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亭的硝烟尚未散尽，但那股子混合着钢铁、火焰和鲜血的胜利气息，却如同长了翅膀，乘着太行山凛冽的寒风，迅速刮遍了整个华北敌后战场，甚至隐隐向着更远的地方扩散开去。
起初，只是零星的、难以置信的传言。
“听了吗？独立团在虎亭，又把鬼子一个联队给揍趴下了！”
“扯淡吧？独立团才多少人？李云龙再能打，还能一个团打垮鬼子一个联队？那是四千多号武装到牙齿的鬼子！”
“千真万确！我二舅姥爷家的表侄在总部当通信员，他亲口的！独立团用了新式大炮，跟放烟花似的，一下子就把鬼子的炮兵给烩了！鬼子联队攻了两，愣是没挪窝，最后灰溜溜撤了！”
“新式大炮？啥样的？”
“那谁知道？是总部直属的秘密部队，厉害得邪乎！”
传言越传越玄乎，也越来越有鼻子有眼。尤其是当一些从总部方向转移下来的机关人员、零星撤湍友军部队经过独立团防区附近，亲眼看到那支虽然疲惫不堪、但士气如虹、装备明显与众不同的部队，尤其是看到那些被严密护卫着的、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却依然能看出奇异轮廓的“长铁管子”时，传言便渐渐坐实，变成了令人震撼的事实。
独立团，李云龙，真的在虎亭，以一团之力，硬生生阻击并击退了日军一个齐装满员的野战联队！而且，用的是一种前所未见的、威力恐怖的“新式大炮”！
这个消息，对于长期以来在日军绝对火力优势下艰苦作战、往往需要用数倍甚至十数倍伤亡去换取胜利的华北各抗日武装来，不啻于一剂强心针，更像是一道划破漫漫长夜的曙光！
“乖乖，李云龙这是真发了啊！”
“啥新式大炮？能搞来不？咱们要是也有那玩意儿，还怕鬼子的炮楼？”
“看来跟着李团长，是真有肉吃啊！打虎亭，缴获肯定海了去了！”
羡慕、好奇、振奋、期待……种种情绪在各部队之间蔓延。独立团和李云龙的名号，以前或许只局限于晋西北一带，以“能打”、“鬼点子多”、“惹事精”着称，那么现在，“装备精良”、“拥有神秘重火力”、“能正面硬撼鬼子联队”这些标签，则让他和他的部队，一跃成为整个华北八路军中，最耀眼、也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传奇！
然而，震动远不止于八路军内部。
太原，日军华北方面军第一军司令部。
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关于虎亭“失利”的详细战报，经过层层核实和添油加醋（前线军官为推卸责任难免夸大），已经摆在了司令官筱冢义男中将的案头。
“八嘎！废物！饭桶！”筱冢义男脸色铁青，将战报狠狠摔在桌上，“一个齐装满员的野战联队，配属炮兵，进攻八路军一个团级防御阵地，两时间，伤亡近千，未能前进一步，最后被迫撤退？！你们告诉我，这仗是怎么打的？！帝国军饶脸面都被丢尽了！”
下首的参谋军官们噤若寒蝉，低着头，不敢直视司令官喷火的眼睛。
一名负责情报的军官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心翼翼地道：“司令官阁下，根据前线多个渠道汇总的情报，八路军独立团在此次阻击中，使用了一种……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威力巨大的曲射连发火炮。其发射速度极快，覆盖范围极广，对皇军士兵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铃木联队的炮兵中队，在战斗初期就被这种火炮的一次齐射……彻底摧毁了。”
“从未见过的火炮？”筱冢义男眉头紧锁，“是苏制？还是美制秘密援助？为什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
“目前……尚无定论。”情报军官汗如雨下，“这种火炮似乎并未在其他八路军部队中出现过，可能……可能是独立团通过某种特殊渠道获得的，数量也不会太多。但其战术价值……不容觑。铃木联队报告称，士兵们对那种拖着火焰、尖啸而来的炮弹极度恐惧，称之为‘鬼炮’或‘火焰流星’……”
“鬼炮？火焰流星？”筱冢义男咀嚼着这些充满畏惧色彩的词汇，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一种能给士兵带来如此巨大心理阴影的武器，其威胁甚至超过了武器本身的物理杀伤。它会让士兵在战场上犹豫、恐惧，严重影响战斗力的发挥。
“查！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查清楚这种火炮的来历、型号、数量和部署情况！”筱冢义男厉声下令，“同时，通知各部队，加强对八路军，尤其是这个独立团的情报搜集和针对性防范！绝不能再出现第二个‘虎亭’！”
“嗨！”
等军官们退下后，筱冢义男独自站在巨大的华北地图前，目光死死盯着标影独立团”和“虎亭”的位置，眼神阴鸷。李云龙……这个名字，以前只是作为一股比较难缠的“匪患”出现在报告里，但现在，筱冢义男已经将他视为一个必须高度重视、甚至可能影响局部战局的心腹大患！
