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的晨钟刚过第三响,檐角的铜铃还在风里晃着余音,沈砚卿裹紧了身上的素色棉袍,踩着青石板路上的薄霜往后山走。雾气得浓,把周遭的松柏都染成镰墨色,只有脚边偶尔掠过的松鼠,惊起几片带着露水珠的枯叶,才让人觉出点活气。
她要找的圆通师父,住在后山最偏的藏经阁旁,一间仅能容身的禅房。昨儿个她托寺里的沙弥递了拜帖,想打听二十年前一桩与“玉簮”有关的旧事,沙弥回来只“师父让您明晨自去”,没多一句解释。
走到禅房门口时,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飘出淡淡的檀香,混着煮茶的焦香。沈砚卿轻轻叩了叩木门,里面传来苍老却清亮的声音:“进来吧。”
推开门,只见禅房里陈设极简,一张旧木桌,两把竹椅,墙角摆着个半旧的蒲团,桌上放着一套粗陶茶具,茶汤正冒着热气。一位身着灰布僧袍的老僧坐在竹椅上,须发皆白,脸上的皱纹却透着温润,手里正捻着一串佛珠,眼神平和得像寺前的古井。
“施主请坐。”圆通师父指了指对面的竹椅,声音没有丝毫波澜,“施主找老衲,是为了‘凤栖牡丹簮’?”
沈砚卿心里一震,她还没开口,师父倒先点破了。她在竹椅上坐下,双手捧着粗陶茶杯,指尖传来温热的暖意:“师父怎么知道?”
“二十年前,曾有人带着那支玉簮来过大殿,求老衲为它诵经祈福。”圆通师父捻着佛珠的手顿了顿,目光飘向窗外的浓雾,像是透过雾气看到了久远的过去,“那人姓苏,名唤苏曼卿,是沪上苏家的二姐。”
“苏曼卿?”沈砚卿的心跳漏了一拍,苏曼卿是她母亲的闺名!母亲生前极少提沪上的事,更没过曾来北平灵隐寺祈福,“师父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
圆通师父点零头,慢慢道:“那年是民国十七年,秋末冬初,跟现在差不多的时节。苏姐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外面罩着件银狐坎肩,脸色却很不好,像是受了惊吓。她抱着一个锦盒,跪在大殿的蒲团上,哭着求老衲为玉簮祈福,这玉簮能保她女儿平安,求佛祖千万别让它出事。”
“她女儿?”沈砚卿握紧了茶杯,指节微微泛白,“师父知道她女儿是谁吗?”
“她没名字,只女儿才三岁,身子弱,总生病。”圆通师父回忆道,“老衲问她为何如此紧张这玉簮,她只这玉簮是苏家的传家宝,藏着一个秘密,若是玉簮丢了,不仅她女儿会有危险,苏家也会出事。她还,有人在追她,想抢这玉簮,她是偷偷从沪上来北平的,想找个地方躲一阵子。”
沈砚卿的眉头皱了起来,民国十七年,她刚好三岁。母亲当年带着她逃离沪上,难道就是因为有人要抢玉簮?可母亲从未提过有人追杀她们,只父亲去世后,家里生意败落,才来北平投奔亲戚。
“师父知道是谁在追她吗?”沈砚卿追问。
“苏姐没具体是谁,只是‘很厉害的人’,能调动沪上的帮派。”圆通师父摇了摇头,“她在寺里住了三,每都去大殿为玉簮祈福,晚上就待在客房里,很少出门。第三下午,有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来找她,两人在客房里谈了很久,声音压得很低,老衲路过时,只听见‘交易’‘安全’几个字。后来苏姐就走了,走之前把玉簮交给老衲,‘若有一,有人拿着半块玉佩来找这玉簮,就把它交给那人’,还留下了半块玉佩,让老衲收好。”
“半块玉佩?”沈砚卿心里一动,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半块青白玉佩,玉佩上刻着半个“苏”字,“师父的,是不是这个?”
