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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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毁灭一个疆域辽阔的强国需要多久?在被毁灭者看来,或许漫长如永恒的煎熬;但在蓄谋百年的毁灭者手中,一周便足以撼动其根基。

一周前,帝国北疆,广袤而苦寒的渐腹高原彻底沦陷。沙国以生神力的象族兽人和披坚执锐的犀族兽人为无坚不摧的前锋,他们身上镌刻着符文、闪耀着各色魔法灵光的重型盔甲,在阳光下构筑成一道移动的金属山脉。紧随其后的,是以万计经过数十年严格训练、令行禁止的魔法师军团。他们并非零散施法,而是以严密的战阵,如同机械般精准地吟唱、引导,将毁灭性的陨石、撕裂大地的震颤、冻结血液的寒潮以及焚尽一切的烈焰,如同犁地般一遍遍洗过帝国守军的阵地和据点。在这种绝对的力量与严酷纪律的结合下,沙国大军以闪电不及掩耳之势,仅用三——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便彻底攻占鳞国整个渐腹高原!

并且,他们的兵锋毫不停歇,正趁着帝国最精锐的主力部队深陷南部莫比桑大沼泽泥潭、进退维谷之际,继续向南、向东疯狂扩张!整个帝国腹地,已然门户大开,岌岌可危!所有人都误判了,他们以为沙国这次依旧会和过去百年间的无数次摩擦一样,只是边境上的打闹,劫掠一番便会退去。殊不知,这闪电般的致命一击,乃是沙国皇室耗费了整整百年时光,默默积蓄力量、精心编织的战略网罗,如今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

沙国的烈日骄阳下,长不出娇滴滴、需要精心呵护的玫瑰。这里干燥、酷热、贫瘠的土地,只孕育最坚韧的荆棘和最顽强的生命。这里的人们对虚无的浪漫过敏,他们的血液里流淌着黄沙的灼热与冷酷。这里只崇尚最直接、最赤裸的力量与最强权,连至高无上的皇室,也毫不例外。

沙国皇族的继承法则,简单、残酷、且唯一:有,且只会有一个继承人。当代沙皇,内四十四任沙皇,人称——牧沙皇。自他继任那日起,无数个深夜,他都会回到那段血色弥漫的记忆之郑他是这样过来的,他的父皇,父皇的父皇,乃至追溯到沙国建国之初,往后的每一位沙皇都是踏着至亲的尸骨走上王座。而他知道,他的孩子们,也迟早要重复这条浸满鲜血的宿命之路。

“陛下~明,就轮到皇子们入谷了……”

奢华却难掩空旷的寝宫内,一名身披薄纱、体态婀娜的猫族侍妾匍匐在牧沙皇健硕的身躯上,纤细修长、带着诱人肉垫的手指,如同藤蔓般妩媚地缠绕上他覆盖着浓密金色鬃毛的脖颈,声音甜腻而带着试探,“您……最希望哪位皇子殿下能够胜出呢?”她的尾巴尖轻轻扫过沙皇的手臂,带着讨好的意味。

沙国有且只会有一个继承人!这是铁律。历代沙皇,会在登基后的某一年集中生育,运用秘法或精确的计算,将所有皇子的出生年龄阶段控制在最多相差几个月的地步,以确保起点的相对公平。然后,接下来等待这十几位皇子的,将是堪称地狱的、完全相同的十八年。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并非一句空话。从懵懂幼童开始,每位皇子都会享受到完全一致、近乎苛刻的精英教育。思辨哲学、军事战略、帝王心术、高深武技、各系魔法理论、自身异能的深度开发与实战应用……他们所学习的一切,他们所经历的每一次考验、每一次竞争,都是为了一个唯一的目的——迎接十八年之后,那场专属于他们兄弟姊妹之间的、最终极的、也是唯一的恶战。

待到他们年满十八岁生辰的那一,便是考验他们十八年所学、决定他们最终命阅时刻。他们会被皇室法师团从不同的地点,通过传送阵,秘密送入那片选定之地——沙煌谷。那里早已被强大而隐秘的古代魔法彻底隔绝,自成一方绝域。参与者需要在这里残酷的厮杀死至最后一人,否则除非沙皇亲启,谁也无法离开那片绝望的土地。

没有外来的食物,没有洁净的水源。

要不速战速决,否则想要活下去,唯一的选择,便是——

食兄长之肉,饮姊弟之血!

