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江承玦没有一丝抗拒,只是沉默地靠在池壁,长睫低垂,掩去所有情绪。
宋景衍没了泡温泉的心思,满眼都是江承玦苍白的脸色。
他将人从水中捞起,用柔软的干布仔细擦去他身上的水珠,又手忙脚乱地翻找出干净的里衣和中衣,不容分地帮江承玦套上。
推开温泉殿正门,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苏公公正跪在门外不远处,头埋得低低的,浑身发抖,显然已知道出了岔子。
看到宋景衍扶着江承玦出来,他更是面如土色。
“陛下,奴才……”
“轿子。”宋景行打断他,声音冷硬,“要暖
轿,现在。”
“是!是!奴才这就去办!”苏公公连滚带地爬飞快跑开。
不多时,一顶厚实的暖轿被抬到近前。宋景衍扶着江承玦坐进去,自己也弯腰钻了进去。
轿内空间并不拥挤,炭盆散发着暖意,与外面冰雪地隔绝。
轿子平稳起校细微的摇晃中,两人衣袍相触。
江承玦静静坐着,目光落在轿厢内壁的织锦花纹上。
膝盖处被温热池水缓解过的刺痛,在静止下来后又开始隐隐发作,但更难以忽视的,是宋景衍。
宋景衍不知该什么,先前的焦急懊恼变成安静,他怕江承玦不想听自己话,盯着自己放在手,蜷缩又松开。
角落几上温着茶。江承玦伸手,提起巧的茶壶,斟了半杯温热的茶水,轻轻推到宋景衍面前。
宋景衍愣了一下,接过茶杯,捧起来喝了一口,水温适宜,淡雅的茶香并没有抚平了心头的躁郁。
放下茶杯,沉默再次蔓延。
宋景衍偷偷瞥了一眼身侧的江承玦。
对方侧脸沉静,睫毛在轿内昏暗的光线下垂下淡淡的阴影,看不出喜怒,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弯曲着。
他忽然生出一股冲动,手指在身侧悄悄挪动了一下,然后,试探地,用指勾住了江承玦垂在身侧的手指。
冰凉的指尖微微一颤。
宋景衍的心也跟着提了一下,但没松开,反而勾得更紧了些。他低着头,不敢看江承玦的表情。
江承玦没有抽回手。
他甚至,几不可察地,反向轻轻回勾了一下。
只是一个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动作,却让宋景衍心头猛地一跳,热流猝不及防地窜过四肢百骸。他抬起头,看向江承玦。
江承玦依旧没有看他,但那只手主动将宋景衍作乱的手指,纳入了掌心。
宋景行呼吸一滞,反手握住江承玦的手,掌心相贴,热度交织。
老师是原谅他了吧?是的吧?一定是的!
暖轿还在平稳前行,轿厢内的空气却仿佛突然变得稀薄滚烫。
炭盆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掩盖不住骤然急促起来的呼吸。江承玦终于转过脸,目光落在宋景衍脸上。
少年的眼睛在昏暗光线下亮得惊人,就是这样的眼神……
江承玦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寸寸崩裂。他知道自己疯了。
在膝盖的刺痛和心口的灼烧间,在少年青涩又炽热的触碰下,某种压抑太久的东西冲破了牢笼。
他握着宋景衍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引导着那只手缓缓地贴向自己的膝头,覆在那片红肿之上。
“这里……”他声音低哑,几乎淹没在轿行的吱呀声中,“还疼。”
宋景衍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掌心贴住那伤处,像之前在榻边一样,认真地一下下按摩,“我轻点……老师你忍着点。”
江承玦的手指深深掐入了自己的掌心,留下一弯弯月牙似的红痕。
他在纵容。他在将自己和年少无知的帝王,一同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如此生动,如此认真,如此………为他所惑。
与此同时,罪恶感如同冰水倾盆而下,将他彻底淹没。
比膝盖的刺痛更尖锐,比池水的温暖更灼人。
他都做了什么?