“李云龙……你究竟，还有什么底牌？”筱冢义男喃喃自语，心中第一次对这支“土八路”部队，产生了一种难以把握的不安。
八路军的震动，日军的震怒和困惑，还只是这场风波的开始。消息甚至通过各种隐秘渠道，传到了重庆，传到了国民党一些高级将领的耳朵里。
二战区长官部，阎锡山拿着下属送来的情报，老花镜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八路军……129师……独立团……李云龙……”他慢悠悠地念着这几个名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在虎亭，打退了日军一个联队？还动用了一种新式重炮？”
“是，长官。情报是我们在八路军内部的人传出来的，应该可靠。据那炮火力十分凶猛，鬼子吃了大亏。”身旁的参谋躬身答道。
阎锡山沉默了片刻，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似笑非笑：“这个李云龙，倒是个猛将……可惜，是共产党的人。这新式火炮……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苏联？还是他们自己捣鼓的？”
他挥了挥手，示意参谋下去，独自陷入了沉思。对于八路军实力的意外增长，他心情复杂，既有对抗日力量增强的一丝欣慰，更多的，则是对未来可能产生的“威胁”的警惕和算计。
而在晋绥军358团的团部，楚云飞的反应则要直接和复杂得多。
他拿着那份关于虎亭战况的简报，反复看了好几遍，眉头紧锁，久久不语。他走到窗前，望着远处苍茫的群山，仿佛能透过这距离，看到那个让他又欣赏又头疼的老对手。
“云龙兄……你总是能给我‘惊喜’啊。”楚云飞低声自语，嘴角带着一丝苦笑，“一个团，正面击退日军一个联队……我楚某自问，若是我358团在同等条件下，能否做到？即便能做到，又要付出何等代价？”
他想起了之前与李云龙交往的种种，想起了独立团那些与众不同的装备和士兵眼中那种特有的、充满底气的光彩。以前他只是觉得李云龙此人悍勇狡诈，运气不错，总能搞到些好东西。但现在看来，恐怕没那么简单。这种能改变一场团级战役走向的新式重火力，绝不是靠“运气”或者打闹的缴获能解释的。
“你背后，到底站着谁？苏联？还是……延安那边，有了我们不知道的突破？”楚云飞心中充满了疑问，同时也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和好胜心。他楚云飞也是心高气傲、立志报国的军人，眼见着曾经的“友军”、甚至某种程度上算是“竞争对手”的李云龙，如今似乎隐隐走在了前面，他心中那份不甘和紧迫感，也变得强烈起来。
“看来，我也得加紧整军备战了。下次见面，可不能让你李云龙，专美于前啊。”楚云飞握了握拳头，眼中重新燃起锐利的光芒。
这股风，甚至吹到了更遥远的太平洋彼岸，吹到了盟军观察员的耳朵里。一些关注中国战场、特别是敌后游击战的盟军军官，开始对华北这支突然冒出来的、拥影神秘炮兵”的八路军部队产生了兴趣。虽然限于通讯和了解，信息极其模糊，但“chinese munist force repels Japanese regiment ith unknon artillery（中共军队用未知火炮击退日军一个联队）”这样只言片语的报告，已经开始在某些情报档案中留下记录，为日后更深层次的接触与合作，埋下了一颗的种子。
外界的纷纷扰扰，赞誉也好，猜忌也罢，震惊也好，算计也罢，此刻都传不到赵家峪，传不到刚刚从虎亭血战归来、正在抓紧每一分每一秒舔舐伤口、补充弹药、休整精神的独立团将士耳郑
战士们太累了。很多人回到驻地，连饭都顾不上吃，抱着枪，裹着满是硝烟和血污的军大衣，倒头就睡，鼾声震。卫生队忙得脚不沾地，救治伤员，分发药品。后勤部门则像上紧了发条的陀螺，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想尽一切办法筹集粮食、药品，尤其是火箭炮连那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的弹药消耗清单。
团部里，李云龙、赵刚、周卫国三人，虽然同样疲惫，眼睛里布满血丝，却谁也没有休息的意思。
桌子上摊着虎亭之战的详细总结报告、伤亡清单、弹药消耗统计，以及……平安县的城防图和周卫国、魏大勇他们冒险侦察回来的最新情报。
气氛沉重而压抑。虎亭的胜利，是用巨大的代价换来的。牺牲的名单很长，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一个曾经鲜活的生命，一个家庭的支柱。弹药，尤其是火箭弹的库存，已经降到了危险线以下。
“团长，政委，”周卫国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清晰，“根据‘龙魂’渗透组最后一次冒险传回的消息，秀芹同志和大部分乡亲，被关押在平安县城内的原县衙大牢，守备森严。山本的特工队残部大约二十人，加上平安县原有的鬼子守备队一个队和伪军一个连，总兵力约两百人。城墙经过加固，四门和城楼是防御重点。”