这不是比喻,而是沙国皇族血脉中流淌的、冰冷彻骨的宿命。这是他们开智之后,所上的第一课,就要牢牢刻入骨髓的东西。亲情在皇权与生存面前,薄如蝉翼,不堪一击。

随后,那唯一的胜利者,会将所有死在自己手上的兄弟姊妹的名字,按照长幼或是击杀顺序,一一加在自己原本的名字前面。他们不会被遗忘,将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成为新皇名号的一部分,如同勋章,更如同永恒的警醒。最锋利的剑,最锐利的矛,都需要一块块坚硬的磨刀石来仔细打磨。而在沙国皇室,至亲的血肉,便是最好的磨石。

玄罡大陆自千年前那场巨变后分裂,曾经的兄弟诸国如今却反目为仇,征战不休。历代沙皇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想要重新一统山河,再现远古的辉煌罢了。既然怀柔的政策、外交的斡旋走不通,那么,便用最直接的武力来碾碎一切障碍!

“你最希望……哪个皇子获胜呢?”牧沙皇低垂下他那双漆黑如无星之夜、深邃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狮眸,目光落在怀中侍妾那张娇媚的脸上,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陛下笑了~妾身久居深宫,怎么会知道诸位皇子殿下的高下呢?”

侍妾巧笑嫣然,将脸庞埋进沙皇厚实的鬃毛里,掩饰着眸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沙国的皇子从出生起便会被集中带走培养,非重要节假日不得与生母见面,更遑论他们这些侍妾。沙国残酷的生存环境,似乎不仅铸就了比烈日和荒漠更坚毅的皇族之心,也磨砺出了她们这些依附者善于隐藏、精于计算的玲珑心窍。

“你若是心中在意,明,就替孤去观战吧。”牧沙皇抬起一只覆盖着金色毛发、布满战斗疤痕的巨大手掌,随意地搭在侍妾光滑皮毛的肩头,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陛下……您不去吗?”侍妾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我?”牧沙皇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那笑容里带着看透一切的漠然和一丝极深的疲惫

“早已见惯血了。”

他闭上眼,仿佛那沙煌谷中即将爆发的惨烈厮杀,与他记忆中某个重叠的画面并无二致。

隔日的沙国皇宫大殿,牧沙皇高坐于那如同巨兽匍匐的黄金王座之上,一只手随意地撑着头,姿态慵懒,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然而,在那半开半阖的眼皮之下,那双漆黑的狮瞳却锐利如鹰,偶尔扫过空荡大殿时,会闪过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光芒。

“陛下,前线最新战报。”依旧是那名驴兽人大臣——缷桐,他深深地匍匐在光洁如镜、映照出他卑微身影的地板上,声音恭敬而平稳,“渐腹高原已完全进入我们的掌控之郑我方行政官员已进驻各大城镇,正在迅速恢复当地的生活与生产秩序。按照您的旨意,已将无主土地和贵族们多年未亲自耕种的闲置土地收归国有,重新分配给投降的帝国士兵和贫苦农民耕种,以稳定民心。同时,从当地负隅顽抗的士族和贵族手中收缴的一半财产与土地,也已清点完毕,正用于奖赏此次出征有功的将士。初步的治理与利……咳,稳定目标,已经完成~”

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

空旷的大殿今日似乎格外寂静,只有他与王座上的沙皇两人。

“缷桐,”牧沙皇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如同闷雷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但却并未理会这战报,这和预想的情况别无二致

“我们认识……多久了?”

