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浸透的墨布，傅玖瑶坐在书案前，手指搭在通讯晶片边缘。那枚金属片还带着体温，她没有立刻取下，而是盯着屏幕上的信号标识——绿色的点稳定闪烁，明五皇子府的私密频道仍在接收状态。
半时前，绿枝带回一个密封匣，里面只有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她当时正站在窗边，风吹动帘子一角，她没回头，只了一句：“放桌上。”
现在她把纸条又看了一遍。
“所谋甚远，持正不倚，吾心同之。”
“若有风浪扑面，我自为你挡一肩。”
字迹是熟悉的笔锋，干净利落，没有多余修饰。她知道这是萧辰亲笔写的，不是代笔，也不是口述传话。这种时候，他选择亲手写字，本身就是一种态度。
她把纸条压在砚台底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新纸，提笔写下回信。
“近日朝中动荡，诸王送礼，皆未收纳。三皇子赠锦，四皇子献玉，旁支亦有馈赠。我已命府中统一回复：闭门研药，不便见客。”
她顿了顿，继续写。
“民瘼巡查司即将设立，父亲将在明日朝会上提出章程。若有人借此发难，或质疑宰相府结党营私，请你在殿上出声支持。不必明言站队，只需一句‘此议关乎民生，当以实绩论之’，便足矣。”
写到这里，她停下笔。
她本可以写得更隐晦些，但她不想再绕弯子。萧辰既然能看懂她的布局，也该明白她需要什么。这不是请求，是合作中的分工。
她在末尾添上一句：“共守清流，不负时局。”然后折好信纸，装进空匣子里，吹灭主灯，只留角落一盏油灯亮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而稳，是绿枝。
“姐，要送去吗？”
“等亮。”傅玖瑶把匣子递过去，“你亲自去，还是换人？”
“我自己去。”绿枝接过匣子，低声道，“穿布裙，戴斗笠，跟上次一样。”
傅玖瑶点头。“记住，必须交到他本人手里。如果不在府中，就等。”
绿枝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屋内重新安静下来。她走到墙边，按下机关，金属板滑开，露出后面的暗格。她取出空间实验室的主控晶片，插入接口。屏幕亮起，三维图谱缓缓展开，朝中官员的动向再次浮现。
她调出五皇子近五日的行程记录。
昨日辰时入宫，停留两个半时辰，从东侧门出；前日与户部郎中密谈于城西茶楼；大前日深夜召见太医署副使，对方离开时手中提着一个药箱，经检测含有安神类药材成分。
她盯着那条记录看了许久，这不是单纯的拉拢人脉，他在铺路。每一步都踩在民生议题上，却又避开敏感地带。他知道哪些事能让百姓记恩，也知道哪些话能在朝堂上站住脚。
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表态，也不会盲目插手。但他一旦开口，就有分量。
她关闭系统，将晶片收回暗格。转身时碰到了桌角的书册，《政典辑要》还摊开着，那句“合作者可共行一段路，同行者才能走到底”清晰可见。
她拿起笔，在下面补了一行字：“今得同道，风雨可期。”
写完后，她合上书，放在香炉旁。烛火跳了一下，映出书脊上淡淡的烫金纹路。
第二清晨，傅玖瑶在书房接到父亲派人送来的一份抄录。
“你昨夜写的信，五皇子收到了。”来人道，“他在早朝前亲自回了话，是‘傅家所行之道，正当其时’，还‘民瘼巡查司若成，必为下苍生之幸’。”
傅玖瑶接过抄录，扫了一眼。
这不是官方奏对，而是他在私下场合的评价。虽未公开表态支持，但这番话一定会传到其他皇子耳郑
她问：“他这话时，有谁在场？”
“礼部尚书、工部侍郎，还有两位御史。都在御花园候旨时听见的。”
她明白了。
萧辰没有在朝堂上直接替她话，而是在众人面前定调。这样一来，谁想拿宰相府做文章，就得先面对舆论压力。他用一句话，就把可能掀起的风波压住了。
这才是真正的帮衬——不动声色，却力抵千钧。
她让来人退下，自己坐回案前，翻开巡查司的人员名单。第一个名字已经被圈起来，是她最信任的医女春桃。接下来几个位置还需要斟酌，尤其是负责账目核查的人选。
正看着，绿枝快步进来。
“姐，五皇子府来了人。”
“什么事？”
“不是送东西，也不是传话。他是来报备的——五皇子今日会去城南义诊所视察，随行会带上两名太医署官员，还会调阅最近三个月的诊疗记录和药材使用明细。”
傅玖瑶抬眼看她。
这意味着什么，她很清楚。
城南义诊所是她名下的产业，虽然挂着民间名义，但所有人都知道背后是谁在支撑。萧辰要去那里，还带太医署的人，等于是在向全城宣告：这个机构，他认了。
而且他还查账。
这不是怀疑她贪墨，恰恰相反，这是在证明她的清白。只要账目干净，流程合规，这一趟视察就会成为对她信誉的背书。
她问：“他有没有为什么突然去？”
“是听那边治好了三个久咳不止的老人，想亲眼看看方子是怎么配的。”
傅玖瑶嘴角微动。
那三个病人，确实是用了她改良后的古方。但这事并没有大肆宣扬，连府里都没几个人知道。萧辰能听到消息，明他一直在关注她的动向。
她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外面光已经大亮，院子里有仆人在扫落叶，动作很轻，怕吵了主子清静。
她忽然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不是因为有人帮她挡风遮雨，而是因为她终于确认了一件事：萧辰和她想的是一样的路。
他们都不想卷入党争，但他们也不想被权力碾碎。他们要用规则保护自己，用实事赢得话语权。这才是真正的同行者。
她回到书桌前，提起笔，在巡查司章程的第一页写下第一条规定：“所有收支明细，每月初五对外公示，凡百姓皆可查阅。”
写完后，她盖上印泥，用力按下去。
这时，绿枝又进来通报：“姐，五皇子府刚才送来一份药材清单，是今要用的，让我们核对是否齐全。还……如果您有补充建议，随时可以派人送去。”
傅玖瑶看着那份清单，点零头。
她拿起笔，在上面划掉一味价格昂贵但效果一般的药材，换成更平价的替代品。又在另一处标注：“此方加两钱甘草，可减苦味，不影响疗效。”
她把修改后的清单交给绿枝。
“送去吧。”
绿枝接过纸张，转身要走。
傅玖瑶忽然叫住她。
“等等。”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的铜牌，递给绿枝。
“下次再去五皇子府，把这个交给他。”
绿枝低头看那铜牌，正面刻着一个“玖”字，背面是一串数字编码，是空间实验室的临时接入密钥。
她没多问，收好铜牌就走了。
屋里只剩傅玖瑶一人。
她坐在灯下，手指轻轻敲了三下桌面。
和昨一样的节奏，但今的局面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一个人在走夜路。
有人走在她前面，替她照亮方向；也有人走在她身边，和她一起踩实脚下的路。
她翻开《政典辑要》，再次看到那句“今得同道，风雨可期”。
她盯着那行字，很久没有翻页。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书页上，把字影映得有些发白。
她的手指还停在书角，指尖微微用力，压住了纸面。
油灯的火苗忽然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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