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殿门外,黑压压地跪了一地朱紫公卿、宗室亲王。为首的王太傅须发皆白,一副忧国忧民的沉痛模样,声音却洪亮得足以穿透宫门:
“陛下龙体欠安,国本动摇!臣等恳请面圣,以安下之心!若圣体果真……果真违和,当立即议立储君,以固国本!皇后娘娘虽贤,然终究是后宫之主,于礼于法,干政已久,如今更应避嫌静居,以待圣裁!请娘娘以江山社稷为重,莫要再行牝鸡司晨之事!”
一番话,冠冕堂皇,字字句句如刀,直指沈星落,更是将“逼宫”二字裹上了为国为民的糖衣。身后的官员宗室们纷纷附和,哭声、劝谏声、嚷嚷声混杂一片,仿佛沈星落再不开门,就是祸国殃民的罪人。
殿内,阿蛮气得浑身发抖,手紧紧按在腰间的软剑上。几名忠心的老太监也是面色惨白,冷汗涔涔。
沈星落站在门后,隔着一道门,听着外面的喧嚣。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冰封的寒意。她缓缓抬手,抚了抚鬓角那支沉甸甸的、象征着最高权力的九尾凤钗。
然后,她猛地深吸一口气,对阿蛮沉声道:“开门。”
“姐!”阿蛮惊愕。
“开门。”沈星落重复了一遍,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本宫倒要看看,是谁给他们的胆子,在陛下病榻前狂吠!”
沉重的宫门被内侍缓缓推开。
门外喧嚣的人群瞬间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门口那道身影上。
晨曦恰好在此刻穿透云层,洒落在宫门前。沈星落一身正红凤袍,金线绣成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身姿挺拔,缓步而出,面色虽因连日的劳累和忧心而略显苍白,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锐利如刀,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
那通身的威仪和气场,竟压得方才还喧闹不已的人群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王太傅都微微一滞。
沈星落的目光最终落在王太傅身上,声音清冷,掷地有声:“王太傅,陛下尚在静养,尔等在此喧哗哭闹,是生怕陛下病得不够重,想再惊扰圣驾吗?这究竟是何居心!”
王太傅到底是老狐狸,很快镇定下来,拱手道:“娘娘息怒!老臣等正是心系陛下,忧心国本,才不得不冒死进谏!敢问娘娘,陛下究竟患了何疾?病情如何?为何不许我等臣工探视?莫非……真有不可言之情?”
这话阴毒至极,暗示沈星落软禁皇帝,图谋不轨。
沈星落冷笑一声:“太医院众太医皆在殿内全力救治陛下,陛下所患乃急火攻心,需要绝对静养!太傅是信不过太医,还是信不过本宫?亦或是……巴不得陛下病情加重,好遂了某些饶愿,立刻换个年幼好拿捏的新君?”
她句句反问,针锋相对,毫不退让,甚至直接点破了“立储”背后的权力算计,让不少跟着起哄的宗室脸色微变。
“至于干政、牝鸡司晨……”沈星落声音陡然提高,凤眸含威,“本宫所做一切,皆有陛下授意!发展海贸、推广新稻、开办女学,哪一桩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如今陛下暂不能理政,本宫受陛下重托,暂代圣意,稳定朝局,何错之有?尔等不为君分忧,不为国效力,反而在此聚众逼宫,诅咒君上,这才是动摇国本之罪!”
她一番话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竟将对方扣来的罪名一一驳斥,反而将一顶“惊驾”、“动摇国本”的大帽子反扣了回去。
“你……”王太傅被她堵得一时语塞,老脸涨红。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戎装、身材高大的武将大步流星而来,正是英国公。他虎目圆睁,声如洪钟:“吵什么!陛下需要静养,听不见吗?谁再敢在此喧哗,惊扰圣驾,休怪老夫的刀不认识什么太傅王爷!”
他身后跟着一队杀气腾腾的禁卫军,瞬间控制了场面。英国公夫人此刻就在宫内“陪伴”皇后,他自然知道该站在哪边。他的到来,彻底打破了力量的平衡。
沈星落趁机上前一步,目光如冰锥般刺向众人:“陛下龙体只是需要时间调养,不日便可康复。在此期间,政务由内阁与本宫共同协理,若有急事,奏折皆可送入乾清宫!谁再敢以探视之名行逼宫之实,休怪本宫以谋逆论处!”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却更令权寒:“至于立储……陛下正值壮年,尔等此刻便急于此事,是盼着陛下不好吗?慈言论,本宫不想再听到第二次!退下!”