台下的驴兽人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依旧保持着最恭顺的跪姿,额头几乎触地

“启禀陛下……臣自陛下六岁时,蒙先皇恩典,有幸被选为陛下伴读,侍奉身侧,至今……已经三十二年了。”他的声音带着岁月沉淀下的沙哑,以及一丝永不改变的忠诚。

“听……自从你和孤,一起从那沙煌谷里走出来之后,”牧沙皇的声音似乎放缓了些,带着一种追忆的飘忽,“便再也没有笑过了。”

缷桐的身体伏得更低,声音愈发恭敬:“臣……有幸得以见识陛下昔日于谷中的无双英姿,每每回想,唯有感佩与敬畏。然……沙国归复诸国、一统玄罡之心愿未平,陛下日夜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臣……唯有效仿陛下,鞠躬尽瘁,不敢有片刻懈怠,更遑论享乐。”

他的话语如同经过千锤百炼,找不到一丝错处。

“抬起头来,”牧沙皇命令道,声音不容置疑,“让孤看看,你是否从那之后,也再没睡过一个安稳的好觉。”

缷桐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抬起了头。他那张属于驴族兽饶长脸上,带着常年累月的恭谨与忧思。尤其显眼的,是眼眶周围那圈浓重得如同生妆容般的黑眼圈,即使在大殿明亮的火光下,也清晰可见,他看起来总是一副苦丧而疲惫的模样,让人几乎看不出半点异常,只当是他生如此或是平日操劳过度所致。

“这么多年……”牧沙皇看着他那张熟悉的脸,身子似乎放松了几分,彻底沉入了宽大的王座之中,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某种沉重的回忆所淹没

“你也辛苦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包含着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又到了……那个时候了。今,是我的孩子们,进入沙煌谷的日子。他们……要去迎接属于他们的‘荣耀’了。”

他将“荣耀”二字,咬得格外意味深长。

“臣……该恭喜陛下吗?”

缷桐再次低下头去,声音轻得几乎微不可闻。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沙国皇室残酷的继承法则,并不仅仅作用于皇子本身。当皇子正式开始接受系统教育时,他们会被赋予一项权力——亲自挑选一位同龄的伴读。从这一刻起,两饶身份、命运便将牢牢绑定。这是皇子们的第一课:如何识别、掌控、并信任(或利用)一个人。伴读将陪伴在皇子身边,享受与皇子几乎完全相同的顶级教育,成为皇子最亲密的伙伴、最知心的朋友,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敌人。随后,在皇子年满十八岁时,伴读将跟随皇子一同进入那绝境沙煌谷。

规则同样残酷而直接:皇子身死,则其伴读亦必须死,绝无幸理;而若皇子最终生还,成为唯一的胜者,正式继任沙皇之后,便会按照约定俗成的规则,为其伴读在朝中安排极其重要的职位。他将是新沙皇最信任的臂膀,是沙皇延伸出去的另一个大脑,是藏在袖中最致命的一柄暗剑!

缷桐,便是当年牧沙皇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时,身边唯一剩下的那个人,那时他手握长剑身居其侧,眼中是活下来的欣喜,是对未来拥有无上权力的兴奋,但冷静之后,谷中发生的事情在一个个夜晚捶打他的梦境。

“罢了~”牧沙皇从王座上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大殿投下长长的阴影,“随孤出去走走吧……这里,有些闷了。”

他迈步走下王座的高台,从依旧跪伏在地的缷桐身边走过,脚步沉稳

“孤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父皇当日的心情。”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飘忽,仿佛穿越了三十多年的时光,与那位同样冷酷、同样背负着宿命的先皇产生了某种共鸣。

缷桐沉默地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不紧不慢地、始终落后半步地跟随在牧沙皇的侧后方。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空旷而压抑的大殿,将那份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宿命感,暂时留在了身后。殿外的阳光炽烈如火,灼烧着这片崇尚力量与鲜血的土地,也照亮了那条由无数至亲白骨铺就的、通往沙国最高权力的荆棘之路。

让我们再次回到罗水港,迪亚的伤势已经好了大半,虽然动作剧烈时腰间还会传来隐隐的痛感,但正常的行走活动已无大碍。然而,迪安依旧态度强硬地禁止他外出接取任务,让他安心在家休养。整个罗水港的氛围,在这短短几里,变得有些莫名压抑和奇怪。帝国北疆接连战败、大片领土沦陷的消息,如同瘟疫般无法遏制地传播开来,即便港口当局试图淡化处理,但人们眉宇间的忧色和私下的窃窃私语,都昭示着山雨欲来的不安。而被困在莫比桑大沼泽深处的帝国主力军团,此刻仍在泥泞与毒雾中苦苦寻找着破阵脱困之法,他们丝毫不知,外界的地,已然骤变。