他引诱了君王,利用了对方全然的信赖与懵懂的情愫。
在陛下未来会有皇后、妃嫔,会有真正属于他的宫廷与子嗣之前……他先一步,玷污了这份纯粹,将至高无上的帝王拉入了泥沼。
未来,当陛下迎娶中宫,与真正名正言顺的伴侣共享这一切时,今日的一切将成为他永生无法洗刷的罪孽。
江承玦突然挥手推开宋景衍,宋景衍抬头看他,江承玦闭上眼,沉默拒绝。
掌心被掐破的地方传来疼痛,却远不及心口的荒芜。
宋景衍心里懊恼,他肯定是太用力弄疼老师了,但他不敢多问,怕江承玦出伤饶话。
回到寝殿他不由分把江承玦塞进暖烘烘的被褥里。
自己也飞快地钻进去,躺在旁边,扯过被子把两人盖得严严实实。殿内烛火已熄了大半,只留远处一盏昏黄的宫灯。
“老师,”宋景衍在黑暗中侧过身,心翼翼的试探,“睡吧。”
江承玦没有回应,背对着他,身体在被褥下微微蜷着,是下意识的保护姿势。
宋景衍想伸手去碰碰江承玦,确认他是不是真的暖和过来了,又怕惊扰了他。最后只是把脸往枕头里埋了埋,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两人都没怎么睡踏实。一个身上各处隐隐作痛,思绪纷乱;一个心里七上八下,懊恼心疼混杂着不清道不明的气闷。
翌日早朝,北狄使团觐见的消息递了上来。
宋景衍高坐龙椅,冕旒下的脸没什么表情,江承玦脸色不好,让他的心绪比面对狄人更加纷乱。
苏公公看他的脸色开口:“宣。”
公主阿史如娜与中原女子纤弱模样大不相同,一身火红狐裘,长发编成细辫,额前缀着绿松石与银饰,蜜色的皮肤,一双眼睛明亮大胆,眼尾微挑,直直望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
王子阿史哈鲁抚胸行礼,声音洪亮:“尊贵的陛下,我奉命朝贺,愿两国永结同好,边境安宁。此乃妹阿史如娜,是我们草原上最耀眼的明珠,父王珍爱非常。此番前来,亦是希望将这颗明珠,献予陛下,愿她能为陛下后宫增添一抹亮色,亦是我北狄诚心交好之证。”
献公主入后宫。意图赤裸,殿内低语声嗡然。
几位老臣已面露思忖,而武将列中,梁舜眉头紧皱。
他常年戍边,与北狄人打交道最多,深知和亲背后的算计。他抬眼快速扫过御座,年轻的帝王神色难辨。
他思考了一下,打算回府写个折子。
江承玦立在文臣前列,宽大朝服下的手指倏地收拢。
宋景衍的目光扫过下方红如烈火的阿史如娜,又看着面无表情的江承玦,心里窝火。
他皮笑肉不笑:“王子与公主远道而来,辛苦。此事关乎两国邦交,亦关乎公主终身,朕心感念北狄王美意,然则还需从长计议。且让公主在京中安心住下,领略一番中原风物,其余诸事,稍后再议不迟。”
他没有当场答应,也没有断然拒绝。
阿史哈鲁倒也识趣,哈哈一笑,再次行礼:“全凭陛下安排。”
退朝后,宋景衍以商议北狄使团接待及边关防务为由,单独留下了江承玦与梁舜。
梁舜世代将门,父兄皆战死沙场。十五岁从军,自卒伍做起,凭军功累升至北境副将,去年老将军病退后,现总领北疆三镇防务。为人刚毅寡言,治军严明,深得边军将士信重。性子直率,不喜结交朝臣。
以上信息来自主系统给的资料,格外重要,因为他就是下一个开国皇帝,江承玦就是辅助的他。
不怪宋景衍没注意到他,这人一个月之前就回来了,也不话,也不找皇帝,只有一份一份的奏折汇报情况。
御书房内,炭火安静燃烧。梁舜肩宽背阔,沉默立于一旁,与江承玦的清雅截然不同。
宋景衍先问梁舜:“梁舜将军,依你之见,北狄此番遣王子和公主前来,除了表面文章,究竟意欲何为?边境是否真有大战可能?”
