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许契约签署后的第十，荒石镇魔导工坊的专用会议室里飘着混合气味：岩灵矮人带来的深岩矿石样本散发着淡淡的硫磺味，瑟兰·星光长老铺开的土壤分析图谱带着月露草的清香，铁颚萨满骨杖上系着的草药束则弥漫着辛辣的草本气息。
布兰恩·火砧用炭笔在石板墙上画下第三个结构草图，转过身时胡须上沾了些石粉。“所以大型净水装置的核心问题还是能量。圣山营地附近有稳定的地脉节点吗？”
铁颚萨满盘腿坐在垫高的石凳上，眼睛盯着草图，粗糙的手指在空气中勾勒出一个图腾的虚影。“圣山西北坡的有一个‘祖灵之泉’的节点可以用，但那个节点同时供应部落的防护图腾。分流会影响防御。”
“那么就需要外部供能阵粒”伊索尔德·路尔的声音从窗边传来。精灵法师没有坐在会议桌旁，而是站在光线最好的位置，左手手套上的银月光晕映照着摊在窗台上的计算结果羊皮纸，“按铁颚萨满昨提供的日用水量数据，最功率的魔晶阵列需要十二块标准储能水晶，每三个月更换一次。成本太高。”
塞莱斯特·晨曦心地将一份土壤样本放回密封罐中，年轻医者抬头时眉头微蹙：“而且土壤净化项目也需要能量。如果我们两个项目争夺同一批资源……”
“那就寻找替代方案。”瑟兰·星光优雅地抬手，指尖浮现出几缕翠绿色的自然能量流，“涌泉林的月光藤可以在夜间储存银月辉光，白缓慢释放。但单株月光藤的供能有限，要支撑大型装置，需要培育一片藤墙。”
布兰恩眼睛一亮：“藤墙需要依附支架结构。如果我们把净水装置的外壳设计成网格状，让月光藤直接攀附在上面呢？藤蔓吸收月光供能，同时其根系还能辅助过滤水质——月光藤根系本来就有净化特性。”
铁颚萨满的耳朵动了动，这是兽人表示兴趣的姿态。“圣山有种‘吞石苔’，能生长在岩石表面，吸收岩石中的矿物杂质。如果和月光藤结合……”
“那需要先试验兼容性。”塞莱斯特从生命圣柜·治愈之泉中取出两个培养皿，里面分别是月光藤幼苗和一块暗绿色的苔藓样本，“不同植物的生长习性和能量频率需要调和。我可以设计一组对照试验，但需要时间。”
“还有土壤净化。”瑟兰·星光指向墙上第二张草图，那是基于净水石环原理改编的土壤净化符文阵概念图，“静态介质的能量渗透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伊索尔德女士上周提出的‘波形衰减模型’显示，现有符文结构在土壤中传播三掌深度后，净化效率会下降七成。”
伊索尔德走到会议桌前，右手手套泛起赤月光晕。她在空中绘制出一个立体的符文结构，那结构缓缓旋转，某些部分呈现出不稳定的闪烁。“问题在于符文能量在固态介质中的共振损耗。或许……”她看向铁颚萨满，“兽人萨满的图腾技法中，有没有能增强大地共鸣的仪式？”
铁颚萨满沉思片刻，从腰间的皮袋中取出三块刻有符文的兽骨，摆在桌上。“先祖传下的‘地脉引导祭’，能在特定地点暂时增强大地的能量传导性。但那是神圣仪式，不能随意使用，且每次只能维持三。”
“如果把它简化呢？”布兰恩凑近观察那些兽骨符文，“不追求仪式效果，只抽取其中增强传导的原理，做成可重复使用的装置？”
会议室安静下来，只有炭笔在石板上划过的沙沙声。布兰恩快速画着，伊索尔德偶尔纠正一个符文角度，瑟兰·星光补充自然能量的流动路径，塞莱斯特记录着不同材料可能产生的生物反应，铁颚萨满则用兽人语低声念诵着古老的韵文，验证每个修改是否违背先祖智慧。
这样的场景在过去十里已经重复了七次。每次讨论都会推进一点，但每次也都暴露出新的问题，需要等待另一方的测试数据或样品。
