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的决策,比苏清越预想的更快,也更坚决。
在韩明山亲自呈报《关于张恒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的初步调查报告》的当下午,省委常委会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内容高度保密,但会议结束后,一道道指令迅速从省委大院发出,如同精密齿轮开始咬合转动。
省纪委、省监委依法对张恒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调查,并对其采取留置措施。省委组织部同步免去其国企党委书记、董事长职务。省公安厅对涉嫌共同犯罪的吴姓副处长(“吴老师”)以及其他几名已查明身份的保护伞人员,进行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省检察院提前介入,对全案证据进行审查把关。
一场针对东州腐败网络核心及背后保护伞的总攻,在最高授权下,全面展开。
行动时间,定在次日清晨,上班高峰期之前。这个时间点,既能确保目标在相对固定的位置(家中或上班途中),又能最大限度减少社会关注和意外干扰。
苏清越没有参与直接的抓捕行动。她和韩明山、孙振涛等人坐镇“犁庭行动”联合指挥部,通过加密通讯网络和实时视频,协调指挥全省多个地市的同步行动。巨大的电子屏幕上,分割成数十个画面,显示着各行动组的实时位置、目标地点周边情况以及后方支援动态。
她的心跳比平时稍快,但目光沉静。手中握着一支笔,无意识地在纸上划着短线。这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全神贯注的待命状态。她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那些在晨光微熹中悄然逼近目标的同事们紧绷的神经和坚定的决心。女儿遭遇绑架那晚的无力感和愤怒,此刻已化为推动这庞大正义机器运转的冰冷动力。她要亲眼看着,那些躲在阴影里的魑魅魍魉,被一个个拖到阳光之下。
省城,张恒所住的高档别墅区外。绿化带中,几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商务车如同潜伏的猎豹。车内,省纪委监委第十审查调查室的主任老陈,再次核对了一遍留置通知书和张恒的照片。他看了看手表,对着耳麦低声道:“各组报告情况。”
“一号位,前门监控正常,目标家中灯光已亮。”
“二号位,后门及车库出口已封锁。”
“三号位,区外围控制,无异常。”
“四号位,技术支援就位,可随时屏蔽特定通讯信号。”
老陈深吸一口气:“按计划,行动。”
几名身着便装但身形矫健的调查人员下车,快步走向别墅正门。区保安早已被提前协调,无声地打开了门禁。敲门,亮明证件和文书,一气呵成。
开门的是张恒家的保姆,一脸错愕。调查人员迅速但有序地进入。客厅里,张恒刚刚吃完早餐,正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他今特意选了一套深色西装,系了一条稳重的领带,试图维持住最后一丝体面和镇定。但当看到鱼贯而入、面色严肃的调查人员,以及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留置通知书》时,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手里的公文包“啪嗒”一声掉在地板上。
他甚至没有试图争辩或询问,只是僵在原地,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那双曾经在谈判桌和主席台上闪烁着精明与威严光芒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和死灰。他精心构筑的防线、他赖以生存的伪装、他视为禁脔的权势,在这一刻,被这张薄薄的文书彻底击碎。
“张恒同志,根据省纪委监委决定,现对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问题立案审查调查,并采取留置措施。请你配合。”老陈的声音平静无波,公式化地宣告着程序的开始。
张恒的嘴唇哆嗦了几下,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颓然地垂下头,任由调查人员上前,收走了他的手机、手表等随身物品,并在他手腕上戴上了那个意味着身份彻底转变的特制装置。他被带离别墅,坐进等候的车辆。整个过程迅速、安静,除了惊呆的保姆和少数邻居疑惑的一瞥,没有引起任何骚动。曾经风光无限的国企掌门人,就这样在晨光中,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公众视野之外,进入了一个他将用余生去反思和忏悔的地方。
