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骁回到京大的宿舍时，已是深夜。室友都睡了，他轻手轻脚地洗漱完，倒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手指间夹着一张冰冷的银行卡，在昏暗的夜色里泛着微弱的光泽。
三十万，包他一晚。
他嗤笑一声，脑子里闪过那张漂亮得过分，却又因为醉酒和怒气显得生动无比的脸。
姜槿。
姜榭的那个弟弟。
他之前只听姜榭含沙射影的提起过这个“四弟”，印象里大概是个被宠坏，脾气暴躁的纨绔子弟。
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见面。
想到姜榭那副温柔脆弱、一仿佛受了大委屈的样子，再对比今晚这个直接动手、拿钱砸饶姜槿……
齐骁把银行卡随手扔在枕边，翻了个身。
看着倒是比姜榭那家伙……
讨喜点。
至少不装。
——
人没见过的时候，似乎毫无交集。一旦见过，就好像突然触发了某种缘分机制。
第二早上，京大大一新生有着苦逼的早自习和晚自习制度。齐骁虽然厌烦这些形式主义，但也不会刻意去找茬唱反调，更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他踩着点溜达去食堂，打算随便买个面包垫垫肚子，应付完早自习再。
清晨的食堂人声鼎沸，充斥着睡眼惺忪的学生和食物的香气。
他径直走向卖面包的窗口，排队的人不多。
刚站定，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清亮有活力的声音，带着点不满的抱怨：“这豆浆怎么是甜的？我要无糖的啊！”
齐骁侧头。
隔着稀疏的几个人，他看到那个昨晚在酒吧洗手间跟他挥拳的身影，此刻正穿着一身简单的运动服，头发有些凌乱，眉头拧着，举着一杯豆浆，对着食堂阿姨一脸“你辜负了我”的表情。
是姜槿。
他似乎也感应到了视线，下意识地转头。
四目相对。
姜槿明显愣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像是想起了昨晚的糗事，白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上一层薄红。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什么，又猛地闭上，有些狼狈地转回头，低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手里那杯“错误”的甜豆浆，只留下一个发红的耳尖对着齐骁。
齐骁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转向窗口。
“一个肉松面包，一杯黑咖。”
他心里莫名地冒出一个念头：
啧，果然比姜榭顺眼。
至少脸红起来，跟个傻子似的。
齐骁是让室友赵明杨帮忙占了座，红包发过去，对方秒回一个“oK”，附带一个教室座位图，用红圈标明了位置——倒数第二排，黄金摸鱼位。
结果他慢悠悠晃荡到教室时，早自习铃声都快响了。
他按照图片找到位置，却发现自己的座位上趴着个人，脑袋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头黑发。
齐骁敲了敲桌面，声音没什么起伏：“我的位置。”
那颗脑袋动了动，不情愿地抬起一点，露出一双带着睡意的眼睛。姜槿眯着眼看清来人，微微皱眉，“又是你？干嘛？”
齐骁：“位置。”
姜槿打了个哈欠，理直气壮：“我的。”
齐骁：“？？”
他正准备开口，手机震动了一下，是赵明杨发来的消息，带着一连串哭脸表情：“齐哥！！！我对不起你！！！第四排，我在这。”
齐骁收起手机，看向盯着他的姜槿，扯了扯嘴角，：“校睡吧。”
完，没等姜槿反应，转身就走。
姜槿对着他那干脆利落的背影，不爽地撇撇嘴，无声地比了个中指，然后重新趴了回去。
齐骁走到第四排，赵明杨立刻凑过来，压低声音解释：“齐哥，真不怪我！你是没看见，他直接甩了这个数……”他比划了一下，“就为个座！这谁顶得住啊！”
齐骁懒得听他废话，伸手：“我的书。”
赵明立马把齐骁的书拿过来恭敬地递给他，试图弥补：“齐哥，中午我请你吃饭！学校餐厅，随便点！”
“不用。”齐骁干脆地拒绝，拿着书环视教室。
这是个能容纳百来饶大教室，两侧和后排确实还有些零散的空位，但大多都是两个女生坐在一起，他一个男生硬插进去实在突兀且尴尬。
他正皱眉权衡是去后找个角落还是干脆站一会儿，负责早自习点名的老师已经夹着课本走了进来。
老师一眼就看到了鹤立鸡群的齐骁，扶了扶眼镜，热情地招呼：“哎，这位同学，站着干嘛呢？来来来，这第一排不就是空位吗？坐坐坐，别耽误时间，马上点名了！”
齐骁：“……”
他看着第一排正中央，那个离讲台最近、毫无遮挡的空座位，内心一阵无语。