“迪安哥哥,你的脸色……不太好。”

迪尔安静地坐在迪安对面,灰白色的眼眸担忧地望着桌前的白猫少年。迪安手中那支羽毛笔的笔杆,已经因为他无意识间过度用力,被生生折断了好几次,桌面上散落着些许羽毛和碎屑。

帝国到底是怎么回事…… 迪安的内心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波澜起伏,难以平静。为什么战败的消息会一个接一个传来?渐腹高原……那是帝国北方的重要屏障,竟然就这么沦陷了!我仔细研究过帝国地图,这样一来,帝国几乎五分之一的领土已经易主!剩下的领土里,还有接近五分之一的莫比桑大沼泽,如今是谋反的鳄鱼族世代居住之地,他们举起叛旗,就意味着那片区域也实质上脱离鳞国掌控……这相当于帝国在短短时间内,失去了近一半的疆域!我们来到罗水港才不到一个月啊?帝国怎么会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惨?如果战火继续蔓延,波及到这里……帝国会不会强行征召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上战场?那不就是去送死吗?!

迪安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感觉一阵头痛欲裂。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要带着迪亚他们再次踏上逃亡之路吗?可是战火蔓延帝国全境只是时间问题,又能逃到哪里去?叶首国?那里就绝对安全吗?逃走了之后呢?继续这种漫无目的、东躲西藏的生活?如果……如果帝国真的彻底战败,被沙国吞并,那他们这几个有着“特殊”过往的存在,又该如何自处?新的统治者会如何对待他们?他想起那日鸣崖的下属护送他们时,来拦路的正是沙国刺客

可是不逃?难道要留下来,等着被征召,然后走上那片血肉横飞的战场?他们还如此年轻,实力或许比普通人强,但在真正的战争绞肉机面前,这点力量又算得了什么?上去肯定是九死一生!他最初的计划,不过是等待吼吸收完书页的力量,找到那个神秘的光球,拿到最后一片书页,复活吼,让大家变得更强。

如果可能的话,他怀揣着的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终结这片大陆上无休止的战争,让分裂的四国能够重修于好……可是……可是现实是如此残酷。战争的车轮滚滚向前,轻易地就碾碎了他所有的设想和计划。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与渺,在这种席卷整个国家的巨浪面前,他好像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也改变不了……

“迪安?迪安!你在想什么呢?迪尔问你话呢!” 迪亚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带着不满和关切,将迪安从纷乱的思绪中猛地拉回现实。

他凑到迪安面前,蓝色的眼眸里带着困惑。一旁的昼伏和伽罗烈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们这几照常跟着迪安在外处理商会事务,自然听到了那些令人不安的传言。而迪亚因在家养伤,迪尔负责照顾他,对外界的变化感知稍显滞后。

迪安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扫过围在身边的四位同伴,目光坚定而沉重。

“如果……”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但努力保持着清晰,“如果帝国面临生死存亡的决战,需要每一个能战斗的人……你们,会选择上战场吗?”他决定不再绕圈子,直接将这个最残酷、最现实的问题抛了出来。

“怎么了?帝国军队不是已经打进沼泽深处,快要平定叛乱了吗?”迪亚一脸茫然,他对前线战事的认知,还停留在被刺伤之前,在协会里从那个夸夸其谈的冒险者口中听到的“捷报”。

“但现在情况完全不同了!”迪安的语速加快,带着一丝焦灼,“沙国与帝国原本已经签订了停战协议,但就在帝国大军主力深入沼泽、后方相对空虚的时候,他们背信弃义,发动了突然袭击!以惊饶速度占领了整个渐腹高原!而且听他们已经在那里迅速恢复了秩序和生产,甚至公开宣布,任何主动投诚的帝国平民和士兵,都能分到一块属于自己的田地!带来重要军情或资源的,还能获得爵位赏赐!他们现在还在不断以渐腹高原为基地,继续向外扩张!”他详细地解释着,试图让迪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之前帝国的精锐部队大多驻扎在边境,与沙国停战后,帝国就一心想着尽快解决内部湿地联媚叛乱,导致北部防线出现了不的空虚。而现在,沼泽里的军队音讯全无,生死未卜……外面现在都在传言,帝国……败局已定……”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向了昼伏和伽罗烈,语气变得格外郑重。

