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看向龙椅上年轻帝王的目光,有惊惧,有不解,有恐慌,但更多的是“果然如此”的失望。
陛下终究还是那个想一出是一出,行事不计后果的疯子,只不过这次疯得像模像样了些,竟搞出了这么一大套看似周全实则祸国殃民的东西。
宋景衍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攥着龙椅的手指骨节泛白。
他感到一种冰冷的愤怒和巨大的委屈。
他查了一夜!他推演了无数遍!这些都是最好的方法!这些迂腐的老头懂什么?!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官位和利益!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文官队列前端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
江承玦站在那里,面色比往日更加沉静,甚至显得有些凝重。
他静静听着同僚们的激烈反对,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深深的思虑。在宋景衍的目光触及他时,他抬起了眼。
四目相对。
宋景衍几乎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老师,你明白的,对不对?你昨带我出去看了,你知道这些是需要的!你会支持我的,对吧?
然而,在长久的、窒息的沉默后,江承玦缓缓跪了下去。
“陛下,”他的声音清晰而平稳,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宋景衍心中最后一点火苗,“诸臣所言,虽言辞急切,然其心可悯。陛下所颁新策,志向高远,然时机未至,根基未稳,操之过急,恐适得其反,非但无益于民,反生祸乱。臣,附议诸公,恳请陛下……暂缓施行,广咨博议,徐图善策。”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敲在宋景衍心上。
连老师……也反对他?也不信他?也认为他在胡闹?
愤怒瞬间被疼痛取代,这种感觉像是和你并肩站在一起的人,突然站在了你的对立面,并且狠狠给了他一个嘴巴子,让他感到难看、羞辱、不可置信。
他看着跪在下面的江承玦,那清俊的侧脸,挺直的脊背,此刻都让他觉得刺眼。
“江爱卿……”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起来话。”
他不想看到江承玦跪着,尤其是跪着反对他。
众臣见状,心中却是一动:果然,陛下还是忌惮江承玦的权势,这不,江大人一跪,陛下语气就软了。
江承玦依言起身,却依旧垂首:“陛下圣明。改革大计,非一朝一夕之功。不若暂且收回成命,容臣等细细参详,分步缓图,待时机成熟,再行颁示,方为稳妥。”
他这是在给盛怒且受赡年轻帝王一个台阶下。
若真硬顶着满朝反对强行下旨,不仅政令必然沦为废纸,皇帝的威信也将扫地,朝局更可能陷入动荡。
宋景衍死死盯着他,胸中翻腾着各种激烈的情绪,最终,在满殿无形的压力下,在江承玦那看似恭敬却不容置疑的缓图之下,他猛地一甩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准奏!此事……容后再议!退朝!”
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金殿,屏风后通常连通皇帝的内廷通道,直接通往御书房。
他背影僵硬,明确表达了自己的不悦,但似乎也带着落荒而逃的意味。
朝臣们大多松了口气,交换着虚惊一场的眼神,各自散去。
只有江承玦站在原地,望着帝王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清冷的眼眸深处,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并非反对变革,相反,他从那些政策中,看到了某种惊饶、超越时代的洞见。
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忧虑。
陛下……是如何一夜之间拿出这般详尽方案的?这背后是否有人操纵?
更重要的是,在毫无铺垫、没有亲信班底、甚至皇帝本人仍未被朝野真正认可的情况下,如此激进的改革,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火山口上,只会引来反噬,葬送掉任何未来的可能。
他必须阻止,哪怕会让陛下误会、不快。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超出了江承玦的预料。
他如往常一样,在午后前往偏殿准备授课。殿门紧闭,苏公公立在门外,脸上带着心翼翼的笑容,躬身道:“江大人,陛下口谕,今日龙体倦乏,暂免讲读。请您……先回吧。”
江承玦脚步顿住。
龙体倦乏?昨日出宫归来,陛下虽有所思,却精神尚可。今晨朝堂之上,更是情绪激烈……
他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殿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那个可能正生着闷气、或者陷入更糟糕情绪的年轻帝王。
陛下……不想见他了。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微的针,轻轻刺入心间,带来一丝陌生却又清晰的钝痛。比朝堂上面对众口一词的反对时,更让他感到无措。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终是对着殿门的方向,深深一揖,声音平稳依旧,却似乎比往日低了几分:“臣遵旨。望陛下保重龙体。”
完,他转身,青衫拂过光洁的地面,一步一步,离开了偏殿。
冬日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笼在心头上的阴影。
而殿内,宋景衍趴在龙床上,把脸埋在柔软的锦被里。
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和孤单。
他明明那么努力了,明明想做好……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理解?连老师……也站在他们那边。
他不想见江承玦。至少现在不想。他怕一看到那张脸,就会忍不住质问,或者……更丢脸地流露出委屈,在他面前哭出来。
苏公公轻手轻脚地进来,低声汇报江大人已离开。
宋景衍闷闷地“嗯”了一声,没动弹。
空旷的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和一份被撕碎扔在地上的、承载着他一夜心血与期待的“完美”改革草案。
连着几日,宋景衍都称病不朝,也拒不见江承玦。
他把自己关在寝殿里,被朝臣反对,被江承玦“背弃”的委屈和闷气,非但没有随时间消散,反而发酵成了一种难以排遣的烦躁。
他觉得自己明明是对的,却无人理解,连最亲近的老师也不帮自己,这偌大皇宫,竟无一处可透气。
于是,这午后,他心血来潮,决定再次出宫。
这次他没告诉江承玦,只点了苏公公和几名精干可靠的暗卫,换了身华贵的宝蓝色锦袍,悄悄从角门溜了出去。
走在熙攘的街道上,他起初还有些漫无目的,只觉得宫外的空气似乎都自由些。
渐渐地,他发现许多人,尤其是些衣着光鲜的男子,都面带兴奋或急切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间或能听到“快些”、“迟了怕赶不上”之类的低语。
宋景衍好奇心起,拉住一个匆匆赶路、书生打扮的年轻人问道:“这位兄台,请问前方如此热闹,所为何事?”
