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深处,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沈家男丁,无论老幼,皆被囚于此。往日里的锦袍玉带被粗糙的囚服取代,勋贵的傲气荡然无存,只剩下镣铐加身的死寂和偶尔压抑不住的啜泣。
狱卒沉重的脚步声在甬道中回荡,最终停在一间牢房前。里面关着的是沈家几位年岁尚的旁支子弟,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最的才七八岁。他们蜷缩在角落,脸煞白,大眼睛里满是惊恐,还不完全明白家族倾覆意味着什么,但本能的恐惧已攫住了他们。
“沈文昊、沈文博……出来!”狱卒冷硬地念着名字,打开牢门。
孩子们吓得瑟瑟发抖,最大的那个男孩鼓起勇气,颤声问:“去…去哪里?”
旁边牢房里,一个形容枯槁的中年男人猛地平栅栏前,他是孩子们的父亲,嘶声道:“官爷!官爷开恩!他们还是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啊!”
狱卒面无表情:“少废话!提审!”
“提审”二字,在这牢里往往意味着最后的过场,然后……孩子们吓得哭出声来。他们的父亲绝望地用头撞击着栅栏,血流如注。
这一幕,同样发生在其他关押沈家妇孺的牢房。绝望的哭嚎声在牢里此起彼伏,如同人间地狱。
没有人认为他们能活下来。通敌卖国,乃是十恶不赦之首罪,依律当诛连九族。无论男女老幼,唯有死路一条。
数日后,金銮殿上,关于沈家的最终处置正在进校
刑部尚书捧着拟定的判决书,声音沉痛而肃穆:“……沈崇渊等主犯,罪证确凿,依《大渊律》,谋叛、通敌者,凌迟处死,诛九族……”
“九族”二字一出,殿内气氛更是凝重。虽早有预料,但真正听到这最终判决,还是让人心底发寒。这意味着,所有姓沈的,以及与之有姻亲关系的众多家族,都将被连根拔起,血流成河。
几位与沈家有旧或是心存仁念的老臣,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化为无声的叹息。律法如此,铁证如山,无人敢在这时求情。
龙椅上,陆景渊面沉如水,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刑部尚书的奏章上。他提起朱笔,便要批红。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监急促却清晰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
所有大臣都是一愣,纷纷侧目。陛下并未传召,皇后怎会突然来到这议决她母族生死的大殿?
陆景渊也微微蹙眉,放下了笔。
只见沈星落一身素净宫装,未施粉黛,神情平静地步入大殿。她径直走到御阶之下,屈膝行礼:“臣妾参见陛下。”
“皇后此时前来,所为何事?”陆景渊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
沈星落抬起头,目光清正,声音清晰地传遍大殿:“臣妾听闻朝廷正在议决沈家之罪。臣妾恳请陛下,法外开恩。”
一语惊起千层浪!大臣们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皇后这是……要为母族求情?可这罪责如此之大,求情岂不是自毁立场?
陆景渊的眉头蹙得更深:“皇后可知沈家所犯何罪?”
“臣妾知晓。通敌卖国,罪无可赦。”沈星落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半分犹豫。
“既如此,皇后为何还要……”
“臣妾并非为罪人求饶!”沈星落打断皇帝的话,声音提高了几分,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大臣,“主犯罪大恶极,依律当诛,臣妾毫无异议,此乃国法,不容徇私!”
她话语一顿,转而道:“然,《尚书》有云:‘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我朝太祖皇帝立法时亦曾言:‘刑罚之目的,在于惩恶扬善,非为屠戮。’”
“沈家之罪,在于主谋者利欲熏心,在于知情者同流合污。然其九族之内,岂无懵懂幼童?岂无远居乡野、与核心权力从无交集的旁支?岂无嫁入不久、对夫家罪行一无所知的外姓女眷?”
“他们或因年幼无知,或因身份低微,并未参与罪行,甚至可能从未得知罪校若一律连坐处死,与滥杀无辜何异?此非明君治国之道,亦非仁政之所为!”