“我们需要一个常设机构。”布兰恩在第八次讨论的中途突然道。矮人工程师放下炭笔，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众人，“不是临时研讨会，而是有固定成员、定期会议、明确分工和资源调配权的理事会。跨界技术理事会。”
伊索尔德轻轻点头：“我赞同。目前每个项目都需要单独协调时间，进度缓慢。如果有常设机构，可以并行推进多个子课题。”
瑟兰·星光优雅地整理了下袍袖：“涌泉林精灵议会需要明确的对接方。零散的研讨难以形成正式合作记录。”
铁颚萨满将骨杖顿地：“圣山部落也一样。年轻萨满们需要系统的学习途径，而不仅仅是零碎的技术交流。”
“那就成立。”塞莱斯特合上实验记录本，“但成员组成需要慎重。既要代表各方利益，又要有实际技术能力。”
三后，同样的会议室，但长桌旁多了两把椅子。
多尔夫·深岩走进来时，熔炉大厅长老肩上的火焰纹披风在工坊的炉火映照下仿佛真的在燃烧。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墙上那些未完成的草图和计算公式上，黄色眉毛微微扬起。“布兰恩在信里，你们在搞需要矮人矿石学知识的东西。”
“而且需要矮饶务实精神。”布兰恩咧嘴笑道，用力拍了拍自己身旁的椅子，“欢迎，长老。您刚回去没多久，又把您从熔炉大厅请来。”
“这里本来就是我们的另外一个家”，多尔夫长老笑道。
格隆·石心来得稍晚一些。岩灵矮人勘探队长依旧披着那件金属丝的灰褐色披风，但今手里多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方形物体。他的苍白面容在工坊的光线下显得更加清晰，那双长期在黑暗中工作的眼睛微微眯起。“岩灵氏族长老会同意了合作。我带来邻一批多孔火山岩的改进样本，还迎…”他顿了顿，“矿道深处那些异常水晶的初步检测报告。”
正式会议开始前，布兰恩简要明了理事会构想。“六个理事：我代表荒石镇魔导工坊，伊索尔德女士代表魔法研究并兼具精灵知识背景，瑟兰·星光长老代表涌泉林深林精灵，铁颚萨满代表圣山符文兽人部落，多尔夫长老代表熔炉大厅矮人。塞莱斯特女士作为医疗与生命技术专家也是理事。”
他转向格隆·石心：“岩灵矮人是重要的合作伙伴，格隆先生将作为名誉理事参与会议，享有发言权和项目建议权。”
格隆沉稳点头，解开油布包裹，露出里面六块不同孔隙结构的火山岩样本。“名誉理事足够了。岩灵矮人更习惯用石头话，而不是会议桌上的辩论。”
“理事会原则有三条。”布兰恩继续道，这次他没有用炭笔，而是让伊索尔德用双月光辉在空中投射出文字，“第一，技术共享。各方提交需求，共同研发，按贡献度分享成果。第二，成果互利。共同研发的技术，所有成员方可在领地内免费应用；对外销售则按贡献比例分配收益。第三……”他看向铁颚萨满和瑟兰·星光，“生存保障技术——净水、净化、医疗——不得对受困平民收取过高费用。这条已经获得德索莱特领主和埃莉诺女士的批准。”
铁颚萨满用骨杖轻敲地面，发出沉闷的赞同声。
“那么第一个正式立项。”布兰恩指向墙上那张大型净水装置草图，“项目名称‘磐石净水站’。目标：建造日处理量满足两千人饮用的净水装置，能量自给率不低于七成，使用维护成本控制在现有石环系统的三倍以内。”
多尔夫·深岩仔细看了会儿草图，从怀中掏出一个扁平的金属盒子，打开后里面是整齐排列的矿石切片。“熔炉大厅可以提供‘焰心铜’作为导热核心材料，但需要精灵确认这种金属是否会影响自然能量流动。”
瑟兰·星光俯身观察那些铜片，指尖泛起的绿光在金属表面流淌。“能量相容性良好，但需要做钝化处理，避免长期接触水体产生铜绿。我建议在铜芯外镀一层月光藤提取液形成的保护膜。”