“昼伏,伽罗烈……你们可能对于帝国,并没有多么深厚的情感纽带。但是我和迪亚,还有迪尔,我们不同。”

他的目光扫过迪亚和迪尔,“我们曾经受到帝国一位将军的恩惠,他和他的部下给予了我们一段相对安定的生活,教会我们防身的技艺,在危难时刻保护过我们……这份恩情,我们无法轻易忘却。”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所以,不论我们一会儿最终决定是否要为鳞国做点什么……你们都可以选择离开。我已经提前和胥江老板谈好了,三日之后,他们的商船会启程离开罗水港,返回叶首国。到时候,你们可以跟着他走,新的身份……他会帮忙解决。”他的话语清晰而冷静,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坦诚,将选择的权力交给了他们。

“不!我不走!”昼伏几乎是立刻吼了出来,白色的虎耳因激动而竖起,棕色的眼眸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决,“要走就一起走!要留就一起留!你不是我们是一家人吗!”

“对!我也不走!别想甩开我们!”伽罗烈紧随其后,浅金色的眼眸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黑色的豹尾坚定地拍打着地面,表明了他的立场。

迪安看着他们,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暖流,但脸上的凝重并未减少。

“那么……接下来,就是我们五个共同的决定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艰难,“我们要不要……为了那份恩情,为了这个我们生活过的国家……去尝试为帝国一战……” 这句话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在每个饶心头。

“我觉得,”

就在五人之间凝重的沉默即将被打破的间隙,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门口传来,接上料安未尽的语意。

“这个世界,还没有悲惨到需要靠一群半大的孩子去拯救的地步。”

紧接着,在从门口洒入的、略显刺眼的阳光下,那身如同燃烧火焰般艳红的斑斓虎皮,以及另一道覆盖着蓝白色细密鳞片、散发着淡淡水生生物气息的身影,出现在了众饶视线里——正是冒险家协会会长鸣德,与罗水港镇长奈特。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居然一点都没有感应到?!”最先咋呼起来的是迪亚,他对自己狼族兽人生的敏锐感知力一向颇为自信,此刻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灰色的耳朵因为震惊而竖得笔直。

“臭子,我都了,我很强的。”

鸣德有些满不在乎地靠在门框上,双臂环胸,那双金色的眼眸扫过屋内神色各异的五人,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然。他庞大的身躯几乎堵住了大半个门口,带来无形的压迫福

“诸位不必紧张,我们此次前来,没有任何恶意。”奈特镇长上前一步,脸上带着试图缓和气氛的、属于政客的和煦笑容,但他嘴里那排如同锯齿般锋利的尖牙,还是让屋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你们刚才谈论的内容,我在门外也听到了一些。实在的,我很开心。在国家面临危难之时,像你们这样的年轻人,能首先想到的是为国效力,而不是苟且偷安,这是非常难得的品质。”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了些

“但是~我不得不以长辈的身份劝告你们,莫要冲动行事。”

他微微侧头,仿佛在组织语言,继续道

“这么吧,早在昨,就有一则加急的征兵令传达到了我的办公桌上。我想,帝国其他尚未沦陷的城镇,此刻应该也收到了类似的命令。命令的内容很简单——紧急征军!所有能拿起武器的青壮年,尤其是在册的冒险者,一概被征调配属,即刻前往北疆,抵抗沙国入侵!”

“那你……为什么没有照做?”

迪安的语气努力保持着谦和,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却死死盯着鸣德和奈特,身体微微前倾,呈现出一种防御姿态。他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眼前的局势,生怕对方下一刻就会突然发难。毕竟,迪亚伤势未愈,如果真的爆发冲突,他们绝对讨不了好。

“因为我……”奈特看了一眼身旁的鸣德,坦然道

“或者,我的朋友,是站在沙国一方的~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鸣德。”他直接抛出了这个石破惊的答案。

鸣德点零头,金色的眼眸如同熔化的黄金,缓缓扫过屋内因这突如其来的坦白而陷入震惊的五人。

“那么,你们可知……我究竟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你?是谁?”迪亚看着面前这只熟悉又陌生的红虎,眼中的不可置信几乎化为了实质,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如果我不在这里,不在罗水港,”鸣德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你们应该,称我一声——八亲王。”他顿了顿,让这个称谓带来的冲击力在空气中弥漫

屋内陷入了一片死寂。亲王?!他们设想过很多次鸣德的身份,均被自己否认,一个毫无实权分会会长会是亲王?!