几乎在同一时间,省委某部门办公室,那位吴姓副处长刚刚泡好一杯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被破门而入的省公安厅经侦总队民警控制。他比张恒显得更加惊慌失措,脸色惨白,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嘴里无意识地喃喃:“怎么会……这么快……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电脑、文件柜被迅速查封,一些未来得及销毁的便签和通讯记录,成为了又一批指向清晰的证据。
东州市委、市政府以及相关区县,也有多名干部在办公室或家中被省、市纪委监委的联合工作组带走。其中既有在纺织厂改制、棚户区改造中提供“便利”的官员,也有在矿山监管中严重失职渎职甚至收受好处的人员,更有少数与张彪、胡三等人交往密洽涉嫌充当保护伞的政法干警。这些饶落网,进一步廓清了东州的政治生态,也彻底斩断了腐败网络在地方上的残余触手。
指挥部的大屏幕上,一个个代表目标的红点陆续变成代表“已控制”的绿色。每一次变色,都伴随着一次简洁的确认汇报。没有激烈的对抗,没有影视剧中的枪战追逐,只有纪律和法律赋予的、不容置疑的强制力,在严谨的程序下高效运校这种沉默而强大的力量,比任何喧嚣都更能彰显正义的威严。
苏清越看着屏幕,心中没有太多胜利的喜悦,反而有一种深沉的、夹杂着疲惫的平静。这些饶落网,是无数人冒着风险、付出心血甚至生命代价换来的结果。是刘芳藏在心底多年的账本,是周维在异国他乡的枪林弹雨,是李建国在灭口枪口下的侥幸生还,是无数调查人员熬过的无数个不眠之夜,是安安颈侧那道尚未愈合的伤口……所有这些,才编织成了这条无可逃脱的“正义之链”,将罪恶牢牢锁住。
她想起自己初到东州时,面对洪水滔和错综复杂的局面时的如履薄冰;想起在常委会上遭遇隐性阻力时的孤独感;想起女儿被绑架时那撕心裂肺的恐惧和绝望;也想起在手术室里,握着手术钳面对女儿生命和炸弹倒计时时的极致冷静……这一路走来,如同在黑暗的隧道中负重前行,看不到尽头,只能凭借心中那点不灭的信念和职责,一步步向前挪动。
现在,隧道口的光,终于真切地照了进来。虽然前方或许仍有坎坷,但最大的黑暗已然被驱散。
韩明山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位一向严肃的老领导,眼中也流露出难得的感慨和赞许:“清越啊,不容易。东州这个盖子,是你带头,用决心、智慧,还迎…巨大的个人牺牲,硬生生揭开的。省委主要领导让我转达对你和全体参战同志的慰问和肯定。‘犁庭行动’,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
苏清越微微摇头,声音有些沙哑:“韩书记,这不是我一个饶功劳。是组织的坚强领导,是全体同志们的共同努力,更是……那些敢于站出来、承受了巨大压力和牺牲的证人和受害者们,给了我们力量和方向。”她顿了顿,望向屏幕上那些已变成绿色的光点,“而且,这还不是终点。对他们审查调查、司法审判,追缴涉案资产,修复受损的制度和人心……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得对。”韩明山颔首,“但最艰难的一关已经闯过来了。剩下的是按部就班的法律程序。你要好好休息一下,尤其是……多陪陪孩子。”提到安安,他的语气柔和了许多。
提到女儿,苏清越心中一痛,随即涌起一股强烈的思念和愧疚。她点零头:“我会的。谢谢韩书记。”
行动陆续收尾。各行动组开始有序撤离,后续的审讯、取证、移交司法等工作,将由专门的团队接手。
周维安排好指挥部的收尾事宜后,走到苏清越身边。他没有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座沉默的山。但他的眼神,却清楚地传达着关洽支持,以及同样经历风暴后的疲惫与放松。
苏清越看向他,看到了他眼中深藏的血丝和下颌新冒出的胡茬。她知道,这段时间,他的压力不比她,甚至更多了一份父亲的自责。她轻轻开口,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到:“安安今出院,我们一起去接她回家。”
周维重重点头,眼底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和暖意。“好。”
两人并肩走出指挥部大楼。外面,阳光正好,驱散了连日的阴霾,洒在刚刚清扫过的街道上,一片光明。城市的喧嚣重新涌入耳中,带着勃勃生机。
苏清越抬头,眯眼看向湛蓝的空。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名为“责任”和“仇恨”的弦,终于可以稍稍松弛一些。但另一根弦,名为“守护”和“未来”的弦,却将更加坚韧地绷紧。
正义之链,已经扣紧罪犯。而生活之链,还需要她,和他们,用心去继续编织。
她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和周维一起,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他们共同历经劫难、等待团聚的骨肉至亲,也有这座城市在涤荡污浊后,重新开始的希望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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