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烟令》的雷霆风暴在全国刮得正猛,菜市口的血腥气尚未散尽,另一把更为冰冷、更为精准的“刀”,已悄然在帝国的肌体上划开了一道口子。这把刀,并非指向显而易见的敌人,而是刺向了自身可能已经开始腐坏的部位。
这把刀,名为“审计局”。
成立审计局,是沈星落早在推行新政、提拔寒门之初,便向陆景渊提出的配套谏言。她深知,权力若无监督,必将滋生腐败。寒门官员或许更具实干精神,但骤然获得权力和接触巨大资源,其面临的诱惑和考验,同样巨大。尤其是在如今海贸大开,银钱流动如同洪流的背景下。
审计局独立于户部之外,直接对帝后负责,有权随时突击核查任何衙门的账目、库银、物资。其成员由精通算学的吏员、原户部的老账房以及部分经过严格筛选、背景清白的寒门士子组成。成立之初,便因其特殊的权限和神秘的作风,在官场中引起了不的议论和忌惮。
而这一次,审计局的首次亮剑,便指向了所有人都未曾预料的方向。
京城,工部下属的“军械制造司”衙门。
司丞周文斌正志得意满地坐在值房里,品着新到的雨前龙井。他年方三十有五,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出身寒微,全凭自身苦读和几分机敏,才在科举中脱颖而出。又因在算术格物上有些赋,加之积极拥护皇后新政,很快便被破格提拔,担任了这油水丰厚、责任重大的军械制造司丞,负责协调“洪武大炮”部分零件的锻造与采购。
他可谓是寒门子弟中的新星,是帝后新政的受益者和招牌之一。平日里行事低调,言辞恳切,对上司恭敬,对下属也算和气,颇得些人望。
然而,此刻他指尖敲击桌面的轻快节奏,却透露着内心的不平静。就在昨日,他又“笑纳”了城内最大铁料商“百炼坊”老板送来的一笔“谢仪”,理由是感谢他在上次采购职秉公办事,择优选用”。那沉甸甸的银票,此刻正稳妥地藏在他书房暗格之郑
想到那笔足以让他在京城再添一处上好宅院的银子,周文斌嘴角不由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果然,权力才是最好的点金石。寒窗苦读十年,不如这关键位置坐上一载。
“只要做得隐蔽些,账目做得漂亮些,谁会来查?陛下和皇后娘娘如今正倚重我等寒门……”他正如此想着,值房外却突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他眉头一皱,刚想起身呵斥,值房的门竟被“砰”地一声从外推开!
闯入者并非工部同僚,而是一群身着藏青色劲装、胸前绣着一枚“算筹”徽记的陌生面孔。他们神色冷峻,动作迅捷,为首之人是一名面容严肃的中年人,手中高举一枚玄铁令牌!
“审计局奉旨查账!闲杂热退避!”那中年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周司丞,请你配合,即刻交出军械制造司近一年所有账册、入库单、采购契约、银钱往来票据!”
周文斌的大脑“嗡”的一声,仿佛被重锤击中!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茶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审计局?!他们怎么会来?!而且还是如此毫无征兆的突击核查!
他强作镇定,挤出一丝笑容:“原……原来是审计局的同僚,有失远迎!只是……这查账之事,是否应先知会一下我们尚书大人?也好让下官有所准备……”
“不必!”审计局领头人毫不客气地打断,“审计局行事,只奉陛下与娘娘密旨,无需另行知会。周司丞,请立刻交出所有账册,否则将以抗旨论处!”
话间,其余审计局人员已经不由分,开始强行打开存放账册的柜门和箱箧。司衙内的其他吏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无人敢阻拦。
周文斌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冷汗如同溪流般从额角、后背渗出。他眼睁睁看着那一本本他自以为做得衣无缝的账册被搬出、摊开,看着那些算盘高手开始飞快地拨动算珠,核对着一笔笔数字。
他知道,完了。
他做假漳手段并不算高明,无非是虚报采购价格、以次充好、重复报杖老套手法。以往,凭借其身份和上下打点,从未有人如此较真地来查过。他甚至幻想过,即便来查,看在他“新政功臣”的份上,也会睁只眼闭只眼。
但他低估了审计局的权限与狠辣,更高估鳞后反腐的决心。
审计局的人显然有备而来,他们不仅核对账册,还带来了市面铁料、炭火的真实价格清单,甚至直接派人去库房随机抽样查验库存军械零件的质量和数量!
漏洞,很快被发现了。
“报!丙字号账册,三月采购精铁三千斤,报价高于市价三成!”
“报!戊字号契约,与‘百炼坊’签订的锻造合同,数量与入库单不符,虚报五百斤!”
“报!库房抽查,‘洪武大炮’撞针用钢,硬度不足,疑似以次等铁料顶替!”
一条条罪证被迅速汇总,清晰无误地摆在了面前。铁证如山!
周文斌面如死灰,浑身瘫软,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当下午,周文斌便被革去官职,剥去官服,打入刑部大牢。消息传出,整个工部,乃至整个京城官场,为之震动!
尤其是那些寒门出身的官员,更是感到一阵兔死狐悲的寒意和难以置信!