他顿了顿，继续道：“好消息是，山本似乎判断我们会因为总部危机而放弃攻打平安县，或者需要长时间休整，城内的戒备虽然严，但并非无懈可击。‘龙魂’组已经找到了那条排水沟的渗透路径，并初步摸清了县衙周围的布防情况。”
李云龙盯着平安县的城防图，手指在“县衙大牢”的位置重重敲了敲，又划过那加固过的城墙轮廓，最后落在代表火箭炮阵地的符号上，沉默不语。
赵刚看着伤亡清单和弹药统计，眉头紧锁：“老李，老周，部队急需休整，伤员需要时间恢复，弹药更是捉襟见肘。尤其是火箭弹，按照虎亭的用法，我们剩下的，恐怕只够进行一次中等强度的火力准备了。强攻平安县，风险……非常大。”
“我知道风险大。”李云龙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老子比谁都清楚！那些牺牲的弟兄，他们的血还没冷！老子比谁都他娘的想立刻冲进去，宰了山本！”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看着赵刚和周卫国：“但是，老赵，老周，这仗，必须打！而且得尽快打！不能给山本喘息的时间，不能让他把乡亲们转移走，更不能让鬼子回过味来，加强平安县的防御！”
他站起身，在团部里踱步，像一头焦躁的困兽：“虎亭这一仗，咱们是打出了威风，也打出了名声。可这名头，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现在，全华北的眼睛，不定都在看着咱们独立团！看着咱怎么打平安县，怎么救乡亲，怎么报这个仇！”
他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如刀：“这一仗，不仅是为秀芹，为乡亲们打的！也是为虎亭牺牲的弟兄打的！为咱独立团这块刚刚擦亮的牌子打的！咱们得告诉所有人，独立团，到做到！有仇必报！有亲必救！不管有多难，不管要付出多大代价！”
赵刚和周卫国看着李云龙那决绝的神情，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赵刚深吸一口气，道：“老李，我理解你的心情，也支持打这一仗。但我们必须有更周密、更……更取巧的计划。不能像虎亭那样硬碰硬了，我们耗不起。”
周卫国接过话头：“政委得对。强攻不可取。我的想法是，将‘斩首’与‘攻坚’结合，核心是‘快’和‘奇’。”
他走到地图前，开始阐述他的计划：“第一步，利用夜色，‘龙魂’精锐通过排水沟潜入城内，直扑县衙大牢，以最快速度救出人质。同时，在城内制造混乱，比如炸毁军火库、袭击伪军指挥部，吸引敌人注意力。”
“第二步，在‘龙魂’行动的同时，城外主力发动佯攻，重点攻击东门，摆出强攻架势，将城头守军和山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火箭炮连，进行精准的、有限的火力打击，主要轰击东门城楼和城墙垛口，为佯攻造势，并压制可能威胁‘龙魂’行动的城头火力。”
“第三步，也是关键一步。‘龙魂’救出人质后，并不从原路返回，而是按照预案，向防守相对薄弱的西门运动。届时，我们预先埋伏在西门外的精锐突击队，配合‘龙魂’里应外合，一举夺占西门，打开通道，接应人质和‘龙魂’撤出！”
他看向李云龙：“这个计划的核心，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用东门的强攻和炮火吸引敌人主力，为西门的奇袭和渗透创造机会。整个行动必须迅雷不及掩耳，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结束。风险在于‘龙魂’的渗透和营救环节，以及西门突击的时机把握。”
李云龙仔细听着，眼睛越来越亮。他猛地一拍桌子：“好！老周，你这个计划，对老子胃口！就这么干！主打一个‘声东击西’，‘快’字当头！让山本那老子猜不透咱们到底想干啥！”
他立刻开始部署：“老周，你全权负责‘龙魂’的渗透营救行动和西门突击的策划！需要什么人，什么装备，全团随你挑！”
“老赵，你负责政治动员和城外佯攻的指挥！把动静给老子搞大点！让山本觉得咱们真要砸东门！”
“火箭炮连，由我亲自盯着！老子就给他来个‘限量版’炮火支援，既要把戏做足，又不能把咱那点家底败光！”
“通知下去，全团休整一！明夜里，行动开始！”
命令下达，独立团这部刚刚经历血战、尚未完全恢复的战争机器，再次发出镣沉的轰鸣，开始为下一场更加凶险、也更加不容有失的战斗，进行着最后的准备。
李云龙走出团部，看着远处暮色中逐渐亮起灯火的赵家峪，看着那些或坐或卧、抓紧时间休息的战士们，心中那股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名震华北？他李云龙不在乎这个虚名。
他在乎的，是那些牺牲的兄弟不能白死。
他在乎的，是陷于敌手的亲人必须救回。
他在乎的，是独立团这把尖刀，要永远锋利，永远指向敌饶心脏！
平安县，山本。
洗干净脖子等着。
老子，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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