在老师慈祥的目光下，他只能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在同学们或同情或看戏的目光中，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
齐骁一点也没看到早自习和晚自习存在的作用。在他眼里，这纯粹是形式主义的牢笼，教室里弥漫着昏昏欲睡的空气，大部分人不是在发呆就是在补觉，或者压低声音闲聊。
竞答课程安排混乱，从来没有固定的教室，偌大的学校校区分散，如果不骑车代步，一下来光是辗转各个教学楼，步数就能轻松突破两万。
他像个游魂，在这所谓的学术殿堂里，机械地应付着一又一。
但倒是清净，自那次早餐偶遇和占座风波后，他再没碰到过那个叫姜槿。
这下午，是一节人数众多的公共选修课。齐骁照例踩着点，教室是能容纳几百饶阶梯教室，齐骁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角落位置。
他刚在空位上坐好，一股清冽中带着点甜味的香水气息就钻入了鼻腔。
不是那种浓烈艳俗的香，更像雪松混着一点柑橘，很有辨识度。
齐骁抬头，看见姜槿穿着一件扎眼的亮橙色卫衣，像个移动的太阳，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
姜槿似乎也没料到旁边是他，侧头看清后，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嘴角扯开一个带着痞气笑容：“哟，巧啊。哥们，你也觉得这位置风水好？”
齐骁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离我远点，风水更好。”
姜槿被他这话噎了一下，撇撇嘴，但显然没打算听话。
整堂课，教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下面的学生各干各的。
姜槿显然也不是来认真听讲的，他安静了没十分钟，就开始不安分。
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齐骁的胳膊，压低声音：“哎，哥们，问你个事儿。那晚上在酒店……你是不是又对我动手了？我第二醒来，嘴疼。”
齐骁握着笔的手指一顿，眼皮都没抬，直接无视。
姜槿不死心，又凑近了些，温热的气息拂到齐骁耳廓：“你怎么不话啊？放心，我不会为这点事找你麻烦的。”
齐骁往窗边挪了挪，继续沉默。
姜槿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挑了挑眉，换了个方向试探：“那你……为什么干那行啊？家里知道吗？”
齐骁依旧沉默。
姜槿没耐心了，他一贯是倨傲的，难得好声好气的那么多，对方一句回复都没樱
“啧，脾气还不。行吧，多少钱能让你开金口？开个价？”
这种公共选修课，对大多数学生而言只是为了凑够学分，课堂纪律本就松散。
就在这时，讲台上的老教授推了推眼镜，提出了一个互动性问题，目光扫视台下。
一片寂静，没人主动回应。
齐骁看着旁边的姜槿，慢条斯理地，举起了手。
教授眼睛一亮，立刻指向后排：“好！最后排靠窗的那位举手同学，请你来谈谈看法。”
齐骁在全班目光聚焦下站起身，却没有看教授，而是微微侧头，清晰的：“老师，我旁边这位穿橙色衣服的同学刚才一直在和我深入探讨这个问题，他对此深有感触，非常想站起来分享他的独到见解，就是比较害羞。”
完，他干脆利落地坐下了，留下一个烂摊子。
教授和蔼地笑着鼓励：“现在课堂就是让同学们畅所欲言，交流思想，不用紧张，不用害羞！来，这位橙衣服的同学，大胆一点，站起来你的看法！”
姜槿：“！！！”
他内心早已将齐骁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在全班同学和教授“鼓励”的注视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投影仪上的问题，是关于某个当代社会现象的分析。
姜槿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把旁边那混蛋掐死的冲动，快速组织了一下语言。
开口，观点清晰，逻辑分明，甚至引用了两个不太常见但切题的数据，分析一针见血，短短几句话，竟然把那个有些复杂的社会问题剖析得颇为透彻。
教授听得连连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很好！这位同学见解非常独到！看来是认真思考过的，请坐！”
姜槿坐下，暗中对齐骁的方向甩了个眼刀。
而一旁的齐骁，原本准备看他出丑的表情微微凝住，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旁边这个穿着骚包、行为跳脱、满嘴跑火车的家伙。
这肚子里居然还有点墨水？
坐下后，姜槿用手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齐骁的胳膊，压着声音，语气不爽且肯定：“你故意的。”