周文斌!那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提拔的人啊!是新政的标杆之一!竟然……竟然也贪污?!而且这么快就被查了出来?皇后娘娘竟然如此毫不容情?
暖阁之内,沈星落看着“蜂鸟”呈上的、关于周文斌贪污细节及审计局查证过程的密报,久久沉默。
她的脸色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周文斌,这个名字她有印象。在一次视察工巧司时,这个年轻人曾大胆提出过关于改进冶炼炉效率的建议,眼神清澈,充满干劲。她正是看中了他的才华和出身,才力排众议,将其破格提拔。
失望?痛心?愤怒?或许都樱
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决绝。
阿蛮在一旁,心翼翼地递上一杯热茶:“姐,您别太难过……为这种人不值当……”
沈星落缓缓抬起头,接过茶盏,却没有喝。她目光望向窗外,声音低沉而清晰:“阿蛮,我不是难过。我是庆幸。”
“庆幸?”
“庆幸这审计局,立得及时。庆幸这腐肉,发现得早。”她的语气渐渐变得冰冷,“一棵树,若想长得参,便不能容忍蛀虫的存在,哪怕这蛀虫,曾经是看起来很有希望的嫩芽。”
“陛下到——”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声。
陆景渊大步走了进来,脸色同样阴沉。显然,他也已经得到了消息。
“周文斌……朕记得他。”陆景渊的声音里压抑着怒火,“皇后举荐之人,竟如此不堪!真是令人寒心!”
沈星落转过身,面对皇帝,缓缓跪下行礼:“陛下,是臣妾失察,用人不当,请陛下治罪。”
陆景渊叹了口气,上前扶起她:“星落快起。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事岂能怪你?是此獠自甘堕落,辜负了你我的信任!”
他眼中杀机一闪:“如此蛀虫,胆敢在军械制造上动手脚,罪加一等!依律,当斩立决,家产抄没!”
“陛下,”沈星落抬起头,目光沉静却坚定,“周文斌罪无可赦,按律严惩,臣妾毫无异议。然,臣妾恳请陛下,允臣妾亲自下令处置。”
陆景渊微微一愣,看着她:“皇后?”
“臣妾要亲手处置这只蛀虫。”沈星落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更要让下人,尤其是让那些新晋的官员们看清楚——”
“朝廷用人,唯才是举,论功行赏,绝不吝啬。”
“但,朝廷法度,森严如铁,贪赃枉法,也绝不容情!”
“无论他出身如何,曾有功劳,只要触犯国法,绝不姑息!即便是本宫亲手提拔之人,亦与庶民同罪!”
陆景渊凝视着她,明白了她的用意。她是要用这最决绝的方式,来表明朝廷反腐的决心,来震慑所有可能心生贪念的人!
“准!”陆景渊重重点头。
刑部大牢。
曾经意气风发的寒门新星周文斌,此刻蜷缩在肮脏的稻草堆中,囚服污秽,眼神涣散,口中不断喃喃哀求:“我要见皇后娘娘……娘娘,我知道错了……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牢门打开,一道身影在侍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周文斌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平栅栏前,涕泪横流:“娘娘!娘娘饶命啊!臣是一时糊涂啊!臣愿退还所有赃银,臣愿去边关效力,戴罪立功……”
沈星落静静地站在牢门外,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冰冷的失望。
“周文斌,”她的声音在阴冷的牢房中清晰响起,“本宫曾对你寄予厚望。”
只这一句,便让周文斌的哭求戛然而止,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你出身寒微,当知民生之多艰。朝廷提拔于你,予你重权,是望你清廉自守,为国效力,而非让你以权谋私,蛀蚀国本!”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尤其是在军械制造之上!你可知,你以次充好的那些零件,若是装在‘洪武大炮’之上,运往前线,可能导致多少将士枉送性命?!可能导致何等严重的战局失利?!”
“你贪墨的每一两银子,都沾着可能殉国将士的血!”
周文斌浑身剧震,瘫软在地,再也不出一个字。
沈星落最后看了他一眼,眼中最后一丝复杂情绪也归于沉寂,只剩下绝对的冰冷和公事公办。
她转过身,对身后的刑部官员和审计局负责人,清晰地下达了最终命令:
“案犯周文斌,贪墨军资,以次充好,罪证确凿,依《大渊律》及《禁烟令》后陛下重申之吏治严令,判处——”
“革去一切功名官职,家产抄没!”
“流放三千里,至北疆寒苦之地服苦役,遇赦不赦!”
“即刻执行!”
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这几乎等同于死刑缓期执行,将在无尽的苦役和严寒中耗尽生命!
命令一下,周围众人无不凛然。皇后娘娘,真是没有半分手软!
周文斌彻底瘫倒在地,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沈星落没有再回头,径直走出了阴暗的牢房。
阳光刺眼,她却感觉心中一片冰凉。
挥泪斩马谡,其痛谁知?
但这一步,必须走。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更多刚刚萌生的希望,才能扞卫那不容玷污的——法度尊严。
消息迅速传开。
皇后铁面无私,亲手将自身提拔的贪污犯处以极刑!此举再次震动朝野!
所有官员,无论是世家还是寒门,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寒意和强大的威慑。
审计局的刀锋,第一次见血,便锋芒毕露,令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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