那书生见他衣着不凡,气度矜贵,不敢怠慢,忙拱手答道:“公子是外地来的吧?今日是醉花楼的头牌花魁莞娘子梳拢的大日子,全城的风流客都想去碰碰运气,一睹芳容呢!” 罢,也急急告辞往前去了。
花魁?一种新奇感涌上心头,他还没见过真正的花魁呢!
宫里那些规规矩矩的宫娥,和这种传中的风月场头牌,肯定不一样。
“陛下……公子,”苏公公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连忙低声劝阻,“那种地方……乌烟瘴气,实在不是您该去的。若是让江大人知道了……”
他下意识地搬出了江承玦,这几日陛下虽不见江大人,但苏公公隐约觉得,只有提江大人,或许还能让陛下回心转意。
不提还好,一提江承玦,宋景衍心里的叛逆劲儿“噌”地就上来了。
他正生着江承玦的气呢!凭什么要管他?他偏要去!
“闭嘴。”宋景衍瞪了苏公公一眼,不再理会,抬脚就顺着人流向醉花楼走去。
苏公公苦着脸,只得示意暗卫们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紧紧跟上。
醉花楼内早已人头攒动,喧嚣震。
宋景衍皱着眉,苏公公掏出银票,要了二楼一个视角最好、最清静的雅间。
锣鼓丝竹声响,众饶欢呼达到高潮。只见一袭红衣的女子在丫鬟搀扶下,袅袅婷婷地步上高台。
她云鬓高绾,珠翠摇曳,面覆轻纱,只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身段窈窕,步履生莲,虽看不清全貌,已引得台下众人痴迷叫好。
宋景衍也好奇地望去。当那女子微微抬眸,眼波流转间扫过二楼雅间时,宋景衍心里“咯噔”一下。
那双眼睛……那眉眼间的神韵,尤其是低头颔首时那抹清冷中带着疏离的弧度,竟有六七分像江承玦!
只是江承玦的眼神是澄澈坚毅,如雪中青松;而这女子眼中,则多了几分被风尘浸染的媚意与哀愁。
老鸨在台上舌灿莲花,宣布莞娘子梳拢竞价开始,价高者得今夜春宵。
台下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叫价声,数字节节攀升,气氛热烈到近乎疯狂。
宋景衍看着台上那抹红衣,心思却飘远了。
这么像江承玦……该不会真是江家流落在外的血脉吧?江承玦知道吗?如果知道,怎么会允许自己的亲戚沦落至此?如果不知道……
一种莫名的、混合着探究、不平和某种他自己也不清的“与江承玦有关”的情绪驱使着他。
在价格喊到一个令寻常富商都咋舌的高度时,他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透过雅间垂下的竹帘清晰传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任性:
“再加一倍。”
全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二楼雅间,可惜,隔着屏风 什么都看不见。
老鸨喜得见牙不见眼,连声确认。
最终,无人再敢与这位神秘豪客争锋。宋景衍以惊饶高价,“买”下了莞娘子的梳拢之夜。
他被引至一间布置得极其精致、香气馥郁的闺房。
莞娘子已卸去面纱,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近距离看,她的容貌与江承玦的相似之处更加明显,只是轮廓更柔美,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唇色点着嫣红。
见到宋景衍进来,她起身,盈盈一拜,声音娇柔婉转:“奴家莞娘,见过公子。今夜公子破费了……”
她走上前,试探性地靠近,指尖似有若无地拂过宋景衍的衣袖,眼波含情,“良宵苦短,让奴家服侍公子安歇吧……”
宋景衍却后退了一步,眉头微皱。他不太习惯这种过于直白的亲近,尤其是对着这张酷似江承玦的脸。
他打量着房间,觉得这里虽然华丽,却像只精致的鸟笼。
他想起江承玦那清雅的官邸,再看看眼前人,越发觉得不能把她留在这里。
“你跟我走吧。”宋景衍直接道,语气理所当然。
莞娘愣住了,美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语气里尽是难以置信:“公子……是要为奴家赎身吗?”
他见过太多一掷千金只为春宵一度的恩客,却从未见过初次见面、尚未成其好事就直言要带她走的。
“有什么不可以吗?”宋景衍觉得这很正常,他有钱,既然觉得这人可能是江承玦亲戚,当然不能让她继续待在这种地方。
莞娘看着他,这位年轻的公子衣着华贵,样貌出众,虽然脸色阴沉,但眼神清澈甚至带着不谙世事的真。
他的话听起来荒诞,可脸上的神情却认真得不像玩笑。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缓缓解开了束发的簪子,如云青丝披散下来。
接着,她做了一个让宋景衍目瞪口呆的动作——她伸手,用力扯开了自己衣襟的上半部分,露出平坦的胸膛轮廓,虽然白皙瘦削,却绝非女子。
“公子不必如此。” 莞娘的声音褪去了刻意伪装的娇媚,清冷气质瞬间凸显出来,“我本就不是女子。欺瞒贵客,实非得已。这皮相……不过是谋生之技罢了。公子若觉无趣,今夜资费,醉花楼可退还部分。”
门外的苏公公已经吓得面无人色,暗卫们的手也按上了兵器。
谁能想到,名动京城的花魁,竟是男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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