，桅杆上的日月旗在晨风中无声飘动。
旗舰“镇海”号甲板上，李鲤、徐辉祖、沐英三人并肩而立，望着雾气中若隐若现的海岸线。远处，博多城的轮廓依稀可见。
“雾气正好。”徐辉祖低声道，“倭人发现不了我们的真实兵力。”
按照计划，丙路军两万人在朱棣率领下，已于昨日深夜秘密转向宗像。现在博多湾外，只有甲、乙两路军四万人，以及李鲤亲率的一万预备队。
“时辰到了。”沐英看向东方际。那里，晨光正努力穿透浓雾，空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李鲤点头，对传令兵道：“升旗。按原计划，登陆。”
三发红色信号弹升空，在雾中炸开，像三朵血色的花。
刹那间，静默被打破。
“呜——呜——”号角长鸣。
“咚咚咚！”战鼓擂响。
八十艘蜈蚣快船如离弦之箭，从大船间冲出，直扑海滩。每艘船上载着五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船头架着型火炮。
第一波，四千人。
博多城头，终于响起了凄厉的警钟声。“铛！铛！铛！”急促的钟声在晨雾中回荡，带着恐慌。
“倭人发现了。”徐辉祖举起千里镜，“城头在集结兵力。”
“让他们集。”沐英冷笑，“集得越多，死得越多。”
他转身下令：“神机营，准备。”
旗舰侧舷，二十门红衣大炮的炮衣被掀开，黑洞洞的炮口对准博多城墙。炮手们忙着装填火药、炮弹，动作娴熟。
与此同时，第一批蜈蚣船已经冲上沙滩。船头重重撞在沙地上，跳板放下，明军士兵如潮水般涌出。
“列阵！列阵！”百户、总旗的吼声在海滩上回荡。
训练有素的明军迅速结成战阵——刀盾手在前，长枪手居中，火铳手在后。三个方阵很快成型，像三块铁砧，牢牢钉在沙滩上。
博多城门开了。
约三千倭军冲出来，大部分是足轻步兵，也有少量武士。他们乱哄哄地冲向海滩，队形松散，但喊杀声震。
“放！”明军阵中，火铳齐鸣。
“砰砰砰！”白烟腾起，铅弹如雨点般射向倭军。冲在前面的足轻像割麦子一样倒下，惨叫声混着血腥味，在海滩上弥漫。
但倭人确实悍勇。后面的踩着前面的尸体，继续冲锋。武士们挥舞着太刀，嚎叫着扑来。
“长枪！刺！”
明军阵中，长枪如林刺出。冲得太近的倭人，被数杆长枪同时刺穿，像糖葫芦一样串在上面。但仍有武士冲破枪阵，太刀挥舞，砍倒了两名明军。
“补上！补上！”军官怒吼。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明军训练有素，阵型严密；倭军悍不畏死，单兵凶悍。海滩上，每一寸沙地都在争夺。
了望台上，李鲤看着战场，面色平静。身旁的朱允熥脸色发白，紧紧抓着栏杆，指节发白。
“怕了？”李鲤问。
“英有点。”朱允熥诚实地，“但…但更觉得…残酷。”
“战争就是这样。”李鲤淡淡道，“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开始。”
这时，徐辉祖下令：“第二波，登陆！”
又四十艘蜈蚣船冲滩，两千生力军加入战场。明军阵线向前推进了三十步。
博多城头，终于出现了像样的抵抗。弓箭手在女墙后放箭，箭矢如雨落下。十几名明军中箭倒地。
“炮兵！”徐辉祖吼道，“给我把那片城墙轰了！”
“轰！轰！轰！”
旗舰侧舷，二十门红衣大炮同时怒吼。炮弹划破晨雾，狠狠砸在城墙上。砖石飞溅，一段女墙塌了，后面的弓箭手惨叫着摔下来。
“再轰！”
第二轮齐射。这次瞄准的是城门楼。一枚炮弹正中楼顶，木结构的城楼轰然倒塌，烟尘冲。
倭军的士气明显动摇了。城头的箭雨稀落下来，海滩上的倭军开始后退。
“第三波，登陆！”徐辉祖抓住战机。
最后四十艘蜈蚣船冲滩。至此，第一梯队一万两千人全部上岸。明军彻底控制了海滩，开始向城墙推进。
“大人，”传令兵奔来，“倭军龟缩城内，闭门不出。徐都督问，是否强攻？”
李鲤看向沐英。老将抚须沉吟：“强攻伤亡必大。不如围三阙一，逼他们突围。”
“倭人会突围吗？”
“困兽犹斗。”沐英道，“但若留条生路，他们就不会死战。等他们出城野战…就好打了。”
李鲤点头：“传令徐都督，东、南、北三面围困，西面留出缺口。但在缺口外三里，埋伏两千骑兵。”
“是！”
命令传达下去。明军迅速调整部署，三个方阵移动，将博多城三面包围，唯独西面空空如也。
城头，平田一郎面如死灰。他身边几个家臣七嘴八舌：
“大人，明军势大，守不住了！”
“不如从西面突围，去丰后求援！”
“丰后的大友家会救我们吗？”
“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平田一郎看着城外如林的明军旗帜，长叹一声：“突围…也只能突围了。传令，所有武士、足轻，从西门出，往丰后方向撤！”
半个时辰后，博多西门轰然打开。约四千倭军涌出，乱哄哄往西逃去。平民也跟着逃，哭喊声震。