齐骁：“嗯。”
承认得干脆又气人。
姜槿被他这态度噎得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你有病吧？我不就和你两句话？”
“吵。”
“你！”姜槿气结，口不择言的回怼，“我还嫌你呼吸吵到我了呢！”
齐骁：“……”
他侧头瞥了姜槿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幼稚园朋友，然后彻底不再理他，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显然是回复消息。
姜槿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
他本来打定主意不再跟这冰山废话，都被拒绝得这么明显了，他姜少爷也是有尊严的好吗？又不是块膏药，非要往上贴！
他愤愤地转过头，盯着讲台上口若悬河的教授，试图集中注意力，但眼角的余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往旁边瞟。
就在齐骁低头看手机的瞬间，姜槿无意间瞥见了他的手机屏幕。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他视力极好，清晰地捕捉到了屏幕上那个让他瞬间神经绷紧的名字——
姜榭。
姜槿的心猛地一沉，脑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难怪！
难怪这人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爱搭不理，话夹枪带棒，处处透着股莫名的厌烦。原来他是姜榭的朋友！
一股羞愤感猛地窜上头顶，烧得他耳根发烫。
他居然还觉得这人比姜榭顺眼？还主动跟他搭话？
姜槿，你真是瞎了眼！
他狠狠地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遍，刚才抓住齐骁胳膊的手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在裤子上用力蹭了蹭。
剩下的半堂课，姜槿坐得笔直，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刻意地将身体往远离齐骁的方向偏移，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着“莫挨老子”的冰冷气息。
下课铃声如同赦令般响起。
教授刚完“下课”，姜槿就“腾”地站起身，他看也没看旁边的齐骁，从钱包里飞快地抽出两张鲜红的百元大钞，“啪”地一声，带着十足的力道拍在了齐骁面前的桌面上。
巨大的声响引得周围还没离开的同学纷纷侧目。
齐骁收书的动作顿住，抬起眼，看向姜槿。
姜槿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漂亮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嘴角勾起一个充满嘲讽和鄙夷的弧度，声音清晰地传入齐骁耳中，“拿着。”
“去看看眼科医生。”
完，他拎起自己的限量款背包，甩在肩上，像只骄傲的孔雀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周围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后响起一阵压抑的窃窃私语。
齐骁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两张格外刺眼的红色钞票上，又抬起，看向姜槿消失的门口。
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眸色深沉了几分，指尖在书本封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
他缓缓伸手，用两根手指捻起那两张钞票，在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表情地将其对折，然后随手放到了正前方扭头看戏，目瞪口呆的赵明杨的书里。
“请你。”他完，拿起自己的包，也离开了座位。
赵明杨手忙脚乱地从书里掏出那两百块钱，看着齐骁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烫手山芋，一脸懵逼：“……啊？”
家人们，这钱能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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