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思斋前的风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迅速荡至前朝。国子监生冲击宫禁、围攻女学之事,虽被及时弹压,但其背后折射出的激烈反对与深层次矛盾,却无法轻易掩盖。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陆景渊面沉如水,听着暗卫汇报的调查结果。那些监生果然并非自发行动,而是受了某些“师长”和“前辈”的暗中鼓动与暗示,许之以“维护道统、青史留名”的虚名,便热血上头,做了马前卒。
“好一个‘维护道统’!”陆景渊冷笑一声,指尖重重敲在案上,“不敢明着反对朕,便怂恿无知学子来冲撞后宫!真是好算计!国子祭酒呢?他是如何管束的?”
王德贵躬身回道:“回国子祭酒已上表请罪,言其管教不严,愿受责罚。然其奏疏中亦隐晦提及,监生们亦是出于对‘礼法崩坏’之忧惧,其情可悯,其行虽莽撞,然心系社稷……”
“心系社稷?”陆景渊打断他,语气讥诮,“朕看他们是心系那些世家大族的旧日荣光!是怕寒门崛起,怕女子读书明理,动了他们的奶酪!”
他站起身,在殿内踱步。沈星落垂首立于一旁,并未插言。她知道,此刻已不仅仅是女学存废的问题,更是新旧势力又一次尖锐的碰撞。皇帝的态度,将决定接下来的风向。
“陛下,”一位被紧急召来的、出身寒门的翰林学士心翼翼地开口,“女学之事,虽于礼法略有争议,然皇后娘娘教导宫人识字明理、学习算数持家,于宫廷治理实有益处。且此番监生冲击宫禁,确属大不敬。若陛下此时退让,恐助长那些守旧之气焰,寒了锐意革新之心。”
另一位较为保守的老臣却持不同意见:“陛下,老臣以为,女学可设,然范围当仅限于宫廷之内,教授内容亦当以女德女红为主,方不致引人非议。如今闹出如此风波,不若稍作收敛,以示陛下纳谏之胸怀……”
“纳谏?”陆景渊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电扫向那老臣,“纳何种谏?纳那些躲在幕后、煽风点火、视朕之旨意如无物之饶谏吗?朕看他们是忘了柳家、沈家是如何倒的!”
他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之威:“皇后开设女学,一未耗费国帑,二未扰乱朝纲,三来教导出的宫人更能妥善办事,于公于私,皆无过错!错的,是那些心怀叵测、意图借此生事之人!”
“传朕旨意!”他不再犹豫,厉声道,“国子监生聚众冲撞宫禁,惊扰内廷,罪不可恕!所有参与之人,一律革除功名,杖责二十,逐回国子监!其背后鼓动、管教不力之官员,降职罚俸,严惩不贷!”
这道旨意极其严厉,等于断了那些闹事监生的前程,也重重敲打了背后的势力!
“另,”陆景渊继续道,目光转向窗外静思斋的方向,“增派一队羽林卫,专职护卫静思斋!没有皇后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滋扰!再有无端闯入者,无论身份,以谋逆论处!”
“陛下圣明!”那寒门翰林立刻高声附和。
保守老臣张了张嘴,看到皇帝眼中冰冷的杀意,最终没敢再劝,默默低下了头。
强硬的态度已然表明。但陆景渊深知,仅靠强硬弹压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反而可能激化矛盾。他需要给出一个明确的、具有引导性的方向。
他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到沈星落身上,忽然问道:“皇后,你开设女学,教导宫女,最终是希望她们学成之后,能做何事?”