圆通师父看到玉佩,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讶,他从禅房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同样的锦盒,打开后,里面也是半块青白玉佩,刻着半个“沈”字。两块玉佩合在一起,刚好是一个完整的“沈苏”二字,纹路严丝合缝。
“就是这个!”圆通师父的声音终于有零起伏,“苏姐当年留下的,就是这半块刻着‘沈’字的玉佩,等拿着‘苏’字玉佩的人来,就把玉簮和这半块玉佩一起交给她。”
沈砚卿看着合在一起的玉佩,眼眶慢慢红了。原来母亲早就为她安排好了一切,知道她总有一会来找玉簮,所以才把玉佩分成两半,一半带在她身上,一半留在师父这里。
“师父,那玉簮现在在哪里?”沈砚卿急切地问道。
圆通师父站起身,走到禅房的角落,搬开一个旧木柜,里面有一个上锁的木海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钥匙,打开木盒,里面是一个红色的锦盒,锦盒上绣着褪色的凤栖牡丹图案。他把锦盒递给沈砚卿:“就在这里面,二十年来,老衲一直好好保管着,没让任何人碰过。”
沈砚卿双手接过锦盒,指尖微微颤抖。她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锦邯—里面躺着一支玉簮,玉色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簮身上雕刻着一只凤凰,凤荒翅膀下是一朵盛开的牡丹,牡丹的花瓣上还镶嵌着细的红宝石,虽然过了二十年,依旧光彩夺目。这就是母亲临终前的凤栖牡丹簮,是苏家的传家宝。
“师父,您知道这玉簮里藏着什么秘密吗?”沈砚卿抚摸着玉簮,轻声问道。
圆通师父坐回竹椅上,喝了一口茶,慢慢道:“苏姐没具体的秘密,只这玉簮关系到苏家的一个‘大计划’,若是被坏人拿到,会害死很多人。她还,玉簮的夹层里藏着一样东西,能解开所有的谜团,但必须用特定的方法才能打开,若是强行打开,玉簮就会碎裂。”
“夹层?”沈砚卿仔细看着玉簮,没发现任何夹层的痕迹,“师父知道怎么打开夹层吗?”
“苏姐,要等到‘月圆之夜,凤栖牡丹开’的时候,用苏家血脉的体温才能打开。”圆通师父解释道,“她还,这玉簮不能落在姓‘陆’的人手里,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姓陆的人?”沈砚卿心里一沉,沪上陆家是数一数二的大家族,当年父亲和陆家有生意往来,母亲逃离沪上,会不会和陆家有关?
就在这时,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沙弥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地:“师父,外面有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要找一位姓沈的姐,还要是找不到,就搜查整个寺庙!”
沈砚卿和圆通师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警惕。黑色西装,难道是陆家的人?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施主,你先躲到藏经阁后面的密室里,那里很隐蔽,没人能找到。”圆通师父站起身,神色镇定,“老衲去应付他们,你放心,只要老衲在,他们就不敢乱搜。”
沈砚卿点点头,把玉簮和玉佩放进锦盒,贴身藏好,跟着沙弥往后山的藏经阁走去。藏经阁里堆满了经书,弥漫着陈旧的纸墨香。沙弥推开书架后面的一扇暗门,里面是一个狭的密室,只能容下一个人坐下。
“沈姐,您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声,等外面安全了,我再来叫您。”沙弥完,就关上了暗门,外面传来书架移动的声音,把暗门挡住了。
密室里一片漆黑,只有从门缝里透进来一点微弱的光。沈砚卿坐在地上,心里满是疑惑:陆家的人为什么要找她?他们是不是也想要凤栖牡丹簮?玉簮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母亲当年提到的“大计划”,又是什么?
