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楹走出飞霜殿时,雪下得正大。
细密的雪花迎面扑来,带着江南冬月少有的凛冽寒意。
风逸尘依旧立在原处,雪落满肩,人却似玉树琼枝,不染尘埃。
见她望来,他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初楹一步步走下玉阶,停在他面前三尺之处。
她的目光仔细描摹过这位国师首徒的眉眼——清俊得不似凡人,眼底却有着看透世情的淡漠与辽远。
她的声音因方才殿中的对峙而略带沙哑,却很清晰:“为何救我?”
风逸尘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又似乎透过她,望向了更渺远的际。
他唇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不存在的弧度,声音依旧清越如击玉:“非是贫道救殿下,而是意救殿下,民心汇聚,星象示警,不过是顺应意,转达心罢了”
“意?”初楹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这意,究竟是什么……”
风逸尘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今日殿下能脱死劫,留江南,亦是因殿下先前种下了因,种善因,得善果,此睦循环”
他完,再次微微颔首,白色道袍在风中轻拂,转身便欲离去。
“请留步”初楹忽然道。
风逸尘脚步微顿,侧过半身。
初楹认真道:“无论如何,多谢”
风逸尘静默一瞬,最终只道:“殿下珍重”
言罢,身影便翩然消失在漫风雪中,来去无踪。
初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十妹妹!”
“殿下!”
两声急促的呼唤自身后传来。
初楹回头,便见云骁和章鹤眠一前一后,踏雪疾步而来。
云骁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激动,眼圈还有些发红。
章鹤眠虽神色沉稳,但紧抿的唇线和眼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血丝,也泄露了他这几日的忧急。
“恭喜殿下”章鹤眠率先开口,声音有些低哑,他深深一揖,这一揖,比往日更为郑重。
“劳烦你们了,这几日为我奔波”初楹看着他们,心中涌起暖意。
在这冰冷的宫廷,能得如此真心相待的兄长与臣属,是她不幸中的万幸。
“的什么话!”云骁急道,随即又露出懊恼神色,“只是……十妹妹,你方才为何不向父皇服个软,认个错?或许……或许就不用削去封号了,如今……如今你连公主都不是了,还要被永远留在江南……”
初楹却淡然一笑,那笑容里有着云骁看不懂的释然与平静。
“五哥哥,削去封号,未必是坏事,留在这江南,也未必不好”
她望向宫墙外,目光似乎已越过高墙,看到了更广阔的地:“父皇封我为节度使,以后就可以留在这里守护一方平安,何乐而不为呢”
她这番话,得平淡,却让章鹤眠心头剧震。
一股热血冲上心头,章鹤眠几乎未加思索,便脱口而出:“殿下若留江南,臣……愿请旨留下,为殿下效力”
“章大人,”初楹微微蹙眉,“你不必如此……”
“臣自从那日起,已经下决心,跟随殿下”
云骁在一旁看着,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初楹凝视章鹤眠良久,终于缓缓点头,声音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既如此……就多谢章大人了”
就在这时,李公公从殿内碎步而出,手里捧着一个锦海
他走到初楹面前,脸上带着崇拜的笑容:“殿下……呃,您瞧奴才这记性”
他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大人,皇上有旨,让您收拾收拾,即日便搬出这行宫,往……江南节度使府去,这盒子里,是皇上赏赐的一些金银细软,算是……算是给您的安家之资”
那锦盒里的赏赐,也非昔日珍宝,不过是寻常的金银,不过是打发了她,也堵住悠悠众口。
初楹神色平静地接过锦盒,入手颇有些分量。
“有劳李公公”她微微颔首,并无半分失态。
“那……您尽快收拾,奴才稍后派两个妥帖的太监,送您过去”李公公完,又行了一礼,转身回去了,他还要赶着去向皇上复命。
“十妹妹,我陪你去收拾”云骁忙道。
“五皇子,”章鹤眠斟酌了一下称呼,还是未改口,“殿下的住处既已定下,不如我先去节度使府收拾一番”
初楹点头:“也好,有劳章大人了”
与章鹤眠别过,初楹便与云骁一同,踏着积雪,往她之前暂居的碧水阁行去。
一路无言……
行宫依旧巍峨华丽,飞檐斗拱覆着皑皑白雪,但在初楹眼中,这一切都已与她无关。
碧水阁内,清欢正坐立不安地守着门,一见到初楹的身影出现。
立刻眼眶瞬间就红了,不管不关扑了上来:“公主!您可回来了!您没事吧?吓死奴婢了!”
她拉着初楹的手上下打量,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槐夏则稳重许多,她快步迎出,先向云骁行了礼,然后便“扑通”一声跪在初楹面前,重重磕了一个头,声音哽咽却清晰:“主子平安归来,是大的喜事!”
初楹弯腰,亲手将槐夏扶起,又拍了拍清欢的手背,温声道:“我没事,只是……”
她顿了顿,看着眼前两张写满担忧与忠诚的脸,缓缓道,“从今以后,我不再是公主了。父皇已削去我的封号,命我节度使,留在江南”
清欢的哭声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槐夏也是浑身一震,但随即便再次跪下,仰头望着初楹:“无论如何您都是槐夏的主子,主子去哪,槐夏就去哪,此生不离不弃!”
清欢也反应过来,急忙抹了把眼泪,学着槐夏的样子跪下,急急道:“奴婢也是!公主……不,主子!清欢也要跟着您!您别丢下我们!”
她眼圈微热,伸手将两人一起扶起。
“好,我本也没什么贵重东西,无非几件衣裳,一些书籍,你们愿意跟着我,那便简单收拾一下,随我离开吧,只是以后的日子可能会清苦一些”
“奴婢不怕清苦!”清欢抢着道。
“能侍奉主子身边,便是福分”槐夏也低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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