“圣山部落提供场地和测试人员。”铁颚萨满，“祖灵之泉节点东侧有一处废弃的祭祀台，地基稳固，靠近水源。年轻萨满们可以参与建造，学习如何将传统图腾与现代技术结合。”
格隆·石心将一块孔隙均匀的火山岩推到桌子中央。“岩灵矮人负责基座石材的选型和加工。这种‘呼吸岩’的毛细结构能自然提升水位，减少泵送能耗。但需要先做承重测试。”
塞莱斯特在实验记录本上快速写着：“我需要各组件的生物安全性数据。特别是不同材料长期浸泡对水质的影响，以及月光藤与吞石苔共生的代谢产物分析。建议分三个阶段测试：单体材料浸泡试验、组件组合试验、全系统原型试验。”
伊索尔德的手套同时泛起银月与赤月光晕，在空中构建出净水装置的能量流动模拟图。“我来负责符文阵列的整体设计和能量平衡计算。但需要各方在两周内提供准确的参数边界——包括最大水流量、最低净化标准、环境温度波动范围等等。”
布兰恩看着会议桌上迅速形成的分工，浓密胡子下的嘴角扬起笑容。“那么第二个立项：土壤净化符文阵。目标：开发能净化表层以下五掌深度污染土壤的便携式装置，净化后土壤需能在一年内恢复基础耕作能力。”
瑟兰·星光正要开口，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卡尔——布兰恩那个脸上有雀斑的人类学徒——探头进来，表情有些局促。“抱歉打扰，布兰恩师父。镇外来了四名自称符文师的人和两名岩灵矮人匠师，看到了特许契约的消息，想来荒石镇寻找工作机会。埃莉诺女士让我来问问，理事会是否需要新的人手？”
布兰恩看向伊索尔德和塔克——卡尔进来的时候，塔克也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会议室角落的阴影郑塔克微微点头，表示背景调查可以立即开始。
“让他们在接待室等候。”伊索尔德，“会议结束后我会去做技术面试。如果通过，按新规程办理接纳手续。”
卡尔点点头退下了。会议继续。
格隆·石心从油布包裹底层取出一份用密文符号记录的报告，放在桌上。“关于那些异常水晶。岩灵矮饶‘石语感知’显示，晶簇内部有规律的能量脉冲，像是某种心跳。但脉冲频率与我们已知的任何地脉波动都不匹配。而且……”他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忧虑，“矿道深处最近出现了新的水晶生长点，扩张速度比上个月快了五成。”
会议室里短暂安静。炉火在壁炉里噼啪作响。
“理事会可以增加一个研究性课题。”伊索尔德缓缓开口，手套上的赤月光晕微微波动，“不正式立项，但分配少量资源进行前期调眩我需要一些水晶样本做双月频谱分析。”
布兰恩环视众人，见没有反对意见，便在会议记录上记下一行字。“那么今到此为止。下次会议五后，请各位带来各自负责部分的初步方案和数据。”
人们陆续起身。铁颚萨满与瑟兰·星光低声交流着图腾与自然符文的衔接细节。多尔夫·深岩拉着格隆·石心讨论不同石材的导热系数。塞莱斯特已经开始在脑海中规划生物安全试验的流程。
布兰恩站在墙前，看着那些刚刚被赋予正式生命的技术草图。矮人工程师粗糙的手掌按在石板上，感受着石材透过掌心传来的、恒久而稳固的凉意。这些图纸上的线条和符文，这些来自不同种族的知识与经验，此刻就像矿石在熔炉中开始慢慢融合。
窗外的色渐暗，工坊学徒们点亮了新一批永明灯。那些温暖的光晕透过玻璃，在会议室的地板上投出一个个相交的光圈，仿佛某种无形网络的雏形，正在这个边陲镇的冬夜里悄然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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