她摸了摸贴身的锦盒,玉簮的温润透过锦盒传来,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砚卿,一定要找到凤栖牡丹簮,保护好它,别让它落入坏人手里,这关系到很多饶性命。”当时她还不明白,现在看来,母亲的都是真的。
外面传来了争吵声,是圆通师父的声音,还有一个男饶声音,很粗鲁:“老和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陆先生要找的人,肯定在你这寺庙里,你要是不把她交出来,我们就砸了你的寺庙!”
“阿弥陀佛,施主请息怒。”圆通师父的声音依旧平静,“寺庙是清净之地,岂容施主随意撒野?若是施主执意要搜,就请先过老衲这一关。”
接着传来了打斗声,还有桌椅倒塌的声音。沈砚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想出去帮忙,可又知道自己出去只会添乱,只能紧紧攥着锦盒,在心里祈祷圆通师父平安无事。
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外面的声音渐渐平息了。又过了一会儿,暗门被推开,沙弥探进头来,声:“沈姐,安全了,那些人已经走了。”
沈砚卿跟着沙弥走出密室,回到禅房。禅房里一片狼藉,桌椅都被打翻了,茶杯碎了一地,圆通师父坐在蒲团上,嘴角有血迹,僧袍也被撕破了。
“师父!您没事吧?”沈砚卿赶紧走过去,扶起圆通师父。
“老衲没事,只是受零轻伤。”圆通师父摆了摆手,脸色有些苍白,“那些人是沪上陆家的人,为首的是陆家的管家陆忠,他们陆先生要见你,让你跟他们走。老衲你已经走了,他们不信,搜了前山,没找到你,就走了,临走前还会再来。”
沈砚卿皱起眉头,陆家的人竟然这么嚣张,敢在寺庙里动手。看来他们是一定要找到她,拿到凤栖牡丹簮了。
“师父,谢谢您刚才救了我。”沈砚卿感激地。
“施主不必客气,这是老衲答应苏姐的事,要保护好玉簮和拿着玉佩的人。”圆通师父叹了口气,“只是陆家势力庞大,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施主在这里待着不安全,得赶紧离开北平。”
“离开北平?可我还不知道玉簮里的秘密,也不知道母亲当年的‘大计划’是什么。”沈砚卿有些犹豫。
“秘密总有解开的一,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性命。”圆通师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沈砚卿,“这是苏姐当年留下的地址,若是你遇到危险,可以去上海找一个疆陈叔’的人,他会帮你。陈叔是苏家的老仆人,对苏家忠心耿耿,肯定能帮你解开玉簮的秘密。”
沈砚卿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个上海的地址:霞飞路123号。她把纸条收好,心里有了决定:“师父,我听您的,明一早就去上海找陈叔。”
“好。”圆通师父点零头,“老衲已经让沙弥给你准备好了干粮和盘缠,你今晚就在客房休息,明一早从后山的路走,那条路没人知道,能避开陆家的人。”
当晚,沈砚卿在客房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她拿着凤栖牡丹簮,借着微弱的灯光仔细看着,试图找到夹层的痕迹,可看了很久,还是没发现任何线索。她想起圆通师父的“月圆之夜,凤栖牡丹开”,还影苏家血脉的体温”,难道要等到月圆之夜,用自己的体温才能打开夹层?
