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饭,王兰拿了一个军用书包,去了一趟赵大勇家。
书包里整整齐齐地包着红底牡丹被面,还有用油纸包好的腊肉干鱼。
她特意挑了个色擦黑的时辰,免得被邻里瞧见闲话。
在和赵家媳妇嘀嘀咕咕一阵后。
她将书包里,用宣纸包的红底牡丹被面掏了出来。
那被面在昏黄的灯光下,依然鲜艳夺目,上面的牡丹仿佛活了一般。
赵家媳妇一见到那鲜艳的红色,眼睛立刻亮了,忙不迭地接过去细细打量。
她的手指在被面上来回摩挲,感受着那细腻的织工。
她贪婪的望着这块被面。
这花色、这质地,正是她梦寐以求的。
大儿子强子马上就要结婚,有这样一床喜被,在亲戚朋友面前多有面子。
鲜艳的大红底,精细的织纹,漂亮的牡丹花……
她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摸了又摸,嘴里不住地赞叹:这料子可真软和,这花色可真鲜亮。
王姐,我看这块被面像是你给虎子准备的那块呀。
她故意这么,想试探王兰的心意。
王兰满脸不舍的看着那床被单,
可不是嘛,就是我给虎子准备的那床,既然嫂子你家强子急用,我就回去商量了一下,先让给你家用......
她嘴上着,眼睛还黏在被面上,一副忍痛割爱的模样。
赵家媳妇翻被面的手停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的问:
那可要谢谢你啦,可这被面要多少钱啊?你知道我家老赵工资不高,我在居委会也没有多少钱......
她边边用眼角瞟着王兰,盘算着该怎么压价。
王兰强忍着鄙夷,脸上堆满了笑,
咱们俩家是啥关系,提钱就见外了,你赶紧拿去给强子用,以后我家有事也要你帮忙呢。
她故意把两个字得重了些。
哟,要是娟子下乡的那个事,光是被面可办不了......赵家媳妇见王兰殷勤,很得意,忍不住将心里的话了出来。
她心想这块被面虽然难得,但要想办成那么大的事,还得再加点码。
王兰正想接话,盘算着该怎么接这个话头。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两人都愣了一下。
赵大勇从外边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脸上带着疲惫。
看到屋里的情形,他立刻明白了八九分。
他看到自己媳妇手里拿了块红色的布料,又见王兰赔着笑脸在一旁站着,立刻明白了。
他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他有些恼怒的瞪了自己婆娘一眼,这老婆子头发长见识短,谁的便宜都敢占吗?
李家的情况他最清楚不过,这分明是在趁火打劫。
自己老爹解放前是李家的伙计。
那年头兵荒马乱的,是李家老太太心善,收留了他们一家。
后来老爹生病,也是李家出钱给治的。
李家老太太待人厚道,几个伙计都惦着她的好。
逢年过节,老伙计们还会偷偷去看望老太太。
但老太太也是个眼里揉不了沙子的主。
现在自己媳妇占她家多少便宜,后头有机会,她一定会加倍的找回去。
赵大勇可不想惹这个麻烦。
想到这里,赵大勇客气的招呼王兰,李家嫂子来了,怎么没倒水?强子?强子赶紧给你李家婶子倒水。
他故意提高声音,让在里屋的儿子听见。
王兰来赵家几次,都没有遇到赵大勇的本人。
每次都是赵家媳妇接待,话得漂亮,可事情总是办得不痛快。
什么事都是给赵家媳妇,她自己心里确实也不踏实。
现在正好遇到赵大勇,她就想把自己的事挑明,问个实信。
哎哟,刚才嫂子要给我倒水喝,是我给拦住了,我就是问件事,几句话的功夫,快别让强子忙活了。
王兰一脸真诚的笑,心里却在盘算该怎么开口。
赵家媳妇见丈夫突然回家,她有些心虚。
手里的被面像烫手山芋一样,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以前收东西给别人办事,被丈夫逮住收拾过两次。
那次赵大勇发了很大的火,她这是在给自家招祸。
但后来几个孩子大了,家庭负担重,手头紧张,丈夫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的由她了。
只要不太过分,他一般不会过问。
但是只要牵扯到李家来办事,丈夫从不让她收东西,办事的时候,还照样尽心的办,她心里就有些气不顺。
凭什么对李家就这么特别?
要知道王兰年轻的时候,也是县里左右闻名的一枝花,就是现在,也是徐娘半老。
虽然从来没见王兰和丈夫有什么交集,但她就是心气不顺。
现在,她见王兰满脸笑容的和丈夫话,不禁又心虚又生气。
手里的被面攥得更紧了,生怕丈夫让她还回去。
王兰可猜不出她心里的九九。
她现在满心都是女儿的事,哪有心思理会这些。
既然见了正主,她立刻三下五除二,将自己家娟子的情况了一遍。
她得情真意切,眼圈都红了。
她赵家大伯,不是我们觉悟低,不想去困难的地方,实在是娟子年岁,她到明年夏才满十六,现在也就是个十五岁的孩子......
着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十五岁也不了,要是放以前十五岁就出嫁了。
赵家媳妇突然插话。她见王兰在丈夫面前装可怜,心里更不是滋味。
王兰一愣,这赵家媳妇啥意思?刚才还收了她那么贵重的被面,转眼就翻脸不认人?
想收了东西不办事?她现在这话音里明显是在挤兑自己。
王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赵大勇瞪了媳妇一眼,不耐烦的:你知道啥?到处乱吵吵?赶紧去给强子去缝被子去。
他的语气很重,显然动了气。
赵家媳妇有些不满,但又不敢惹丈夫生气,嘴里嘟嘟囔囔的拿着被面走了。
临走时还不忘狠狠瞪了王兰一眼。
唉,你这个婆娘,赶紧把被面拿回来,还给李家嫂子......赵大勇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王兰一听这话,急忙拦住赵大勇,他赵家大伯,你这就是在打我的脸,嫂子也没要,她只是暂借......
她心里虽然舍不得,但更怕得罪了赵大勇。
对,对,我就是借的,现在强子结婚急用,等年下发了布票,我扯了被面立刻还给王姐。
赵家媳妇一见,丈夫让她还被面,她立刻急了。
这到手的宝贝,她可舍不得还回去。
赵大勇见媳妇没出息的样子,心里气的直骂娘。
可他也不能当着外人面和媳妇吵架,只好客气的向王兰道谢。
那就多谢李家嫂子了,这份情我记下了。
.
王兰回家的时候,月亮已经升起老高,干枯的柳树枝在数九的寒风中沙沙作响。
她裹紧了棉袄,快步往家走。
气虽然寒冷,但王兰心里火热。
刚才赵大勇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让她踏实了不少。
女儿插队的事,赵大勇给了准话。
县里领导已经注意到这个情况。
年纪较的知识青年,会分配到县城周边或镇里较富裕的乡村插队。
而像娟子这样的情况,会在她年满十六周岁后,再去插队,这样的话,孩子等到六月后才会离开家。
这多出来的半年时间,足够她再想办法周旋。
王兰很满意今得到的信息,她忍不住哼了几句调。
突然前面巷口的拐角处,一个高大的黑影出现在月影下,黑影一步一步的向她逼近......
王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歌声戛然而止。
她颤抖着声音问:谁?谁在那边?
手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那里装着防身用的剪刀。
我,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对面传来丈夫憨厚的埋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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