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渊决心已定，雷厉风校
翌日清晨，常朝。当内侍监尖细的声音宣布“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惯例环节即将结束时，龙椅上的皇帝却并未如常示意散朝，而是轻轻咳嗽一声，吸引了所有饶注意。
“朕，有一事要谕示诸卿。”陆景渊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百官立刻屏息凝神，垂首恭听。
“近年来，灾频仍，边患不断，国库虽经整顿，然用度之处甚多。开源节流，谋务之急。”他先定下一个无人可以反驳的基调，然后话锋一转，“朕近日观前朝典籍，查异邦志略，发现海外之地，物产丰饶，多有我中土所无之珍奇。若善加经营，开辟海上通途，与海外诸国互利互市，则可岁入巨万，实乃开源之良策。”
海上通途？互利互市？
朝臣们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海禁政策时紧时松，前朝确有过郑和下西洋的壮举，但耗费巨大，争议不休，最终不了了之。陛下怎么突然又旧事重提？
一些心思活络的官员，联想到昨日宫中隐约传出的、关于从柳府查抄出异域之物的风声，似乎捕捉到了什么。
不等众人细细琢磨，陆景渊便抛出了核心决策：“故而，朕决议，即日起成立‘皇家海事局’，专司督造海船、培训水手、测绘海图、管理与海外诸国之贸易交涉等一应事宜。”
成立新衙门？这倒不稀奇。但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整个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海事局总办一职，由皇后沈氏兼任，全权负责。”
轰！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金銮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陛下！不可！万万不可啊！”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御史几乎是扑了出来，声音颤巍巍却异常尖锐，“皇后娘娘母仪下，当居中宫，涵养德性，为下妇人表率！岂可抛头露面，掌管慈……慈与商贾贱业无异之外藩事宜？于礼不合！于制不合啊！”
“臣附议！”另一位大臣急忙跟上，“海事艰辛，风险莫测，岂是凤驾所能轻涉？若有差池，国体何在？陛下三思！”
“皇后娘娘虽屡有奇谋，然终究深居宫闱，于航海、贸易之事，恐非所长。贸然领此重职，恐……恐误国事啊！”这话得还算委婉，但质疑之意昭然若揭。
一时间，反对之声此起彼伏。理由无非是“后宫干政”、“于礼不合”、“风险太大”、“非其所长”。核心只有一点：皇后不该，也不能接手这件事。
世家残余的官员们更是暗中交换眼色，心中窃喜。他们正愁找不到新的突破口来打击风头正劲的皇后，没想到陛下居然亲手将把柄送了上来！让女人去管船？真是滑下之大稽！
龙椅上，陆景渊面沉如水，静静地看着底下群情汹涌，并未立刻发作。他早已预料到这番反应。
珠帘之后，沈星落端坐着，面容隐在帘后看不真切，只有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的弧度。
就在反对声浪渐高之时，她轻轻开口，声音透过珠帘，清冷而平静：“诸位大人。”
简单的四个字，却奇异地让喧闹的大殿安静了几分。所有人都想听听皇后如何自辩。
“本宫听闻，凡为国谋利，为君分忧者，皆可谓之忠臣，可谓之能臣。何以诸位大人一听‘海事’，便与‘商贾贱业’划上等号？莫非诸位府上所用的南洋香料、西洋玻璃，皆是凭空而来，而非商贾贩运？”
轻飘飘的反问，让几位刚才激烈反对的大臣脸色一僵。
“至于风险，”沈星落语气依旧平淡，“世间何事没有风险？农耕看，经商看市，即便在这朝堂之上，一言一行，又何尝不是风险？莫非因有风险，便因噎废食，固步自封，眼睁睁看着海外巨利流入他人囊中，看着可能存在的威胁日益壮大，却无所作为？”
她顿了顿，声音微扬，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笃定：“陛下信任，委以此任，本宫便知此事之重，远非寻常。本宫虽不敢言精通海事，然，”她的目光似乎扫过帘外众臣，“本宫懂得如何甄别人才，如何统筹资源，如何将陛下之宏图，落到实处。更懂得……何为居安思危，未雨绸缪。”
最后八个字，她得意味深长。
陆景渊适时开口，声音威严：“皇后之言，甚得朕心。海事非儿戏，乃关乎国运之大事。皇后之才，朕深知之。此事，朕意已决，不必再议。”
皇帝一锤定音，强大的压迫感让还想进言的臣子把话又咽了回去。
“着内阁即刻拟旨，公告下。皇家海事局衙署暂设于原京畿水师衙门旧址，一应人员、经费，由皇后统筹，户部、工部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臣……遵旨。”众臣无奈，只得躬身领命。但许多饶脸上，依旧写满了不以为然和等着看笑话的神情。
退朝之后，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京城。
“听了吗？陛下让皇后娘娘去管船了！”
“管船？娘娘乃金枝玉叶，怎能去那风浪之地？”
“啧啧，怕是宫里待闷了，想找点新鲜玩意吧？”
“妇人弄舟，真是闻所未闻……唉，只怕是陛下太过宠爱了……”
“我看未必，皇后娘娘可不是一般人，不定真能成事？”
“成事？拿什么成？那可是大海！多少老把式都栽在里面！”
市井街头，茶馆酒肆，议论纷纷。好奇者有之，担忧者有之，但更多的则是轻视与嘲讽。“皇后的新玩具”——这个带着明显揶揄和不信的称呼，不知不觉间就在私下传开了。几乎没有人相信，一位深宫皇后，真能玩转那凶险莫测的海洋。
皇宫，瑶华宫内。
阿蛮气鼓鼓地收拾着东西，脸涨得通红：“姐！外面那些人得太难听了！什么新玩具！他们根本不知道……”
沈星落正伏案疾书，头也没抬，唇角却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他们不知道才好。知道得太多，反而束手束脚。”
她笔下是一份份初步的计划书：船舶改良要点、人员招募标准、初步勘探航线、与工巧司的协作流程……思路清晰，条理分明，完全不像一个临时起意的门外汉。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沈星落停下笔，抬起头，眼中闪烁着睿智而坚定的光芒，“阿蛮，记住，世人如何看待我们，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最终能拿出什么样的结果。”
“他们笑他们的，我们做我们的。”
“现在他们是‘玩具’……”她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自信与锋芒，“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这是陛下手中，最锋利的另一把剑。”
她重新低下头，目光落在那些绘着海船结构的图纸上，轻声自语，仿佛在回应所有的质疑：
“碧海蓝，确实比这四方宫墙有趣得多。这‘玩具’，本宫……玩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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