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五年冬,北平的晨雾裹着碎雪粒子,把东城静园的青砖灰瓦浸得发潮。苏晚卿拢了拢驼色大衣的领口,指尖触到衣襟内侧藏着的古簮——那枚青玉簮上的缠枝纹被体温焐得温热,却抵不住她心头的寒意。方才在书房里,沈砚之推开书架时扬起的灰尘还沾在她的袖口,而书架后那道黑黢黢的密道入口,正像一张沉默的嘴,等着他们踏入藏了半生的秘密。
“手电筒备好了?”沈砚之的声音压得低,怕惊飞了檐角躲雪的麻雀。他手里攥着一把黄铜钥匙,是从静园旧宅的匾额后找出来的,钥匙柄上刻着极的“沈”字,磨得发亮,想来是当年沈家先祖藏密道时特意留的。“里面可能有积年的潮气,你跟在我身后,脚下踩稳些。”
苏晚卿点头,从手提包里掏出一支银壳手电筒——是沈砚之昨特意从王府井的洋货行买来的,光柱比寻常的马灯亮得许多。她按亮开关,一道白光刺破密道入口的黑暗,照见下方陡峭的石阶,石阶两侧的墙壁是青灰色的砖,砖缝里嵌着干枯的苔藓,偶尔有水滴从砖缝里渗出来,“嗒”一声落在石阶上,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这密道该有几十年了。”沈砚之先用脚探了探最上面一级石阶,确认稳固后才迈进去,“我时候听家里老人,静园是清末军机大臣的旧宅,后来转给沈家时,就带着这处密道,是用来避兵祸的。只是没人知道,密道尽头藏的不是金银,是跟古簮有关的东西。”
苏晚卿跟着他往下走,手电筒的光柱扫过墙壁,忽然停在一块砖上——那砖的颜色比周围浅些,砖面上刻着一道极细的缠枝纹,竟和她怀里古簮的纹样一模一样。“沈大哥,你看这个。”她伸手去摸,指尖刚碰到砖面,就听见“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墙后转动。
沈砚之立刻按住她的手:“别动!是机关!”
话音刚落,就见石阶上方的墙壁突然弹出一排弩箭,箭头闪着暗绿色的光,显然是淬过毒的。苏晚卿吓得往后缩了缩,沈砚之已经把她护在身后,手里的黄铜钥匙不知何时抵在了砖缝里,硬生生卡住了还在弹出的弩箭。“这机关是触发性的,摸到刻纹砖就会启动。”他喘了口气,把弩箭一根根按回去,“看来当年设密道的人,早料到会有人来找古簮的线索,特意留了防备。”
苏晚卿看着他指尖被钥匙硌出的红痕,心里一阵发紧:“都怪我,太冒失了。”
“不怪你,是我没提前查清楚机关的位置。”沈砚之把钥匙收回来,用手电筒照了照那刻纹砖,“你看砖缝里的苔藓,只有这一块砖周围的苔藓是新断的,明之前有人来过这里,还触发过机关——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两人继续往下走,石阶越来越陡,空气里的霉味也越来越重,混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了平地,地面是夯实的黄土,上面留着几串模糊的脚印,有大有,像是不久前刚有人经过。
“脚印是新鲜的。”沈砚之蹲下身,用手指拂过地面的黄土,“土还没结块,最多是三前留下的。你看这鞋印的纹路,是北平城里‘同和鞋庄’卖的胶底鞋,玄铁帮的人就常穿这种鞋。”
苏晚卿的心一沉。玄铁帮追着古簮不放,从上海一路到北平,前几还在静园附近见过他们的人,没想到他们竟然也找到了密道入口。“他们会不会已经拿到密道里的东西了?”
“不好。”沈砚之站起身,手电筒的光柱扫向四周——密道的平地两侧各有一道石门,左边的石门上刻着“水”字,右边的刻着“火”字,门上都嵌着一个凹槽,形状正好能放进半枚古簮。“看来要打开石门,得用古簮当钥匙。”他看向苏晚卿,“你怀里的古簮,是‘乾’字簮,对吧?之前你过,古簮分‘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枚,对应八卦,这‘水’是坎,‘火’是离,不定要对应的古簮才能打开。”
苏晚卿把古簮取出来,青玉的簮身在手电筒光下泛着莹润的光,簮尾刻着极的“乾”字。她走到左边的“水”字石门旁,将古簮往凹槽里比了比,果然差了一点——凹槽的形状比“乾”字簮宽些,更像是“坎”字簮的轮廓。“不对,这石门要的不是我的簮。”
就在这时,右边的“火”字石门突然发出“轰隆”一声响,石门上的凹槽里竟缓缓升起半枚古簮,也是青玉材质,簮尾刻着“离”字!苏晚卿惊得后退一步:“这是……‘离’字簮?怎么会在石门里?”
