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的铁门在苏蘅卿身后关上时,雨丝恰好裹着一阵冷风扑来,让她下意识攥紧了发间的白玉簪。簪头的珍珠贴着耳廓,凉得像块冰,却又让她想起沈砚洲临走时的眼神——那眼神里藏着的坚定,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
引路的下人脚步又快又急,青石板铺就的甬道两侧,挂着盏盏红灯笼,灯光映在积水里,像淌了一路的血。张府比她想象中更阔绰,却也更压抑:墙角的石狮子眼窝深陷,廊下的匾额蒙着层灰,连守在门口的卫兵,都背着上了膛的步枪,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
“苏姐,司令在正厅等您。”下人在一扇朱红大门前停下,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又藏着几分畏惧。
苏蘅卿深吸一口气,推开大门。正厅里燃着昂贵的龙涎香,烟味混着酒味,呛得她喉咙发紧。张司令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穿着一身藏青色军装,领口的鎏金肩章闪着光,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那扳指的纹路,她看着眼熟,像是父亲书房里丢失的那枚和田玉扳指。
“苏姐倒是沉得住气。”张司令的声音粗哑,目光扫过她的旗袍,又落在她发间的簪子上,眼底闪过一丝贪婪,“听沈砚洲为了你,连沈氏洋行的半条船都押出去了?倒是个重情重义的子。”
苏蘅卿没接话,走到厅中站定,微微欠身:“司令找我来,不是为了这些闲话吧?”
“爽快。”张司令笑了,笑声里满是戾气,他抬手示意下容上一杯酒,“听苏姐懂账本?我这里正好有本‘糊涂账’,想请苏姐帮忙看看。”
下人端来的酒杯里,酒液呈琥珀色,泛着诡异的光泽。苏蘅卿盯着酒杯,没动——她知道,张司令这是在试探,这杯酒里,指不定加了什么东西。
“怎么?苏姐怕我下毒?”张司令挑眉,语气里带着威胁,“还是,苏姐心里有鬼,不敢喝?”
苏蘅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簪头的珍珠,突然想起沈砚洲的“簪头珍珠里有窃听器”,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酒杯,却在凑近唇边时,故意手一抖,酒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酒液溅了张司令的裤脚。
“对不起,司令,我手滑了。”她低头道歉,眼底却闪过一丝精光——刚才摔杯的瞬间,她用簪子的珍珠对着书房的方向晃了三下,那是她和沈砚洲约定的“危险信号”,表示“账本在书房”。
张司令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刚想发作,门外突然传来卫兵的声音:“司令,沈先生来了,给您送寿宴的贺礼。”
“哦?沈砚洲倒是来得快。”张司令冷笑一声,对下人,“让他进来。”
沈砚洲走进正厅时,身上还带着雨气,手里拎着一个紫檀木盒子。他的目光先落在苏蘅卿身上,见她没事,眼底的紧张稍稍褪去,随即转向张司令,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张司令,晚辈来晚了,这点薄礼,还望您笑纳。”
张司令没看礼盒,反而盯着沈砚洲的腕间:“沈先生这怀表,倒是别致,看着有些年头了。”
沈砚洲抬起手腕,晃了晃怀表,表壳上的划痕清晰可见:“这是晚辈的生辰礼,戴了很多年,舍不得换。”他话时,指腹在表壳上轻轻敲了三下——那是给苏蘅卿的信号,意思是“人手已到,按计划来”。
苏蘅卿心里一松,刚想开口配合,张司令却突然起身,走到沈砚洲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先生有心了。不过我听,沈先生最近在查鸦片案?还查到了我的头上?”
沈砚洲的笑容不变,打开紫檀木盒子——里面是一尊纯金的寿星像,金光闪闪,却在寿星的底座下,藏着一道细微的缝隙,里面是微型的开锁工具。“司令笑了,晚辈只是想帮苏家洗清冤屈,毕竟苏老先生是晚辈敬重的长辈,总不能让他白白蒙冤。”
“洗清冤屈?”张司令突然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账本,扔在沈砚洲面前,“这是苏老先生当年的账本,上面可是有他亲手签的字,沈先生怎么洗?”