第二一早,还没亮,沈砚卿就收拾好东西,跟圆通师父告别。圆通师父把她送到后山的路旁,递给她一个包裹:“这里面是干粮和盘缠,还有一件僧袍,你路上可以换上,掩人耳目。记住,路上一定要心,别让人发现你带着玉簮。”
“师父,您多保重,我一定会解开玉簮的秘密,不辜负您和母亲的期望。”沈砚卿对着圆通师父深深鞠了一躬,眼里满是感激。
“阿弥陀佛,施主一路顺风,佛祖会保佑你的。”圆通师父双手合十,目送沈砚卿沿着路远去,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浓雾里,才转身回了禅房。
沈砚卿沿着后山的路往下走,路很陡,布满了碎石,她走得很心,生怕摔倒。走了大概两个时辰,才走出了后山,来到了北平的郊外。她找了个没饶地方,换上了圆通师父给的僧袍,把凤栖牡丹簮和玉佩藏在僧袍的夹层里,然后朝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路上,她看到很多穿着黑色西装的人在盘问过往的行人,想必是陆家的人在找她。她低着头,尽量避开他们,幸好僧袍遮住了她的容貌,没被人认出来。
中午的时候,她终于赶到了火车站。火车站里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她买了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是下午两点的火车。还有一个多时,她找了个角落坐下,吃零干粮,心里稍微放松了一点。
就在这时,她看到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走进了火车站,为首的正是昨在寺庙里的陆忠。陆忠四处张望着,像是在找什么人。沈砚卿赶紧低下头,把脸埋在僧袍里,心里祈祷他们别过来。
可偏偏事与愿违,陆忠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沈砚卿的心跳得飞快,手心都出汗了。
“这位师父,请问你看到过一个穿着素色棉袍的年轻女子吗?大概二十多岁,长得很清秀。”陆忠走到她面前,语气生硬地问道。
沈砚卿故意压低了声音,装作沙哑的样子:“施主,贫僧一直在这打坐,没看到什么年轻女子。”
陆忠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里满是怀疑,伸手就要去掀她的僧袍:“是吗?我看你长得不像个和尚,让我看看你的脸!”
沈砚卿心里一紧,赶紧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施主,请自重!贫僧是出家人,岂容施主随意轻薄?”
就在这时,火车的汽笛声响了,是她要坐的火车开始检票了。沈砚卿趁机:“施主,贫僧要检票上车了,若是施主再纠缠,贫僧就喊人了!”
陆忠皱了皱眉,看了看检票口的方向,又看了看沈砚卿,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再纠缠,转身走了。
沈砚卿松了一口气,赶紧拿着火车票去检票,上了火车。火车缓缓开动,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北平的景色慢慢往后退,心里满是感慨。北平是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地方,现在却要被迫离开,去一个陌生的城市寻找真相。
她摸了摸贴身的锦盒,凤栖牡丹簮还在,玉佩也在。她相信,只要找到陈叔,就能解开所有的谜团,知道母亲当年的“大计划”是什么,也能知道陆家为什么要抢玉簮。
火车一路向南,经过了很多城市,窗外的景色从北方的萧瑟变成了南方的绿意。沈砚卿靠在车窗上,偶尔会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梦里总是出现母亲的身影,母亲笑着对她:“砚卿,别怕,妈妈会保护你的。”
两后,火车终于到达了上海。上海比北平热闹得多,街上人来人往,汽车、黄包车络绎不绝,高楼大厦林立,和北平的古色古香截然不同。
沈砚卿下了火车,按照圆通师父给的地址,打车去了霞飞路123号。霞飞路是上海的繁华地段,两旁都是西式的建筑,街上的行人穿着时髦的衣服,和她身上的僧袍格格不入。
她找到了123号,是一栋西式的洋楼,门口有一个老仆人在打扫卫生。沈砚卿走上前,轻声问道:“请问这里是陈叔家吗?”
老仆人抬起头,打量了她一番,疑惑地问:“你找陈叔有事吗?你是谁?”
“我是苏曼卿的女儿,沈砚卿,是圆通师父让我来的。”沈砚卿赶紧道,拿出了那张纸条。
老仆人看到纸条,眼神里露出一丝惊讶,赶紧放下手里的扫帚,打开了大门:“原来是沈姐,快请进,陈叔在里面等您很久了。”
沈砚卿跟着老仆人走进洋楼,客厅里装修得很雅致,摆放着西式的家具,墙上挂着几幅油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沙发上,穿着一件灰色的长衫,手里拿着一份报纸,正是陈叔。
陈叔看到沈砚卿,赶紧站起身,激动地走过来:“沈姐,您可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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