明军并未追击，只是缓缓收拢包围圈，从另外三门进入博多城。
城几乎空了。只有一些老弱病残没来得及逃走，躲在屋里瑟瑟发抖。明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这是李鲤的死命令，违者斩。
午时，李鲤踏上了博多的土地。
街道狭窄，房屋低矮，处处透着贫穷。但此刻，这座城属于大明了。
“清点伤亡。”李鲤下令。
很快，数字报上来：明军阵亡二百七十三人，伤五百余。倭军遗尸一千二百具，俘虏三百。
“伤亡比预计的。”徐辉祖松了口气。
“因为倭人弃城了。”沐英道，“若他们死守，至少要付出三倍代价。”
正着，一匹快马从西面奔来。马上的骑士浑身是血，滚鞍下马：“禀大人！倭军突围部队，在城西五里处遭伏击，全军覆没！平田一郎被生擒！”
“好！”众将振奋。
“带上来。”
平田一郎被五花大绑押上来。这位曾经的博多守护，此刻披头散发，官服破损，狼狈不堪。见到李鲤，他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下官愿降！愿降！”
李鲤冷冷看着他：“平田大人，三个月前，你不是要与大明永结友好吗？”
“那、那是下官糊涂！下官有眼无珠！”平田一郎涕泪横流，“下官愿为大明效劳！愿带路！九州各城，下官都熟！”
“哦？”李鲤挑眉，“那你觉得，接下来该打哪里？”
“丰后！大友家！”平田一郎急切道，“大友家实力最强，若能拿下，九州震恐！下官与大友家有旧，愿去劝降！”
徐辉祖冷笑：“劝降？怕是去报信吧？”
“不敢！不敢！”平田一郎连连磕头，“下官全家性命都在大人手中，怎敢有二心！”
李鲤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好，就给你个机会。写劝降信，送往丰后。若大友家降，记你一功。若不降…”
他顿了顿：“你就等着看，大友家是什么下场。”
“是！是！”平田一郎如蒙大赦。
当下午，博多城府衙成了明军临时指挥部。李鲤召集众将议事。
“博多已下，但只是开始。”他铺开地图，“燕王那边，应该已经在宗像登陆了。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尽快控制整个北九州，与燕王会师。”
徐辉祖指着地图：“丰后的大友家，拥兵八千，是九州最强的势力。若能拿下，九州可定。”
“但强攻伤亡大。”沐英道，“不如分兵。一路佯攻丰后，牵制大友家主力。另一路北上，取丰前、仓，与燕王会师关门海峡。届时南北夹击，大友家不战自溃。”
“好计。”李鲤点头，“魏国公，你率乙路军一万五千人，佯攻丰后。记住，是佯攻，不是强攻。拖住大友家即可。”
“末将领命！”
“西平侯，你率甲路军一万五千人，北上取丰前。七日内，我要看到明旗插在关门海峡北岸。”
“本侯必不辱命！”
“余下一万，由我坐镇博多，调度粮草，安抚地方。”
部署完毕，众将散去准备。李鲤独自站在地图前，手指从博多缓缓移到本州岛。
老四，你现在到哪了？
此时，宗像外海。
朱棣站在船头，望着前方崎岖的海岸线，咧嘴笑了。这里果然如李鲤所，暗礁密布，大船难校但也正因为如此，倭人绝不会想到这里会有大军登陆。
“传令，”朱棣沉声道，“换船，分批登陆。登陆后，不许生火，不许喧哗。违令者，斩！”
“是！”
两百艘船从大船上放下，载着两万精锐，悄无声息地划向海岸。没有号角，没有战鼓，只有船桨划水的哗啦声。
晨雾中，这支军队像幽灵一样，踏上了倭国的土地。
朱棣第一个跳下船，踩在潮湿的沙滩上。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片偏僻的海湾，远处有几间破旧的渔屋，不见人烟。
“好地方。”朱棣满意地点头，“全军集结，一炷香后出发。目标——”
他抽出佩刀，指向北方：
“仓城！”
两万明军，在晨雾的掩护下，如利剑出鞘，直插北九州腹地。
而此时的仓城，守军还在睡梦郑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明军会从背后杀来。
战争的平，开始倾斜了。
博多城头，李鲤看着西沉的落日，忽然对身边的朱允熥：“殿下，你知道战争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朱允熥想了想：“是勇猛？”
“是速度。”李鲤望向北方，“谁快，谁就赢。现在，就看燕王能有多快了。”
夜幕降临，九州岛陷入一片黑暗。但黑暗中，无数火把正在移动，像一条条火龙，在倭国的土地上蔓延。
灭国之战，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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