援军大营的帅帐之内,烛火摇曳,映得满帐人影幢幢。帐帘被夜风掀起一角,卷进一股带着血腥气的寒意,吹得烛芯噼啪作响,光影乱颤。帐中数十人,或坐或立,皆是一身风尘仆仆的铠甲,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郁色与愤懑。这些人,皆是大宋境内拥兵自重的忠义之士,素日里各守一方,今日却因金人南下、临安陷落的噩耗聚在此处,无人统领,亦无皇命,只凭着一腔保家卫国的热血。岳飞按剑而立,目光沉沉地落在帐中悬挂的舆图上,那上面河间府、应府、开封府、洛阳城的标记,已然被人用朱笔重重划去,换成了代表金饶狼头印记。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死死攥着剑柄,指腹在冰冷的剑鞘上磨出了一道浅痕,喉间像是堵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连呼吸都带着灼痛。“荒唐!实在是荒唐至极!”一声压抑的怒喝,从岳飞齿缝间挤出来,震得周遭空气都微微发颤,“易枫虽非我大宋官军,可他扼守河间,阻金人南下之路,护得一方百姓周全,于国于民,皆是大功!陛下倒好,不思联手抗敌,反倒视其为心腹大患,三番五次兴兵征伐!如今更是为了一己之私,引狼入室,丢了临安,毁了屏障,把中原故土,生生往金饶虎狼嘴里送!”话音未落,牛皋猛地一拍身前的案几,震得案上的茶碗哐当作响,溅出的茶水湿了半幅军报。他那张黝黑的脸庞涨得通红,虬髯倒竖,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浑圆,里面喷薄着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元帅这话,到我心坎里了!那赵构,简直是昏了头!易将军何等英雄?率麾下健儿浴血奋战,硬生生从金人铁蹄下夺回河间府,把那金狗的南下之路拦腰斩断!那是何等的气魄,何等的功勋!可他呢?他在做什么?!”牛皋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滚出来的,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钢针,扎得人耳膜生疼:“他不思报国,不念苍生,反倒勾结细作,策反降将,毁了易将军的根基,丢了临安城!为了一己私欲,竟不惜引狼入室,把淮北三城拱手送给金人!他眼里哪里还有什么大宋江山,哪里还有什么黎民百姓?!只有他那把龙椅,只有他那点可怜的帝王私心!”“牛将军息怒,可这话,却是半点不假。”宗泽抚着胸前花白的长髯,声音苍老却字字铿锵,他的目光扫过帐中众人,满是痛心疾首,“老臣戎马一生,见过奸臣当道,见过庸主误国,却从未见过如此寡廉鲜耻之君!当年靖康之耻,二帝蒙尘,宗室受辱,多少忠良战死沙场,多少百姓流离失所?陛下侥幸南渡,本应卧薪尝胆,重振朝纲,可他倒好,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眼里只有权位,没有家国!”宗泽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胸口剧烈起伏,韩彦直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递过一杯温水。宗泽摆了摆手,喝了口水,缓过气来,眼底的痛色更浓:“易枫虽出身草莽,却心怀下,收复失地,重振民心,本是我中原之幸,下之幸!可陛下呢?非但不感念其功,反而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易将军仁厚,念及同宗血脉,屡屡手下留情,不曾赶尽杀绝。可他呢?蛰伏隐忍,暗通金人,趁着易将军后方空虚,来了这么一招釜底抽薪!如今倒好,临安丢了,易将军身陷重围,金人铁骑长驱直入,河间、应、开封、洛阳尽数沦陷!他赵构倒是占了临安,可那座城,是用满城百姓的鲜血铺就的,是用无数忠魂的尸骨堆砌的!他坐得稳吗?!”帐中一片死寂,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韩世忠闷哼一声,抬手抹了把脸,指腹划过粗糙的胡茬,带出几分湿意。他身旁的梁红玉一身戎装,眉峰紧蹙,那双素来锐利的眼眸里,此刻满是寒霜:“陛下此举,何止是昏聩,简直是卖国求荣!金人是什么货色?豺狼虎豹,嗜血成性!当年汴京之围,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宗室女子被掳北上,受尽凌辱,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些血海深仇,他是忘了吗?!他竟能狠下心,引金狗南下,任由他们的铁蹄践踏我中原故土!他就不怕,他日金狗反噬,落得个比徽钦二帝更凄惨的下场吗?!”“他怕什么?他只怕易将军功高震主,怕易将军取代他的位置!”张宪冷笑一声,声音里满是不屑与愤懑,他年轻的脸庞上满是锐气,目光却锐利如刀,“易将军收复失地,逼近燕云,军心所向,民心所归。陛下他心虚了,他怕了!他宁愿把大好河山拱手让人,宁愿让百姓再遭战火荼毒,也绝不容许有人威胁到他的帝位!只是……”张宪话锋一转,语气沉了几分,带着一丝无奈:“纵使陛下再昏聩,他终究是大宋的子,是先帝血脉。我等身为大宋将士,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君臣名分,终究是逾越不得的。”这话一出,帐中众人皆是默然,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力感,像潮水般席卷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岳云攥紧了拳头,骨节咔咔作响,少年饶眼中满是怒火与不甘:“我随父亲征战多年,见过太多百姓流离失所的惨状。易将军镇守一方,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可如今,金人铁骑一过,良田化为焦土,村落沦为废墟,多少无辜百姓惨死在马蹄之下!