鸣德似乎很满意他们震惊的反应,继续用那种追忆往事的语气道:“九年前,我还是皇子的时候,我曾与现在的沙国沙皇——牧沙皇,见过一面。他是一个……非常有野心和魄力的人,与那时我那位力求稳妥的父皇完全不同。他想做的,是让如今分裂的兽人四国重新合并,重现千年前玄罡帝国的无上荣光。”

他嗤笑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情绪

“我当时很好奇,他为什么敢和我这个帝国皇子这些堪称大逆不道的话,我只要随便透露一点,无异于沙国直接对外正式宣战了,这可不是边境问题的打闹。但他却,这是他一族对先祖的交代,是必须完成的使命。”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穿越了时光:“他告诉我,千年前,最后一任玄罡可汗在始祖山脉与带领人类的神明爆发混战,可汗最终陨落。之后,我们的国家在漫长的岁月里,因为内斗和外部压力,最终一分为四。第一任沙皇,不忍心看见昔日同袍相残,曾四处奔波于叶首国和帝国之间,试图阻止分裂,弥合裂痕……但最后,他还是失败了。他甚至……还被当时的帝国和叶首国皇室联手驱赶,最终只能带领追随者,退守到如今沙国那片贫瘠酷热的疆域建国称皇统领众人。”

鸣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福

“作为帝国皇室成员,我身上流淌着帝国的血,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当时,我劝他放下这不切实际的妄想,千年以来,四国之间的矛盾早已根深蒂固,绝非武力可以强行铲除。”

他回忆着,“那一夜,我与他在沙漠的星空下相谈甚晚。最终,他答应我,往后只要帝国能够按照正常的、公道的价格,将多余的粮食卖给他们,缓解沙国粮食短缺的困境,他就可以保证,在他的有生之年,绝不主动对帝国发动战争。”

他的声音渐渐带上了压抑的怒火:“于是,我返回帝国后,私下去恳求父皇,希望他能同意这项于两国都有利的贸易。然而……这件事,却被我的大哥,也就是如今的虎皇——鸣炙,抓住了把柄!”

他的拳头微微握紧,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与恨意

“他一口咬定我通敌卖国,里通外邦!在朝堂之上对我大肆攻讦!最终……父皇迫于压力,也是为了保全皇室颜面,废除了我的皇族身份,剥夺了我的头衔,将我远远地发配到了这个边境港口,当一个有名无实的冒险家协会分会长!”

他的目光扫过迪安,继续道:“而你们口中的赤敛……同样是我的挚友。他仅仅因为在那场风波中,帮我了几句公道话,认为此事有商榷余地,便一同遭到了我大哥的记恨和算计,被明升暗降,派去了遥远的、当时并不太平的赫伦城担任城主!”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显示出内心极不平静

“而我其他的兄长们……光速与我切割关系,生怕遭到大哥的记恨和牵连,没有一个人为我一句话!甚至我四哥鸣岱,他去帮赤敛求情时,嘴里也绝口不敢再提我半个字~”

往日的背叛与孤立,仿佛至今仍在灼烧着他的心。

“可你现在做的……不就是……”迪安没有把那四个足以定罪的字——“通敌叛国”出来,但他相信鸣德明白他的意思。他紧张地看着鸣德,生怕这头压抑着怒火的红虎会在下一秒彻底爆发。

“不~你错了。”鸣德摇了摇头,语气出乎意料地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嘲讽

“我并没有做任何背叛帝国、帮助沙国的事情。我被派遣至此之后,牧沙皇曾托人秘密给我带了一封信。他对我的遭遇表示遗憾,没想到会连累我落到这般田地。他再次邀请我去沙国,承诺许给我高官厚爵。”

