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空,依旧吝啬每一滴雨水。龟裂的土地如同老人干枯手臂上暴起的青筋,狰狞地蔓延。枯死的禾苗倒伏在田垄间,了无生机。越来越多的村庄十室九空,绝望的灾民拖家带口,汇成灰蒙蒙的洪流,向着南方艰难跋涉,将恐慌与混乱沿途播撒。
朝廷的救灾旨意不可谓不严厉,调拨的粮草不可谓不尽力。然而,面对如此规模的灾,人力终究显得渺。漕运需要时间,粥棚难以覆盖所有饥肠辘辘的嘴,更可怕的是,随着旱情持续,一些地方已经开始出现蝗群!虽然尚未形成遮蔽日的浩劫之势,但那黑压压掠过空、啃食掉一切绿色希望的虫群,足以让最坚强的农夫崩溃。
恐慌,如同瘟疫,比蝗虫更快地蔓延开来。京城虽尚未直接受旱,但粮价已翻了两番还有余,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躁动。各种流言甚嚣尘上,人们急需为一个无法理解的巨大灾难,找到一个可以归咎的对象。
于是,那些被皇帝雷霆手段打压下去、却从未真正死心的守旧势力,终于等到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反击机会!
这一次,他们不再直接攻击皇帝的政策,而是将矛头,再次精准地对准了深宫中的那个女人——皇后沈星落。
早朝之上,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户部尚书刚刚禀报完最新的灾情和捉襟见肘的国库状况,一名御史大夫便迫不及待地出列,手持玉笏,声音悲怆,仿佛承载了下的苦难:
“陛下!臣有本奏!”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以头抢地,泣不成声,“北地大旱,赤地千里,蝗孽又生,饿殍载道,此乃百年未有之奇灾!臣等日夜忧思,痛心疾首!然降灾异,必有所应!臣斗胆冒死上奏,慈浩劫,绝非偶然!”
龙椅之上,陆景渊面色冰冷,目光如刀:“哦?依爱卿之见,是何缘由?”
那御史抬起头,泪流满面,却语出惊人:“《尚书》有云:‘惟惠民,惟辟奉。’又云:‘视自我民视,听自我民听。’如今灾异频仍,黎民倒悬,必是上降罚,警示人间!”
他猛地指向宫阙深处,声音陡然尖利:“臣闻,后宫干政,乃阴阳淆乱之兆!牝鸡司晨,为国之大不祥!皇后娘娘虽于平叛有功,然其开设女学,擢拔寒微,操弄工巧,更兼垂帘听政,干预朝纲!慈行径,已严重违背祖宗成法,扰乱阴阳秩序!故而上震怒,降此灾厄,以警醒陛下,清君侧,正朝纲啊陛下!”
这番话,如同点燃了引线,瞬间引爆了朝堂!
“臣附议!”又一位老臣颤巍巍出列,老泪纵横,“陛下!人感应,非是虚言!汉时董仲舒便言:‘国家将有失道之败,而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如今灾异如此酷烈,正是上最严厉之谴告!若再不革除弊政,恐有倾覆之祸啊!”
“陛下!皇后娘娘其行虽或有微功,然其性属阴,当居内帷,焉可屡屡干犯阳政?此乃取祸之道!恳请陛下为了下苍生,为了大曜江山,废黜沈后,以息怒!”第三位、第四位……十数名官员纷纷出列跪倒,言辞恳切,声泪俱下,仿佛沈星落便是那导致旱魃横孝蝗虫肆虐的罪魁祸首!
他们将一场纯粹的灾,巧妙地与“人感应”的儒家学捆绑,将矛头直指沈星落的所有改革举措,将其污名化为导致上惩罚的“弊政”。这种指控,在科学不昌明的古代,极具煽动性和“服力”。
陆景渊脸色铁青,胸中怒火翻腾,却一时难以反驳。他可以驳斥他们的政见,却难以轻易否定那套深入人心的“道”理论。他猛地一拍御案:“荒谬!灾乃自然之变,与后宫何干?!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救灾之策,反在此妖言惑众,推诿罪责!”
“陛下!”那为首的御史梗着脖子,一副忠臣死谏的模样,“非是臣等推诿!实是上示警,迹象昭然!若非如此,为何皇后娘娘能提前‘预见’此灾?若非通晓妖异之术,岂能窥得道玄机?此更乃其妖异之明证!陛下不可不察啊!”
他们竟然倒打一耙,将沈星落的预警也作为了攻击她的武器!
“你!”陆景渊气得几乎要拔剑!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巨大的喧哗声。王德贵急匆匆入内,脸色难看地禀报:“陛下!宫门外聚集了数百太学生和百姓,跪地哭诉,声称……声称降大旱,乃因后宫干政,阴阳失调所致……他们……他们联名上书,恳请陛下……废后以谢下……”
轰——!
朝堂之上,彻底炸开了锅!
官员们的情绪更加激动,仿佛找到了民意的佐证:“陛下!民心不可违,意不可逆啊!”
“请陛下顺应意民心,废黜妖后,平息怒!”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甚至一些原本中立的官员,在如此“怒人怨”的声势下,也开始动摇,面露迟疑之色。
陆景渊孤立地站在御阶之上,看着下方跪倒一片、涕泪交加、口口声声“为了下”的臣子,看着殿外隐隐传来的哭诉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怒意和深深的无力感交织在心头。
他知道这是阴谋,是借题发挥,是赤裸裸的政治攻击!但他更知道,在这套话语体系下,在这惨烈的灾面前,任何理性的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沈星落站在纱帘之后(自垂帘听政后,她偶尔会被允许在此听政),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些慷慨激昂的表演,那些看似痛心疾首的眼泪,那些将巨大灾轻易归咎于一个女子的荒谬指控……
她心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悲凉和讽刺。
历史,果然又在重演。每当王朝遇到无法解决的巨大危机时,总需要找一个“替罪羊”,而女人,尤其是那些触碰了权力边缘的女人,往往是最佳选择。
妲己、褒姒、飞燕、合德……一个个名字在她脑海中闪过。
如今,轮到她了么?
“妖后”……这顶帽子,终于还是重重地扣了下来。
借着灾的名义,裹挟着“民意”的浪潮。
这确实是她面临过的,最庞大、最恶毒、也最难以正面抗衡的攻击。
殿外的哭诉声、殿内的劝谏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舆论海啸,仿佛要将她和她的所有努力,彻底吞噬。
陆景渊会如何选择?
是顶住这滔的压力,还是……顺应这“意民心”?
沈星落轻轻闭上眼,复又睁开。
眼中已是一片冰冷的清明。
她知道,退无可退。
这场仗,她必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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