梁舜抱拳,“回陛下,微臣不知。边境目前暂无大战迹象,但北狄骑队频繁试探,意在施压,亦在练兵。末将已增派哨探,加固险隘,但公主之事处理不当,恐授人以柄,边关难有宁日。”
他的直接,没有文臣那么多弯绕,公主是个棘手的筹码,处理不好就是祸端。
宋景衍看向江承玦:“老师以为呢?”
江承玦不想感情用事,只道:“梁舜将军所言甚是,陛下应稳妥处理。”
“稳妥……”宋景衍喃喃,忽然问,“若战,将军有几分把握守住边关,甚至反击?”
梁舜抬眼,目光锐利如刀:“守,八成。末将与边关将士,城在人在。反击……需时机,需钱粮兵马充足,若陛下决心一战,末将愿为前锋,但请陛下明察,战争一起,百姓受苦,非万不得已,不宜轻启。”
他并非怯战,而是深知战争之重。这番话,让宋景衍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他知道下一任君王会爱民如子,但梁舜不是挺会的吗?也不社恐啊,之前为什么只递折子?
“朕明白了。”宋景衍吐了口气,“公主之事,朕会设法周旋。梁舜将军,边关防务不可松懈,你近日便返程吧。所需一切,报与兵部、江相,优先调拨。”
朕可是给了你机会拥兵自众,加油啊大叔。
“末将领命!”梁舜单膝跪地。
“你先退下吧。”
梁舜行礼告退,御书房内又只剩宋景衍与江承玦两人。
沉默片刻,宋景衍走到江承玦面前,低声道:“刚才在朝上,你看那北狄公主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不舒服?”
话题转得突兀,又回到私情。
江承玦指尖微蜷,侧开脸:“陛下,臣方才与梁将军所议,皆是国事。”
“国事国事!”宋景衍有些气恼,伸手抓住他手腕,“可我问的是你!江承玦,你看着我,一句实话,就那么难吗?你明知道我不想要什么公主,我……”
“陛下!”江承玦打断他,手腕被他攥得生疼,心也乱,“梁将军方才也,此事关乎边境安宁,关乎百姓福祉!”
“那若我能解决呢?”宋景衍盯着他,“若我能既不让那公主进宫,又不让北狄找到借口开战,你……”他声音软下来,“你能不能……别把我往外推?”
“陛下……”他声音干哑,试图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此言逾矩了。臣……”
“这里没有别人。”宋景衍又逼近一步,“老师,你昨晚就都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我……”
“我不是孩子胡闹。”
江承玦沉默,他知道,他只是在自欺欺人。
“陛下,”他再开口时,声音艰涩,“您是君,下万民之君,关乎社稷安稳,非个人私愿所能决断。”
他终究还是抬出了大义,这层保护壳,他不敢,也不能彻底抛开。
江承玦看着他眼中脆弱的坚持,所有筑起的堤防都在摇摇欲坠。
宋景衍眼底的光黯淡了一瞬,但手却没有松开,“社稷安稳……好,就算为了社稷。”他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心口,又指向江承玦,“那这里呢?老师,你的心呢?也能分给社稷管着吗?”
这话问得太直白,太锋利,剖开了所有伪装。
江承玦脸色白得近乎透明,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他能什么?他的心早已不受控制?
他不能。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炭火偶尔噼啪一声,格外清晰。
良久,宋景衍先松开了手,力道卸去,显得有些颓然。
他退后一步,揉了揉自己的脸,“算了……我不逼你。”
他转过身,背对着江承玦,“北狄公主的事,我不会轻易应下。还迎…你的膝盖记得按时上药。”
江承玦离开御书房,行至宫道拐角,苏公公从一旁疾步上前,躬身拦住了去路,脸上堆着笑:“江大人留步。陛下…陛下吩咐了,今日寒,您腿上旧伤未愈,不宜奔波,请您务必在宫中歇下。”
江承玦脚步微顿,他知晓宋景衍的心思,抬眼看了看色,沉默片刻,终是微微颔首。
他去了寝宫侧殿。室内炭火充足,书案上摆放着几卷书,江承玦褪下朝服外氅,在书案旁坐下,随手拿起一卷,目光落在字上,却半晌未翻动一页。
正当他心乱如麻时,殿门被轻轻叩响,随即推开。
莞公子抱着七弦琴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一身素雅的青衣,与这宫廷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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