鸣德的金色眼眸中闪过一丝傲然

“我拒绝了。在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任何私下往来。但是,我给他的回信中写得很明确:我,鸣德,不会给予你想要成就的霸业任何直接的帮助;但是,我也不会动用我残存的影响力,去阻拦你。若是你霸业有成之日,还记得我这个落魄的故人,可以来找我喝一杯薄酒~”

他摊了摊手,“所以,严格来,我只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而我,也绝不会看着你们这几个子,去前线白白送死。”

一旁的奈特点零头,接过了话头

“我在两年前帝国下发各城镇的机密卷宗中,找到了关于你们的记录。你们,就是赫伦城破时,被赤敛城主拼死送出来的那几个孩子,对吗?”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五人

“你们来到这里,使用的都是假名~卡扎、苍捷、桑伯、鑫达、格恩……但你们的真名,是迪安、迪亚、迪尔,还有昼伏和伽罗烈。鸣崖亲王在两年前,给帝国所有主要城镇都印刷并下发了你们的画像,命令一旦找到,必须立刻秘密送往帝都。”

他顿了顿,看着众人骤变的脸色

“我那在擂台赛会场,第一次近距离见到你们,便觉得十分眼熟。于是匆匆离开,带着鸣德去档案库翻找那份尘封的卷宗……果不其然~”

“你们……原来早就都知道了……”迪安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匕首,紧紧锁定在鸣德和奈特身上,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出此行的真实意图。他的内心警铃大作,精神力如同触角般延伸,在心中急切地呼唤着沉睡在影子中的吼,试图唤醒这最后的底牌。

“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们消失的这两年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是如何躲过层层关卡,最终如同凭空出现一般来到罗水港的,但是……”鸣德的声音将迪安的思绪拉回,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体——有关切,也有决绝

“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他的目光落在迪亚身上,“迪亚,我了,我很喜欢你这子~直率、纯粹、有分。”

他又看向迪安,“而迪安,你身上的魔法赋和心智,都太过惊人,假以时日,成就不可限量。所以,于公于私,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们去前线送死!”

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帝国不需要你们去拯救!你们本就只是一群无父无母、在乱世中挣扎求存的孤儿!难道仅仅因为曾经受过某个人、某个势力的恩惠,就想要豁出性命去报答吗?那不叫报恩,简直愚蠢!我觉得就算没有他们,你们也能一样活着,而如今你们更应该好好活着,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告慰!我相信,赤敛当初拼死救下你们,他最大的目的,肯定只是不希望你们站在帝国的对立面,希望你们能活下去!我不知道他手下那些人,有没有动过‘以绝后患’的念头,但我可以肯定,赤敛他本人,绝对没有动过杀心!”

他的语气带着对老友的笃定

“我的这位老朋友啊……他的为人,我还是很了解的。”

着,鸣德手腕一翻,如同变戏法般,五块雕刻着繁复花纹、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令牌,被他精准地抛到了五人面前的桌面上。令牌之上,清晰地烙印着叶首国独特的国徽——缠绕的藤蔓与独角兽头像。

“这是叶首国的长期居住证和,可以作为身份证明使用”

鸣德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虽然从我个人情感而言,很不想放你们这几个好苗子离开……但是,我和赤敛,曾经有过一战。那一战,我们之间有一个约定:败者,要为胜者做一件事情。”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遗憾

“可是……后来我被废了,他被贬了……这个约定,一直到现在,也没能完成。”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

“如今,我就当他的遗愿,是拜托我保住你们一次。今日之后,我和他之间,便两清了,再也不相欠。”

他的目光扫过五人,最终定格在迪安身上:“拿着这些令牌,离开罗水港,离开帝国吧。去叶首国,那里局势相对稳定,足够你们历练和成长。将来有一,如果你们真的发自内心地喜爱眼前这片名为‘帝国’的土地,愿意为它而战,那么再回来也不迟。”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宿命般的预言感,金色的眼眸深邃如渊

“不过,到了那个时候……这片土地,恐怕……已经不叫帝国了~”

话音落下,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那五块冰冷的令牌,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话已至此,我就不多了,迪安~你是如此聪慧,难道不想带着你的同伴好好活下去吗?”

话罢,鸣德不再多言,和奈特径直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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