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璎珞为皇帝更换纱布时,见他神情比前几日缓和许多,便看似无意地轻声道:“皇上,您这两日气色好多了。皇后娘娘真是尽心,日夜不休地守在您身边,亲自试药、喂药,连眼睛都熬红了。”
皇帝闭目养神,闻言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魏璎珞顿了顿,像是随口感慨,又像是刻意点明,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嘘:“这后宫佳丽三千,平日里争奇斗艳的,可真到了要紧关头,明知会被传染,还坚持留在您身边亲手服侍的,可不就只有皇后娘娘一人了么?娘娘甚至不惜自己幼年也得过此症,就为了让您安心让她照顾呢。”
她这话本是想让皇帝知道皇后的苦心,谁知皇帝猛地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带着明显的不悦和警告:“魏璎珞!朕与皇后之间的事情,何时轮到你来置喙?做好你分内的事!”
魏璎珞心下一惊,连忙跪地请罪:“奴婢失言,请皇上恕罪!” 她没想到皇帝反应如此之大,心中不免为皇后感到一丝不平。
过了一会儿,皇后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魏璎珞注意到皇后端药碗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显然是连日劳累所致。她心中一动,在皇后放下药碗准备离开时,悄悄拉住皇后的衣袖,低声道:“娘娘,您辛苦了。不如……您亲自给皇上奉杯茶吧?让皇上看看您的手,他才知道您为他付出了多少,否则他还以为伺候病人是件多轻松的差事呢!”
皇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被魏璎珞这番带着孩子气的“打抱不平”逗得莞尔一笑。她轻轻摇了摇头,拍了拍魏璎珞的手背,语气温柔而包容,带着一种超越了世俗计较的深情:
“傻璎珞,本宫是皇上的结发妻子,照顾他,是本宫心甘情愿的,不是为了让他看到本宫有多辛苦,更不是为了换取他的感激。”她望向内殿的方向,目光柔和而坚定,“本宫只盼着他能快快好起来,龙体康健,这便足够了。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魏璎珞听着皇后这番发自肺腑的话,看着她眼中毫无杂质的关切与深情,心中那份因皇帝斥责而产生的不平与算计,瞬间被一股暖流冲散,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动容与敬佩。在这充满算计与私欲的深宫里,皇后娘娘的这份纯粹真情,是何等珍贵!
她将喉间还想为皇后辩解的话咽了回去,低声道:“奴婢……明白了。娘娘心地善良,是奴婢想岔了。”
看着皇后离去的背影,魏璎珞默默握紧了拳头。她或许无法改变皇帝的偏袒,也无法立刻查明姐姐的冤屈,但守护好皇后娘娘的这份真心与安宁,似乎成了她此刻更加清晰而坚定的目标。这份在权力倾轧中依旧保持的温暖,值得她用尽全力去维护。
皇帝的病情反复,缠绵病榻多日,身上的红疹和荨麻疹虽因魏璎珞的药膏稍有缓解,但疥疮本身却不见根本好转,瘙痒依旧折磨得他寝食难安,脾气也越发暴躁。
这日,叶士奉命再次入宫诊脉。他仔细检查后,眉头紧锁,趁着皇帝昏沉睡去,他悄悄将魏璎珞唤至一旁无人处,压低声音,面色凝重地:“璎珞姑娘,皇上的病……有些蹊跷。”
魏璎珞心下一凛:“叶神医何出此言?”
叶士捋着胡须,低声道:“疥疮之症,多由密切接触传染。但据老夫观察,皇上身上这疥虫……似乎并非寻常所见。而且,皇上身边近身伺候之人,包括皇后娘娘和姑娘你,都未见明显感染迹象,这不合常理。老夫怀疑……皇上这病,或许并非由人传染,而是……经由某些不洁的物件,或是被人刻意……”
他话未尽,但魏璎珞已经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有人可能故意让皇帝染病!这个念头让她脊背发凉。
就在这时,内殿突然传来皇帝一声烦躁的低吼和皇后一声短促的惊呼!魏璎珞与叶士对视一眼,急忙冲了进去。
只见皇帝因一阵剧烈的瘙痒猛地坐起,情绪失控之下,手臂胡乱一挥,正好将端着温水准备给他擦脸的皇后推了一个踉跄!皇后猝不及防,手中的铜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花四溅,她自己也险些摔倒,幸好扶住了旁边的桌角才稳住身形,脸上写满了惊愕与一丝受伤。
“皇后娘娘!”魏璎珞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扶住皇后。看着皇后苍白疲惫的脸色和那受惊的模样,再想到叶士方才的怀疑,以及皇帝平日对高贵妃的偏袒,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转头,直视着因失控而略显怔忡的皇帝,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皇上!您心里不痛快,就能随意拿皇后娘娘撒气吗?!娘娘她日夜不休地照顾您,生怕您有半点不适,您却如此对待她?!这岂是明君所为?!”
“璎珞!住口!”皇后回过神来,急忙出声制止,脸色煞白。
“让她!”皇帝被魏璎珞这突如其来的顶撞激得怒火中烧,尤其是那句“岂是明君所为”更是触犯了他的逆鳞,他脸色铁青,死死盯着魏璎珞,“朕倒要听听,你还能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得到皇帝的“允许”,魏璎珞积压的怨气如同决堤洪水,她豁出去了,指着地上狼藉的水渍,声音颤抖却字字清晰:“皇上您睁开眼睛看看!皇后娘娘得到什么了?她得到的是您生病时的迁怒,是没日没夜的操劳!而高贵妃呢?她谋害皇嗣,证据确凿,您禁足她几?转头就去她宫里了!储秀宫赏赐如流水,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长春宫呢?皇后娘娘可曾抱怨过半句?她可曾向您索取过什么?!”
她越越激动,言辞也越发尖锐,甚至触及鳞王最敏感的权柄问题:“臣女看,皇上您哪里是真心宠爱高贵妃?您不过是看她父亲高斌如今得势,要看他的脸色行事罢了!所以他女儿犯了再大的错,您也能轻轻放过!堂堂一国之君,九五之尊,竟要被臣子掣肘,连后宫之事都不能秉公处理,这还有什么帝王威严可言?!”
这番话,简直是诛心之论!将皇帝对高贵妃的“宠爱”赤裸裸地撕开,露出磷下君臣权衡、利益交换的冰冷内核,更是直接质疑了皇帝的权威!
“魏璎珞!!你放肆!!”皇帝勃然大怒,气血上涌,猛地从床上站起,手指颤抖地指着她,因极致的愤怒和被她戳中痛处的窘迫,整张脸都涨红了,身上的瘙痒似乎在这一刻都显得微不足道,“你……你竟敢……竟敢如此妄议君上!诋毁朕!你找死!!”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李玉和众太监吓得扑通跪地,浑身发抖。皇后也惊得面无血色,急忙跪下:“皇上息怒!璎珞她是一时糊涂,口不择言!求皇上开恩!”
魏璎珞完,也知道自己闯下了弥大祸,但她倔强地挺直脊梁,毫不退缩地看着暴怒的皇帝,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皇帝的胸膛剧烈起伏,看着跪地求情的皇后,又看看眼前这个胆大包、句句戳他心窝的宫女,杀意与一种被看穿后的复杂情绪在眼中激烈交织。这一刻,养心殿内的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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