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香殿内,灯火通明,却静得落针可闻。
沈星落并未如外界所料那般享受温泉,而是换上了一身利落的深色便装,乌发简单束起,正对着一面巨大的铜镜,慢条斯理地往腕间佩戴一套精巧的银质腕弩。这是离宫前,陆景渊特意让王德贵送来的防身利器,巧隐蔽,可连发三支见血封喉的短矢。
阿蛮在一旁,仔细检查着匕首和淬了麻药的银针,眼神锐利如鹰,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娘娘,各处暗哨已就位。西边林子和南面溪谷两处据点,入夜后均有异动,约有十余人分批潜出,正呈合围之势向行宫靠近。看其身形步法,确是惯于夜战水战的好手。”影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殿门外响起,压得极低。
“终于来了。”沈星落扣好腕弩最后一个机括,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按原计划,放他们进来。告诉下面的人,守住外围,一个都不准放跑。殿内的,本宫亲自‘招待’。”
“是!”影的声音消失。
沈星落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道细缝。外面月黑风高,山风呼啸,吹得林木呜呜作响,完美地掩盖了所有细微的动静。真是个杀人越货的好气。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硫磺味的空气,眼神平静无波。恐惧?或许有一丝,但更多的是久违的、面对挑战时的兴奋与冷静。她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人保护的深宫废后。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内的更漏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忽然,阿蛮耳朵微动,极低地道:“来了。东南角,三人,踏瓦无声,高手。”
几乎同时,西北侧窗方向也传来极其轻微的、利刃撬动窗闩的细响。
沈星落与阿蛮对视一眼,默契地闪身,分别隐入殿内巨大的蟠龙柱和垂地的厚重帷幔之后,气息瞬间收敛,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
“吱呀——”一声极轻的响动,西北侧的窗户被无声推开,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滑入殿内,落地无声。紧接着,又是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跟入。
几乎在同一时间,东南角的屋顶气窗也被揭开,三道黑影如同落叶般飘然落下。
六人!皆是黑衣蒙面,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四射、充满戾气的眼睛。他们手中持着造型奇特的弯刀,刀身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剧毒。
他们进入殿内后,并未立刻行动,而是警惕地四下扫视。当看到殿中灯火通明,却空无一人,只有屏风后隐约传来水声时,几人眼中均闪过一丝疑惑,但随即被狠厉取代。
为首一人打了个手势,六人立刻分成两组,一组直扑寝榻方向,另一组则心翼翼地绕向屏风后的汤池。
就在他们动身的刹那!
“咻咻咻——!”
数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骤然响起!来自梁上、柱后、帷幔深处!淬了麻药的银针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地射向那六名死士的颈侧、关节等要害!
事出突然,距离又近,纵然这些死士身手不凡,也有两人闷哼一声,瞬间中针,身体一软便瘫倒在地。其余四人反应极快,挥刀格挡,叮当几声脆响,竟将大部分银针磕飞!
“有埋伏!”为首死士低吼一声,声音沙哑难听,“杀!”
他们意识到中计,却不退反进,凶性大发,直扑屏风之后!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取皇后性命!
然而,屏风后空无一人,只有一池温泉水汽氤氲。
就在他们一愣神的功夫,身后恶风袭来!
阿蛮如同黑夜中的母豹,从帷幔后暴射而出,手中匕首直刺一名死士后心!角度刁钻,狠辣无比!
那死士听得风声,回刀格挡,“铛”的一声火星四溅!阿蛮一击不中,借力翻身,双腿如同剪刀般绞向另一名死士的脖颈!
与此同时,沈星落也从柱后闪出,并未上前缠斗,而是抬手——“咻!咻!”腕弩连发,两支短矢直取另外两名欲从侧翼包抄阿蛮的死士面门!
距离太近,短矢速度又快得惊人!那两名死士万万没想到这位深宫皇后竟有如此犀利的暗器,仓促间勉强闪避,一人被短矢擦过脸颊,划出一道血痕,另一人则被射中了肩膀!
几乎是瞬间,那被擦破脸的死士便脸色发黑,一声不吭地栽倒在地!见血封喉!
另一人中箭部位虽非要害,但箭上的剧毒也让他半个身子瞬间麻痹,动作迟滞!
“心她的暗器!有毒!”为首死士惊怒交加,厉声提醒,攻势更加疯狂,刀刀直逼阿蛮要害,显然想先解决这个威胁最大的侍女。
殿内顿时陷入混战!刀光剑影,劲风呼啸!
阿蛮身手极为撩,一把匕首舞得水泼不进,竟以一人之力勉强缠住了两名死士(一人已中毒迟缓)。但对方毕竟是亡命之徒,刀法狠辣,配合默契,阿蛮一时间险象环生。
沈星落面色冷凝,再次抬起手腕,瞄准与阿蛮缠斗的那名中毒迟缓的死士,欲再次发射。
为首死士见状,眼中凶光一闪,竟虚晃一刀,舍了阿蛮,猛地扑向沈星落!擒贼先擒王!
眼看那淬毒的弯刀就要劈到面前,沈星落甚至能感受到那刀锋上的寒意!
她却不闪不避,只是冷冷地看着对方。
千钧一发之际!
“砰!”
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道黑影如同闪电般射入,后发先至,一脚狠狠踹在那为首死士的腰眼上!
力道之大,直接将那死士踹得横飞出去,重重砸在殿柱上,口喷鲜血,手中的弯刀也当啷落地!
来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是带人及时赶到的影!
他身后,数名精锐影卫如同虎入羊群,瞬间加入战团。原本就人数劣势、又失了先机的死士们顿时被彻底压制。
战斗很快结束。六名死士,两人被毒针放倒,一人被毒矢毙命,两人被影卫重伤擒获,唯有那个为首的死士,挣扎着还想咬破口中毒囊自尽,却被影眼疾手快,一把卸了下巴,彻底成了俘虏。
殿内弥漫开淡淡的血腥味和硫磺气息混合的古怪味道。
沈星落缓缓放下手臂,腕弩的机括悄然复位。她走到那名被卸了下巴、眼神怨毒如毒蛇的死士头领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赵贪狼派你们来的?”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死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只是死死瞪着她。
沈星落也不逼问,转而看向影:“清扫干净。撬开他们的嘴,本宫要知道所有计划,以及京城内还有多少同党。”
“是!”影躬身领命,一挥手,影卫们迅速将尸体和俘虏拖了下去,动作麻利地开始清理殿内痕迹。
阿蛮喘着气,收起匕首,走到沈星落身边,紧张地打量她:“姐,您没事吧?”
“没事。”沈星落摇摇头,目光却依旧冰冷,“好戏才刚刚开始。他们只是第一波探路的石子罢了。”
她走到窗边,望向外面依旧漆黑寂静的夜色,山风更大了。
赵贪狼,你派来的狗,本宫收下了。
这份“大礼”,本宫很快就会连本带利,给你送回去!
而她不知道的是,几乎在她遭遇刺杀的同时,远在紫禁城中的陆景渊,正于睡梦中猛地惊醒,心口一阵莫名的心悸与抽痛,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他倏然坐起,望向京郊方向,眉头紧锁,眸中满是无法掩饰的担忧。
“星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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