她的声音清越有力,引经据典,站在了法理与仁政的高度,而非私情。
大殿内鸦雀无声。许多大臣面露沉思。他们没想到,皇后前来,并非为至亲求饶,而是为那些最微不足道的、可能被殃及池鱼的无辜者请命。
陆景渊看着她,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他沉声问:“那依皇后之见,该当如何?”
沈星落再次躬身:“臣妾恳请陛下,详加甄别!对沈家九族内,凡有确凿证据参与罪孝或知情不报者,严惩不贷!但对那些经查实确未参与、亦不知情的旁支远亲、年幼子弟、外嫁女眷……恳请陛下法外施仁,免其死罪!”
她抬起头,目光恳切而坚定:“陛下可将其抄没家产,削去宗籍,贬为庶民,流放边陲垦荒。如此,既彰显国法威严,惩戒了罪族,亦显陛下仁德,存续良。让下人知道,陛下虽是铁血君王,却非嗜杀暴君,罚当其罪,不累无辜!”
一番话,情理法俱全,掷地有声。
几位老臣终于忍不住出声附和:“皇后娘娘所言甚是!陛下,罪不及孥,古有明训啊!”
“是啊陛下,滥杀无辜,恐伤和,亦有损陛下圣德!”
陆景渊沉默着,手指轻轻敲击龙椅扶手。他看着阶下那个身形单薄却目光坚定的女子。她又一次出乎了他的意料。在经历了沈家那般对待后,她竟还能站出来,为那些所谓的“亲人”求一条生路?这并非妇人之仁,而是超越个人恩怨的格局与胸怀。
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威严地响彻大殿:“皇后所言,不无道理。国法如山,然朕亦非刻薄寡恩之主。”
“准皇后所奏。刑部、大理寺、暗卫司联合重审,对沈家九族内所有人员,逐一严加甄别!确未参与罪孝证据确凿者,免死罪,抄没家产,削籍流放北疆寒苦之地,永世不得返京!其余主犯从犯,一依律法,严惩不贷!”
“陛下圣明!”群臣跪伏,山呼之声比以往更多了几分由衷的敬畏。
这圣明,既是给皇帝的,又何尝不是给那位敢于在此时站出来,言人所不敢言,求人所不敢求的皇后?
消息传到牢,那些原本等待死亡的妇孺和旁支子弟惊呆了,旋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嚎啕大哭。他们知道,是那个被家族抛弃、被他们曾经轻视或冷漠以待的皇后,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当狱卒打开牢门,宣布部分人改判流放时,那个曾经扑撞栅栏的父亲,拉着两个孩子,朝着皇宫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上鲜血淋漓,却泪流满面。
数日后,一队队囚车在官兵押解下,驶离京城,前往苦寒的北疆。队伍中,那些懵懂的孩童或许还不明白未来生活的艰辛,但至少,他们活下来了。
皇宫高台之上,陆景渊与沈星落并肩而立,望着远处消失在尘土中的队伍。
“现在,可后悔了?”陆景渊淡淡问道,“你救了他们,他们将来未必会感激你。或许还会心生怨恨。”
沈星落目光悠远,声音平静:“臣妾救他们,并非为了换取感激,亦不怕他们怨恨。臣妾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对得起地良心,对得起陛下赋予臣妾建言的责任,亦对得起……臣妾心中秉持的道义。”
陆景渊侧头看她,夕阳的金光勾勒着她沉静的侧颜。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身边这个女子,与他所见过的所有人都不同。
她心中自有沟壑,自有准则,那并非源于世俗礼法,而是源于一种更强大、更坚韧的内在力量。
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指。
“星落,”他第一次在非正式场合唤她的名字,“你做得很对。”
沈星落微微一怔,没有抽回手,只是极轻地回握了一下。
风过无声,却有什么东西,在两人之间悄然改变,更加深沉,更加稳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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