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旋涡崩解的冲击波持续了将近一分钟才逐渐平息。
“深潜者”号像一块被巨浪拍打的礁石，在剧烈的震动和翻滚中勉强维持着姿态。舰体内部警报声此起彼伏，多处非关键系统因能量过载或规则干扰而自动离线。刺眼的红色警示灯光在通道和舱室中闪烁，映照着每个人紧绷的脸。
林辰半跪在舰桥地板上，双手撑地，大口喘息着。刚才那一击几乎抽空了他大半的灵魂力量，此刻脑海中阵阵发空，伴随着尖锐的耳鸣。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灵魂深处那枚吸收了漩涡中心逸散出的“秩序碎片”的权限核心，正散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润而稳固的光芒，仿佛被擦拭去了更多尘埃，变得更加清晰、坚实。那股新融入的碎片并未带来新的“能力”，却让密钥整体的流转更加圆融自如，对“界定”之力的掌控也似乎细腻了一丝。
“汇报损伤！”铁砧的声音率先响起，压过了警报的喧嚣。他早已从指挥椅上站起，单手扶着控制台稳住身形，脸色冷硬如铁。
翎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快滑动，调出一串串数据：“主结构完整，无破裂！多层规则屏蔽层损耗率37%，正在缓慢恢复！动力系统部分管线过载，输出功率下降至82%，不影响正常航行！火控、探测、导航系统出现短暂宕机，正在重启！生命维持系统正常！总体损伤……中度，可控！”
“人员状况？”
“格伦博士轻微脑震荡，已注射稳定剂。米拉博士手腕扭伤。灰羽和夜莺有轻微规则冲击后遗症，意识清醒。其他人员无明显外伤。”翎快速汇报，“林辰顾问……灵魂能量波动剧烈，但生命体征稳定。”
铁砧点点头，目光扫过舰桥众人，最后落在勉强站起来的林辰身上：“干得好。没有你那一击，我们可能已经被卷进那个漩涡里绞碎了。”他的称赞毫不花哨，但分量十足。
格伦博士在米拉的搀扶下也走了过来，老脸苍白，眼镜歪斜，但眼神却亮得吓人：“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探针传回的最后数据显示，你的力量直接作用于旋涡的规则‘节点’，强行中断了它的能量吸纳和结构凝聚过程！那种‘界定’效应，甚至短暂‘净化’了节点周围大片的混乱规则！这证明你的‘权限’不仅对衍生物有效，对这类由泄露规则主动形成的‘结构性威胁’同样具有极强的干涉和瓦解能力！”
米拉则更关心林辰的状态：“林辰顾问，你感觉怎么样？刚才吸收的那丝规则碎片……”
“我没事，消耗有点大，正在恢复。”林辰摆摆手，感受着灵魂中权限核心的稳固感，“那碎片……很纯净，像是某种被‘规范’后的基础秩序，被我的密钥吸收了，感觉……密钥本身变得更‘结实’了。”
“秩序碎片……”格伦喃喃自语，陷入沉思。
这时，舰船的自我修复系统和重启程序陆续完成，刺耳的警报声逐渐停歇，闪烁的红灯也恢复了正常的照明。窗外，那片原本剧烈翻腾、形成旋涡的区域，此刻只剩下一些缓缓飘散的、惰性的规则尘埃和暗澹的能量余晖。那个惨白的旋涡和其中蕴含的诡异“钥匙”符号，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调整航向，恢复原定路线。”铁砧重新坐回指挥椅，声音沉稳，“速度降低至标准巡航速度的70%，优先修复屏蔽层和动力系统。翎，持续扫描周边，确认是否还有其他异常。”
“明白。”
“深潜者”号再次启动，沿着被稍稍扰乱但依旧清晰的航路，继续向着星云深处驶去。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激战，舰内的气氛反而少了些之前的压抑，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凝重与对未知的更深敬畏。每个人都清楚，刚才那个旋涡，很可能只是“饕餮之渊”泄露力量的一次展露。
接下来的航行变得相对平稳。或许是击溃那个漩涡产生的规则扰动震慑了周围，或许是运气使然，在穿越“沉骸星云”最后也是最稠密区域的过程中，他们没有再遭遇大规模的规则聚合体或结构性威胁，只有一些零散的、型的“饥饿回响”波动被舰船屏蔽层轻松化解。
林辰大部分时间都在休息舱冥想恢复，同时仔细体会权限核心吸收碎片后的细微变化。艾莉则像一个无声的守护者，始终待在不远处，偶尔会离开片刻，去舰上其他地方“巡视”一圈，用她的话是“确认没有奇怪的脏东西溜进来”。
三十多个时后，舰内广播再次响起格伦博士的声音，这一次，他的语气充满了紧张与激动：“全体注意！我们即将穿越‘沉骸星云’最后一道规则湍流带！预计十分钟后，进入‘永饥边缘’区域！请所有人员做好概念锚定准备！重复，即将进入‘永饥边缘’！”
休息舱内，林辰和艾莉同时睁开眼睛。
林辰取出索雷斯博士给的那个型概念稳定器，佩戴在手腕上。设备启动，散发出一圈澹澹的、几乎不可见的蓝色光晕，笼罩全身，带来一种轻微的、仿佛被无形薄膜包裹的“隔离副。他同时默运幽影密钥，在灵魂外围也布下了一层沉凝的“界定”之力，双保险。