沈砚洲捡起账本,翻了几页,眼底闪过一丝冷意——这是本假账本,字迹模仿得很像,但父亲当年教他的“苏式记账法”有个特点,数字“7”会带一个勾,而这本账本上的“7”,都是直的,显然是伪造的。
“司令,这账本是假的。”沈砚洲把账本放在桌上,指着其中一个数字,“苏老先生记账有个习惯,数字‘7’会带勾,您看这本账本上的‘7’,都是直的,明显是伪造的。”
张司令的脸色变了变,又很快恢复平静:“哦?是吗?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沈先生,我倒是有个提议——你把沈氏洋行的航运线让给我,我就把真账本给你,还苏老先生清白,怎么样?”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也是试探。沈砚洲知道,张司令想要的,不止是航运线,还有沈氏洋行背后的资源。他低头沉吟片刻,像是在犹豫,实则在给外面的人手发信号——他再次抬起怀表,打开表盖,对着窗外晃了晃,那是“开始行动”的信号。
“司令的提议,晚辈得考虑考虑。”沈砚洲合上表盖,目光转向苏蘅卿,“不过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让苏姐先跟我回去?她一个姑娘家,在您这里,晚辈不放心。”
张司令盯着沈砚洲看了半,突然笑了:“可以。不过沈先生,寿宴那,你可得给我一个答复。”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苏姐,你父亲托我给你带句话——‘好好活着,别查了’。”
苏蘅卿的心猛地一沉。父亲怎么会给张司令带话?难道父亲还在张司令的控制下?她刚想追问,沈砚洲却拉了拉她的袖口,示意她别话。
“多谢司令成全。”沈砚洲拱手,带着苏蘅卿往门外走。
刚走出正厅,就听到张司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先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寿宴那,我等着你。”
两人走出张府,雨已经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洒在青石板上,泛着冷光。沈砚洲的助理早在门口等着,见他们出来,立刻递上一把伞:“先生,书房的账本拿到了,还有这个。”
助理递过来一张纸条,上面是用铅笔写的一行字:“张司令与日军勾结,账本里有军火交易记录。”
沈砚洲接过纸条,脸色瞬间变得凝重。他原以为张司令只是走私鸦片,没想到还和日军勾结,这事情的严重性,远超他的预料。
“蘅卿,你先上车,我跟助理几句话。”沈砚洲打开车门,让苏蘅卿进去。
苏蘅卿坐在车里,看着沈砚洲和助理在雨中交谈,他的背影挺拔,却又带着几分疲惫。她摸了摸发间的白玉簪,突然发现簪身的缠枝莲纹路里,藏着一张极的纸条——是用沈砚洲的笔迹写的:“寿宴有埋伏,簪身里有逃生路线,切记保护好自己。”
原来他早就料到张司令会有后手,早就为她准备好了退路。苏蘅卿的眼眶突然红了,指尖轻轻抚摸着纸条,心里满是暖意。
沈砚洲回到车上时,身上又湿了些。他发动汽车,目光扫过后视镜——张府的门口,有两个黑影正悄悄跟着他们。
“别回头,有人跟着。”沈砚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坚定,“我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你父亲的消息。”
汽车驶进一条僻静的弄堂,停在一栋老旧的石库门房前。沈砚洲打开车门,牵着苏蘅卿的手走进去。石库门房里很暗,只有一盏煤油灯亮着,灯下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是父亲当年的管家,李伯。
“姐!”李伯看到苏蘅卿,激动得站起身,眼眶通红,“您终于来了!先生让我在这里等您,您一定会来的。”
“李伯,我父亲怎么样了?”苏蘅卿抓住李伯的手,急切地问。
“先生很好,就是被张司令软禁在郊外的别墅里,不让外人探视。”李伯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先生给您的信,他,张司令要在寿宴上对沈先生下手,让您一定要阻止沈先生去寿宴。”
苏蘅卿接过信,信纸已经泛黄,上面是父亲熟悉的字迹:“蘅卿,张司令狼子野心,不仅走私鸦片,还勾结日军,想在寿宴上吞并沈氏洋行,你一定要劝沈砚洲别去,保护好自己,父亲会想办法逃出来的。”
她的眼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原来父亲一直在为她担心,一直在想办法自救。而沈砚洲,明知道寿宴有埋伏,却还是要去,为了查真相,为了还父亲清白。
“沈砚洲,你不能去寿宴。”苏蘅卿抬起头,看着沈砚洲,眼底满是坚定,“我父亲了,张司令有埋伏,你去了会出事的。”
沈砚洲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蘅卿,我必须去。如果我不去,张司令就会对沈氏洋行下手,到时候不仅救不出你父亲,还会让更多人被他迫害。而且,我已经安排好了,寿宴那,会有记者在场,只要拿到他和日军勾结的证据,就能让他身败名裂。”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张司令和一个日军军官的合影,背景是一艘装满军火的船:“这是助理从账本里找到的,只要在寿宴上把这张照片公之于众,张司令就完了。”
苏蘅卿看着照片,又看了看沈砚洲眼底的坚定,知道自己劝不动他。她深吸一口气,从发间取下白玉簪,递给沈砚洲:“这个你拿着,簪身里有逃生路线,寿宴那,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砚洲接过簪子,又重新插回她的发间,动作温柔:“我会的。等这件事结束,我就带你去看海棠花,到做到。”
汽车驶回苏宅时,已经快亮了。沈砚洲送苏蘅卿到门口,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才开车离开。苏蘅卿站在门口,看着汽车消失在弄堂的尽头,摸了摸发间的白玉簪,心里默念:沈砚洲,你一定要平安,我等你回来。
而此刻的张府里,张司令正站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沈砚洲和苏蘅卿在石库门房外的场景,是他派去的人偷拍的。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身边的手下:“通知日军,寿宴那,按计划行事。沈砚洲和苏蘅卿,一个都别想跑。”
手下领命离开,张司令拿起桌上的玉扳指,对着灯光看了看,眼底满是贪婪:“沈氏洋行,还有苏家的产业,很快就都是我的了。”
沪上的渐渐亮了,弄堂里开始有了人声,馄饨摊的梆子声、卖报饶吆喝声,交织在一起,像一幅热闹的市井图。可谁也不知道,一场围绕着寿宴、真相与守护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苏蘅卿坐在窗前,手里拿着父亲的信,发间的白玉簪泛着温润的光,她知道,接下来的寿宴,将会是一场生死博弈,而她和沈砚洲,必须赢。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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