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逸尘?”云骁一愣,“他不是随国师在观星台闭关吗?怎么会突然出关求见父皇?”
章鹤眠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神色:“不知,但此人突然出现,定不简单”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虑与希望。
国师一脉在本朝地位超然,若能得风逸尘进言,或许事情会有转机。
而此时,飞霜殿内,赵敬明看着跪在殿中的白衣男子,眉头微皱。
风逸尘一袭素白道袍,长发以木簪束起,面容清俊出尘,仿佛不沾人间烟火。
他手中捧着一卷帛书,恭敬呈上。
“禀告圣上,家师夜观星象,见紫微星旁有客星犯主,主皇室有劫,又见民星汇聚于帝星之侧,光冲霄汉,此乃民心所向之兆”
风逸尘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家师特命逸尘送来谏言:民心即心,民意即意,望皇上三思”
赵敬明接过帛书展开,上面是国师亲笔所书的八字箴言:
“以民为本,国运方长”
他盯着那八个字,久久不语。
风逸尘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皇帝:“陛下,十公主斩贪官而获罪,万民请命而跪雪,此非一人之生死,乃民心向背之抉择”
赵敬明缓缓放下帛书,望向殿外飘扬的雪花,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疲惫:
“朕知道了,传旨,召十公主初楹上殿”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李公公喜出望外道。
过了一会,初楹在两名内侍的引导下步入殿郑
几日牢狱之灾,她清减了些许,素衣简髻,面色微白,但那双眼睛依旧明澈坚定,不见丝毫畏缩。
她依礼跪拜,声音平稳:“罪女初楹,叩见父皇”
赵敬明垂眸看着跪在殿中的女儿,眼神复杂难辨。
他没有立刻让她起身,而是缓缓从御座上站起,踱步至窗前,望向行宫外。
“你可知,宫外跪了多少人?”赵敬明背对着她,声音听不出情绪。
初楹微微抬头:“儿臣不知。”
“近万”赵敬明转身,目光锐利地射向她,“为你请命,为你违抗朕的旨意而跪在这冰雪地里,初楹,你真是好本事”
初楹俯身,额头轻触冰凉的金砖:“儿臣不敢,儿臣所为,只求问心无愧,并无煽动民心之意”
“好一个问心无愧!”赵敬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意。
“你当众抗旨,藐视君威,将朕的颜面置于何地?将国法朝纲置于何地?如今万民聚集,逼宫迫朕,你又让朕如何处置?!”
殿内空气仿佛凝固,侍立的宫女奴才,屏息垂首,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初楹缓缓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震怒的君王:“父皇,儿臣不惧死,儿臣所为,是斩该杀之人,平民愤”
“若因此触怒父皇,儿臣甘愿领死,但宫外百姓所跪所求,并不是为儿臣一人,而是为他们心中所信的公道二字”
“张承鱼肉乡里、祸害百姓时,无人为他们伸张正义,儿臣依律斩之,却因忤逆而获死罪,百姓不解,民心不服,所以他们跪在那里,求的不是赦免一个公主,而是求一个他们能看得见、信得过的理”
她声音清朗,字字清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赵敬明盯着她,胸口微微起伏。
这个女儿,从到大,并不起眼,他甚至未曾多花心思去了解。
如今却以这般决绝的姿态,将如此难题抛在他面前。
“依你所言,朕若杀你,便是失了理,拂了民心?”赵敬明的语气森然。
“儿臣不敢妄测圣意”初楹再次俯首,“儿臣只知道,民如水,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皇英明,自有圣裁”
她将问题抛了回来,姿态恭敬,却寸步不让。
赵敬明沉默良久,目光扫过御案上那卷国师送来的帛书,“以民为本,国运方长”八字,墨迹遒劲,力透纸背。
他又望向殿外那片沉默而坚定的人海。
雪花纷飞,落在那些百姓的肩头发梢,却丝毫没有怨言。
杀一个女儿容易,但杀了之后呢?
民怨不会就此消散,只会化作暗流,侵蚀国本。
史笔如铁,会如何记载今日?
是记载他赵敬明铁腕肃纪、维护皇纲,还是记载他昏聩无情、逼杀为民请命的亲女?
更重要的是,今日这万民跪雪的景象,已深深印入朝野人心。
赵敬明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权衡与算计。
他重新坐回御座,威严的声音打破令中的沉寂:“十公主初楹,抗旨不遵,藐视君上,本应严惩,然,念其初犯,所诛张承确属罪大恶极,且虑及万民请愿,象示警……”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看向初楹:“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削去公主封号,封为节度使,即日起便留在江南,永不得回宫”
初楹神色未变,只是深深叩首:“儿臣多谢父皇不杀之恩”
“至于宫外百姓,”赵敬明转向李公公,声音传遍大殿,“传朕口谕:朕已明察,十公主虽行事逾矩,其心可悯,其情可原,今酌情宽宥,予以薄惩,民意朕已知悉,尔等速速散去,各安生计,勿再聚集”
李公公连忙应下:“奴才遵旨”
旨意传出宫门,跪在雪地中的百姓先是一静,随即发出低低的、压抑的欢呼声和啜泣声。
他们相互搀扶着起身,雪花与泪水交织在饱经风霜的脸上。公主不用死了!他们的跪求,终究没有白费。
“太好了”
“是啊”
“要是公主死了,可就真没有理了”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向皇城各个角落。
高楼之上,云骁几乎要跳起来,被章鹤眠一把按住。
章鹤眠望着逐渐散去的人群,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稍稍松弛,但眼底的忧色并未完全散去。
淑妃宫中,听到消息的淑妃默然片刻,轻轻拨动手中的佛珠,低叹一声:“能活下来,便是造化,这江南风景如画,留下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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