沈砚之刚要伸手去拿,突然瞥见石门两侧的砖缝里透出红光,他立刻拉住苏晚卿:“别碰!又是机关!”
话音未落,石门两侧的墙壁突然喷出火来,火舌有半人高,把整个平地都笼罩在热浪里。苏晚卿被烫得脸颊发红,沈砚之赶紧把她拉到石阶下的角落,那里正好是火焰烧不到的地方。“这火是用煤油引的,你看墙壁上的暗管。”沈砚之指着火光里的砖缝,“暗管里藏着煤油,只要有人碰‘离’字簮,就会触发机关,喷出火来。”
火越烧越旺,空气里的煤油味呛得人咳嗽。苏晚卿看着那枚在火里泛着光的“离”字簮,急得手心冒汗:“那怎么办?总不能让火一直烧着,万一密道塌了就完了。”
沈砚之从怀里掏出一个铁盒,打开后里面是几块干冰——是他昨从医院借来的,本来是用来保存药品的,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我去灭火,你在这里等着,别出来。”他把铁盒揣进怀里,脱下大衣裹在身上,朝着火焰冲了过去。
干冰一碰到火,立刻冒出大量的白烟,火焰瞬间了些。沈砚之趁机摸到石门旁的暗管,用黄铜钥匙堵住暗管的出口,煤油顿时喷不出来,剩下的火焰也渐渐熄灭,只留下一地烧焦的黄土和刺鼻的烟味。
“沈大哥,你没事吧?”苏晚卿赶紧跑过去,看到他的大衣袖子被烧破了,手臂上烫出了几个红泡,心疼得不行,“都怪我,要是我早点发现机关就好了。”
“没事,伤。”沈砚之笑了笑,把“离”字簮从凹槽里取出来,递给苏晚卿,“你看这簮子,上面有划痕,像是被人强行撬过,明玄铁帮的人来过这里,只是没打开机关,还差点被火燎到。”
苏晚卿接过“离”字簮,发现簮身上确实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还有一点黑色的污渍,像是煤油烧过的痕迹。“他们没拿到簮子,应该还在附近等着我们出来。”
“嗯。”沈砚之点头,用手电筒照了照两道石门,“现在‘离’字簮拿到了,右边的石门应该能打开了。你拿着‘离’字簮,我来开,心还有机关。”
苏晚卿把“离”字簮放进凹槽,刚一嵌实,就听见“咔嗒”一声,右边的石门缓缓向里打开,露出一条更窄的密道,密道里铺着青石板,石板上刻着八卦图案,每一块石板对应一个卦象。
“这是八卦阵。”沈砚之看着石板,脸色凝重,“走错一步就会触发机关,之前我在古籍里见过,这种阵要按‘乾、兑、离、震、巽、坎、艮、坤’的顺序走,不然就会掉进石板下的陷阱。”
他先迈出一步,踩在刻着“乾”字的石板上,石板纹丝不动。接着按顺序踩“兑”“离”“震”,每一步都心翼翼。苏晚卿跟在他身后,踩着他走过的石板,心里还是免不了紧张,生怕踩错一步。
走到“巽”字石板时,沈砚之突然停住脚步,手电筒的光柱照向石板旁的砖缝:“你看这里,有根细线。”
苏晚卿凑近一看,果然有一根极细的银线,一端系在“巽”字石板上,另一端连在墙壁的暗格里。“这是绊线机关,要是不心碰到,暗格里的毒针就会射出来。”沈砚之用匕首心地割断银线,暗格里立刻传出“咻”的一声,几枚毒针钉在对面的墙壁上,针头上的绿色毒液顺着墙壁流下来,在青石板上留下一道道黑色的痕迹。
“好险。”苏晚卿松了口气,“玄铁帮的人没走这条路,不然肯定会触发机关。”
“他们应该是走了左边的‘水’字石门,只是不知道那边有什么。”沈砚之继续往前走,很快就走完了八卦阵,前方出现了一扇圆形的石门,石门上刻着一幅完整的古簮图,图上八枚古簮围成一个圈,中间刻着“烬余”两个字——正是苏晚卿家传古簮上的字样。
“‘烬余’……”苏晚卿喃喃自语,“我爷爷当年,古簮藏着‘烬余之秘’,难道就是在这里?”