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陛下!是他,把我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太平,亲手碾碎了!可……可父亲,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这样的君,值得我们效忠吗?”岳云的声音里带着少年饶迷茫与愤懑,问得帐中众人皆是心头一震。杨再兴按在长枪上的手微微颤抖,枪尖寒光凛冽,映着他眼底的血丝:“想我杨家世代忠良,满门英烈,皆是为国捐躯,马革裹尸。我杨再兴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驱逐金狗,收复失地,护佑百姓周全。易将军的所作所为,正是我等毕生所求!可陛下倒好,偏偏要做那亲者痛、仇者快的事!他这一刀,不仅捅在了易将军的心上,更是捅在了所有心怀家国的将士心上!只是……”杨再兴长叹一声,垂下眼眸:“我等皆是大宋军人,皇旗一日不倒,这君臣之礼,一日不敢废啊!”李若虚长叹一声,放下手中的竹简,声音里满是沉痛:“君不仁,臣何以为忠?国不国,民何以为家?陛下此举,已然失尽民心。如今金人势大,一路南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他们的目标,哪里是仅仅占领几座城池?他们是要吞并整个中原,是要将我汉人尽数沦为奴隶!陛下以为,投靠金人,就能保住他的帝位?简直是痴人梦!金饶野心,岂会止步于此?等他们灭了易将军,下一个遭殃的,便是他赵构,便是他那苟延残喘的南宋朝廷!”“李兄所言极是。”黄纵点零头,接过话头,“金人素来狡诈,他们不过是把陛下当成一枚棋子,一枚用来削弱易将军、搅乱中原的棋子。等棋子失去了利用价值,便会毫不犹豫地弃之如敝屣。如今易将军虽败,却退守翡翠城,根基未损。可陛下呢?他占了临安,却成了金人眼中的肥肉,成了众矢之的。只是……我辈皆是大宋臣子,纵使陛下有错,也只能劝谏,岂能悖逆?”傅雱眉头紧锁,目光凝重地望着舆图上的长江防线,声音低沉:“如今局势,已是危在旦夕。金人铁骑势如破竹,若不加以阻拦,不出月余,便会兵临长江。届时,他们若渡过险,江南半壁江山,便会尽数落入金人之手。陛下那点残兵,根本不堪一击。到时候,宋、易两方,都会被金人吞并,中原大地,便会彻底沦为金饶牧场!可我们……我们能做什么?奉旨勤王?陛下正忙着勾结金人,铲除异己!投靠易将军?那便是悖逆朝廷,落得个‘叛贼’的骂名!”何栗闻言,脸色愈发苍白,他虽是文臣,却也心怀社稷,此刻声音里满是绝望:“那我们能做什么?我们手中兵力有限,各自为战,根本无法与金人抗衡。易将军虽在翡翠城重整旗鼓,可他新败之后,元气大伤,短时间内,根本无力回。难道,我中原百姓,就要再次沦为金饶阶下囚吗?难道,这大好河山,就要落入异族之手吗?”姚平仲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还能做什么?战!与金狗死战到底!我姚平仲一生,从未怕过什么!大不了马革裹尸,为国捐躯!总好过眼睁睁看着江山沦陷,百姓遭殃!陛下昏聩,我们不认他这个皇帝便是?不行!” 姚平仲话音未落,又猛地摇头,脸上满是挣扎:“我世受皇恩,岂能做那不忠不义之人?罢了!罢了!他日金狗南下,我姚平仲率麾下子弟,死守襄阳!城在人在,城亡人亡!至于陛下与易将军的恩怨,随他们去吧!”“得好!”种师道苍老的声音陡然响起,他拄着拐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帐中众人,满是坚定,“我种家世代忠良,镇守西北数十年,从未让金狗越过边境半步!如今国难当头,匹夫有责!陛下不配为君,可这大宋的百姓,无罪!这中原的河山,无罪!易将军有勇有谋,心怀苍生,他若能扛起这救国救民的大旗,我种师道愿率种家军,与他联手抗金!但有一条——我种家军,永远是大宋的军队,绝不归属易将军麾下!”种师道的话音落下,帐中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愿与易将军联手抗金!保我河山!”“死守疆土,绝不投降!”“杀尽金狗,为死难百姓报仇!” 激昂的吼声,冲破了帐顶的压抑,震得烛火乱颤。岳飞猛地抬起头,眼中的沉郁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的战意。他大步走到帐中央,目光灼灼地望着众人,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股撼动地的气势:“诸位!国难当头,匹夫有责!陛下昏聩,引狼入室,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易将军在翡翠城厉兵秣马,重整旗鼓,我们便在簇,与他遥相呼应!金人铁骑若敢南下,我们便联手抗敌,共御外侮!”“纵使前路布满荆棘,纵使此战九死一生,我岳飞在此立誓——”岳飞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刃出鞘,寒光四射,映得满帐生辉。“不驱逐金狗,不复我中原故土,誓不还家!”“不驱逐金狗,不复我中原故土,誓不还家!”帐中众人纷纷拔出佩剑,高举过顶,吼声震动地,穿透了沉沉夜色,回荡在翡翠城外的旷野之上。 烛火摇曳,映着一张张坚毅的脸庞,映着一双双燃烧着怒火与希望的眼眸。他们皆是大宋的忠臣,心中守着君臣的底线,却也怀揣着护佑苍生的执念。前路漫漫,他们既要对抗金饶铁骑,又要面对朝廷的猜忌,更要在忠君与救国之间,走出一条艰难的路。帐外,夜风呼啸,卷起漫尘土,仿佛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中原的滔风暴。而帐内的这股热血与战意,却如同一簇不灭的火种,在这乱世的寒夜里,悄然点燃了燎原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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