最后两个字,她运足了气力,如同凤鸣九,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王太傅等人脸色灰败,看着眼前铁血手腕的皇后,又看了看虎视眈眈的英国公和禁卫军,深知今日已讨不到任何好处,再坚持下去,恐怕真要被扣上谋逆的帽子。最终,一群人只得悻悻然地磕头告退。
宫门再次缓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沈星落挺拔的身姿在门关上的瞬间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阿蛮连忙扶住她。
“姐……”
“我没事。”沈星落摆摆手,声音里透出浓浓的疲惫,但眼神却丝毫未松,“陛下的药煎好了吗?‘影’那边可有新消息?”
她转身,快步走向内殿。外部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内部的危机——龙榻上那个男人身上的毒,才是真正悬顶的利剑。
御榻前,沈星落接过宫人手中的药碗,亲自试了温度,心翼翼地喂给依旧昏迷不醒的陆景渊。药汁顺着他的嘴角滑落些许,她用丝帕轻轻拭去,动作轻柔,与方才宫门外那个凛冽逼饶皇后判若两人。
“景渊,你快些好起来……”她低声喃喃,声音微颤,“外面的豺狼我都替你暂时挡回去了,但你若再不醒,我……我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她的坚强,只在无人看见处,才会流露出这般脆弱的缝隙。
然而,陆景渊的脉象依旧沉疴难起,那“血枯藤”的阴毒并非寻常药物可解。太医院院判换了数个方子,效果甚微,只能勉强吊住性命,阻止毒性进一步恶化,却无法彻底清除。
沈星落心急如焚,现代医学的知识在此刻显得如此无力。她恨不得自己能立刻学会所有中医精髓,找出解毒之法。
时间在焦灼中一点点流逝。夜幕再次降临。
沈星落依旧守在榻前,不时为陆景渊擦拭额角的虚汗,更换冷敷的帕子。就在她疲惫至极,几乎要撑不住阖眼时,忽然发现陆景渊的睫毛剧烈地颤动起来,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陷入了极痛苦的梦魇。
她连忙俯身下去,只听他断断续续地呓语,声音模糊不清:
“……异……世……”
“……飞机……何……物……”
“……不准……离开……”
“……到底……是谁……”
沈星落的身形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他在昏迷中,竟然还在想着她坦白身份的事!那巨大的冲击,甚至穿透了毒药带来的混沌,成了他梦魇的核心!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恐慌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他果然……无法接受吗?甚至因此在梦中都如此痛苦挣扎?
就在这时,陆景渊猛地吸了一口气,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最初是涣散而迷茫的,聚焦了好一会儿,才看清眼前满脸焦急、眼角带泪的沈星落。
四目相对。
沈星落心中一喜,刚要开口唤他,却见陆景渊的目光骤然变得极其复杂,震惊、困惑、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还有深深的审视……唯独少了往日的温存与信任。
他看着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她这个人。
“陛下……”沈星落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陆景渊却猛地闭上了眼,转过头去,声音干涩而虚弱,带着明显的疏离:“……朕累了,想静静。”
一句话,像一盆冰水,将沈星落从头浇到脚。所有的担忧、疲惫、委屈,瞬间冻结成冰。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又一次将自己隔绝在外,心口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良久,她才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低哑道:“……好。臣妾就在外间,陛下若有需要,随时唤我。”
她一步步徒外间,浑身冰冷。
内殿里,陆景渊重新睁开眼,望着明黄色的帐顶,眼底是一片翻江倒海的混乱。身体的虚弱让他难以思考,但昏迷中的梦魇和醒来第一眼看到她的那种陌生感,交织在一起。
异世之魂……
那个他拼命想压下去、试图用朝政危机来掩盖的惊人真相,在他最虚弱的时刻,再次凶猛地扑了上来,比那“血枯藤”更让他感到无力与恐慌。
他必须弄明白!否则,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那个占据了他皇后身体、让他又爱又惧的……“陌生人”。
“来人……”他用极其微弱的声音吩咐心腹太监,“去……将书房里……所有记载奇闻异事、星象谶纬的书……都给朕……悄悄搬来……”
他需要答案。
哪怕只是在故纸堆里寻找一丝渺茫的、能让他心安的印证。
于是,在这个帝王中毒初醒、朝局刚刚经历一场逼宫风波的深夜,乾清宫的内殿烛火通明,陆景渊强撑着虚软的身体,陷入了对古籍更加疯狂和执拗的翻查之郑
而仅有一帘之隔的外间,沈星落独自坐在黑暗中,听着里面隐约传来的、书页翻动的窸窣声,只觉得那声音如同刻刀,一下下划在她的心上。
他知道他在找什么。
他也知道,她听得见。
一场比毒药更煎熬、比逼宫更冰冷的冷战,在这弥漫着药味的深宫里,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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