沈星落抬起眼,平静回答:“回陛下,臣妾初衷,不过是让她们明事理,不再浑噩度日。若学有所成,心思灵巧者,可协助管理宫务、核算账目;手艺出众者,可入工巧司,钻研技艺;即便将来年满出宫,亦能凭借所学,谋一生路,不至无所依靠。”
陆景渊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踱回案前,提笔沉吟。
殿内众臣都屏息等待着,不知陛下又有何旨意。
片刻后,陆景渊放下笔,对王德贵道:“拟旨。”
王德贵连忙铺开明黄绢帛。
“诏曰:朕闻教化之功,不限男女。宫闱之内,亦需才德兼备之人辅佐治理。皇后沈氏,开设女学,教导宫人,颇有成效,朕心甚慰。”
开头先定下基调,肯定女学的正当性和成效。
“为彰教化,人尽其才,特旨:女学中学行优异、通过考核者,可依其所能,量才录用。通文墨、精算数者,可入尚宫局、司计司等处,协理文书账目;心思巧、擅技艺者,经工巧司考核,可入内效力;其余诸司,若有需女子任职之缺,亦可择优选用。”
这道旨意,如同一声惊雷,在御书房内炸响!
虽然范围仍仅限于宫廷内部,但这等于正式从制度上,为女子开辟了一条凭借“才学”而非“身份”获得职位、甚至晋升的通道!虽然起点极低,仅限于宫廷女官体系,但其象征意义和未来可能带来的影响,是颠覆性的!
那保守老臣脸色煞白,几乎要晕厥过去。这…这简直是…
就连那寒门出身的翰林,也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陆景渊无视他们的反应,继续口述:“另,女学考核,由皇后主持,兰台阁、工巧司及内廷相关司局协同办理,务求公正。录取任用情况,按期报朕知晓。”
“钦此。”
旨意拟定,用印,发出。
这道圣旨,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朝野之中,瞬间激起了千层巨浪!
反对者如丧考妣,痛心疾首,直呼“礼崩乐坏”、“阴阳倒置”、“祸乱之源”!
支持者(主要是寒门和部分开明之士)则欢欣鼓舞,认为这是打破世家垄断、唯才是举的又一创举!
而更多持观望态度的人,则从中敏锐地嗅到了皇帝坚定不移推行改革、打压旧势力的决心。
碎玉轩内,沈星落接到这道明发下的圣旨时,也微微怔了片刻。她没想到陆景渊会如此果断,甚至走得比她现在所做的更远一步。这已不仅仅是保护女学,而是试图将女子“才学”纳入帝国官僚体系的补充渠道(哪怕是极其边缘的渠道)进行管理。
这固然是好事,但也必将引来更疯狂的反扑。
“娘娘,陛下这……”莲儿又喜又忧。
沈星落轻轻摩挲着圣旨上冰冷的绣纹,眼神复杂。陆景渊此举,既是支持,也是将她和她的事业更紧密地绑在了他的战车之上,共同面对前方的风浪。
“走吧,”她收起圣旨,神色恢复平静,“去静思斋。”
静思斋外,已然多了十名盔甲鲜明、神色肃杀的羽林卫,如同钉子般守在四周,闲人勿近。
斋内,宫女们显然也听了旨意和增派侍卫之事,个个脸上都带着激动、兴奋与不安。
当沈星落走进来时,所有宫女,包括脸色还有些苍白的阿蛮,全都跪了下来,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光彩与感激。
“都起来吧。”沈星落目光扫过她们,“陛下的旨意,你们都知道了。”
“奴婢们知道了!谢陛下隆恩!谢娘娘恩典!”宫女们声音哽咽。
“恩典,不是用来谢的。”沈星落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是用来自强,用来证明你们值得这份‘恩典’的。这条路,陛下为你们开了,但能走多远,走多好,要靠你们自己。考核不会轻松,职位不会虚设。你们将要面对的,或许是比今日更大的非议和压力。你们,可准备好了?”
宫女们互相看了看,最后目光都落在了阿蛮身上。
阿蛮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虽然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抖,眼神却无比坚定:“回娘娘!奴婢们准备好了!奴婢们不怕苦,不怕累,只怕……只怕辜负了陛下和娘娘的期望!只怕对不起今日挡在门前的这份心气!”
“好。”沈星落看着她,眼中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那便记住今日之言。从明日起,功课加倍。”
她转身,看向窗外那队肃立的羽林卫。
皇帝的护卫,挡得住明枪,却防不住暗箭。
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但至少,希望的种子已经播下。
而她,将继续为这些种子,争取阳光和雨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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