沈砚之伸手去推圆形石门,石门纹丝不动。他绕着石门走了一圈,发现石门边缘有八个凹槽,正好对应八枚古簮的形状。“看来要集齐八枚古簮,才能打开这扇门。”他回头看向苏晚卿,“我们现在只赢乾’和‘离’两枚,还缺六枚。玄铁帮的人肯定也知道这点,所以才没硬闯,而是在外面等着我们带簮子出去。”
就在这时,密道深处传来一阵脚步声,还有人话的声音,是玄铁帮的人!“大哥,刚才看到火光了,肯定是那两个人触发了机关,咱们现在进去,正好能抢了古簮!”
“别急,里面机关多,让他们先探路,等他们打开最后那扇门,咱们再动手。”
沈砚之和苏晚卿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紧张。“他们在等我们探路。”苏晚卿压低声音,“怎么办?我们现在出去,肯定会被他们堵住。”
沈砚之思考了片刻,突然看向圆形石门旁的一个暗格——刚才割断绊线时,他注意到这个暗格比其他的大些,像是能藏人。“我们躲进暗格里,等他们进来,再趁机出去。”
两人赶紧钻进暗格,暗格里空间不大,只能勉强容下两个人,沈砚之把手电筒关掉,只留下一点微弱的光。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玄铁帮的人已经走到了八卦阵前。
“大哥,你看地上的脚印,他们刚走过去没多久。”
“走,跟上去!注意别踩错石板,刚才的火就是教训!”
脚步声一步步靠近圆形石门,玄铁帮的人果然跟着脚印走了过来。沈砚之在暗格里屏住呼吸,等着他们走到石门旁,突然推了一下暗格的门——暗格门“吱呀”一声响,玄铁帮的人以为是机关,吓得赶紧后退,沈砚之趁机拉着苏晚卿冲了出去,朝着密道入口的方向跑。
“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玄铁帮的人反应过来,在后面追了上来。
苏晚卿手里还攥着“离”字簮,跑的时候差点摔在石阶上,沈砚之赶紧扶住她:“别慌,前面就是入口了!”
两人拼命往上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还有人开枪,子弹擦着沈砚之的耳边飞过,打在石阶上,溅起一片火星。跑到密道入口时,沈砚之回头对着后面开了两枪——他昨从洋货行买了一把手枪,本来是以防万一,现在正好用上。
子弹打在玄铁帮的人脚边,他们不敢再追,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砚之和苏晚卿跑出密道,关上书架,挡住了入口。
“呼……”苏晚卿靠在书架上,大口喘着气,手里的“离”字簮还紧紧攥着,手心都出了汗。“终于……跑出来了。”
沈砚之也喘着气,看了看窗外的色,雾已经散了,太阳出来了,照在静园的院子里,积雪开始融化,滴落在石阶上,发出“嗒嗒”的声音。“玄铁帮的人还在密道里,短时间内不会出来。我们得赶紧把‘离’字簮藏好,再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苏晚卿把“离”字簮和“乾”字簮放在一起,心地揣进怀里:“密道里的圆形石门需要八枚古簮才能打开,玄铁帮肯定还会找其他的簮子。我们得比他们先找到剩下的六枚,不然‘烬余之秘’就会落在他们手里。”
沈砚之点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北平城里有个‘古物斋’,老板是我父亲的旧友,不定他知道其他古簮的下落。我们现在就去古物斋,问问他有没有线索。”
苏晚卿整理了一下大衣,把古簮藏好,跟着沈砚之走出静园的书房。院子里的积雪已经化了大半,露出青灰色的地面,远处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北平的早晨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可苏晚卿知道,这热闹背后,还有无数的危险在等着他们——玄铁帮的追杀,古簮的秘密,还有藏在密道深处的“烬余之秘”,都像一张网,把他们紧紧缠在里面,只能一步步往前走,直到揭开所有的真相。
两人坐上黄包车,朝着古物斋的方向去。黄包车穿过北平的胡同,车轮碾过融化的雪水,溅起细的水花。苏晚卿坐在车上,看着窗外掠过的老槐树和四合院,心里默默想着:爷爷,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到所有的古簮,守护好沈家的秘密,也守护好您留下的念想。
而此刻的静园密道里,玄铁帮的人正站在圆形石门旁,看着门上的古簮图,眼神凶狠:“大哥,那两个人跑了,还带走了‘离’字簮,怎么办?”
被称作“大哥”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刀疤,从额头一直到下巴,他盯着石门上的“烬余”二字,冷笑一声:“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们要找其他古簮,肯定会去古物斋找老周。我们就在古物斋外面等着,等他们出来,再把古簮抢过来——到时候,‘烬余之秘’就是我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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