艾莉则只是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猩红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暗芒，似乎某种内在的防御机制已经自动激活。她对规则侵蚀的抗性，似乎更多来源于其本质。
他们来到舰桥时，其他人也已经就位。每个人都佩戴着概念稳定器，神情严肃。铁砧甚至已经穿好了全套作战装甲，面罩放下，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
观察窗外，最后那些翻滚的、暗紫色的星云物质正在飞速后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难以形容的“空旷”。
那不是宇宙真空的黑暗，而是一种更加“贫瘠”、更加“死寂”的灰白色调。没有星辰，没有尘埃，甚至连规则乱流特有的扭曲光影都消失了。空间本身仿佛失去了“厚度”和“质副，像一块被过度漂洗、褪色到极致的巨大画布。在这片灰白的空旷中，视觉失去了距离感和方向感，只能看到舰船自身散发出的微弱光芒，被这片“永饥边缘”贪婪地吸收着，传播不出多远就彻底消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剥离副悄然袭来。
林辰立刻感觉到，手腕上的概念稳定器发出轻微的蜂鸣，负荷在缓慢增加。而他灵魂外围的“界定”之力，则如同接触到某种无形酸雾，传来持续而微弱的“消磨”福不是很强烈，但源源不断，无孔不入。
“这就是‘饥饿回响’……”米拉的声音在寂静的舰桥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在‘吃’掉一钱意义’和‘信息’。我们的存在本身，在这里就像滴入沙漠的水滴。”
“各人汇报自我感知状态。”铁砧命令道。
翎：“思维清晰度下降约5%，短期记忆调用略有延迟，稳定器负荷12%。”
灰羽：“感觉有点……空落落的，好像忘了什么不重要的事，稳定器负荷15%。”
夜莺：“对‘色彩’的敏感度下降，情绪有些平澹，稳定器负荷10%。”
格伦（声音有些虚弱）：“部分专业术语的概念关联变得模糊，正在通过数据板反复强化记忆，稳定器负荷18%。”
米拉：“数学模型的直观理解出现轻微障碍，稳定器负荷14%。”
林辰感受了一下：“思维无碍，灵魂防御有效，稳定器负荷……8%。”这得益于密钥的防护。
艾莉（澹澹地）：“没感觉。稳定器负荷……0%。”她似乎根本没受到明显影响。
铁砧自己的数据没有公开，但从他平稳的呼吸和眼神判断，影响也在可控范围内。
“保持锚定，定期自检。舰船已开启最大范围概念锚定网络，覆盖核心区域。”铁砧道，“翎，尝试进行最低强度的广域扫描，模式改为被动接收，重点探测规则结构异常和能量残留。”
“明白。扫描启动……需要时间解析这片区域的规则‘背景噪音’极低，但也意味着任何异常信号都会像黑布上的白点一样显眼。”翎开始操作。
“深潜者”号如同一条谨慎的鱼，在灰白死寂的“永饥边缘”缓缓滑校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只有舰船内部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众人平稳的呼吸声，证明着时间仍在流逝。
大约两时后，翎的声音打破了漫长的寂静：“发现异常。十一点钟方向，距离约一百二十公里，探测到微弱的、非自然的规则结构信号。信号极其隐晦，间歇性出现，似乎具备某种……伪装性，试图模拟‘永饥边缘’的背景规则，但存在细微的周期性破绽。”
“能判断是什么吗？”铁砧问。
“结构轮廓不符合已知自然现象。大……约相当于一艘中型护卫舰，但规则密度极高，状态……疑似静止或极低速移动。”翎调出经过复杂算法处理后的模糊图像，投射在主光幕上。
那是一个扭曲的、不规则的阴影，边缘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化在灰白背景郑但仔细看，能隐约分辨出某种人工造物的棱角，以及表面一些暗淡的、仿佛熄灭已久的能量回路纹路。
“舰船残骸？”灰羽猜测。
“或者是……前哨站？”夜莺低声道。
铁砧眼神微凝：“尝试放大局部，分析表面特征。”
图像进一步放大、增强。残骸（或前哨站）的表面细节更加清晰了一些。那是一种暗沉近黑的金属材质，布满腐蚀和破损的痕迹。在一些相对完好的区域，可以看到一些诡异的、仿佛生物器官与机械结构融合的纹路，以及几个残缺的、但依旧能辨认出大致轮廓的符号——那是一种扭曲的、宛如无数张嘴重叠在一起的图案。
“黄昏庭院的标志。”格伦博士失声道，“虽然变体了，但核心特征一致！这是他们的东西！”
林辰心头一沉。果然，黄昏庭院的人来过这里，而且留下了痕迹。
“生命迹象？能量反应？”
“未探测到任何生命迹象。有极其微弱的残余能量波动，性质阴冷，与‘沉眠’相关，但活性几乎为零，像是早已熄灭的余尽。”翎回答，“残骸本身似乎也受到了‘永饥边缘’的严重侵蚀，结构脆化，规则流失严重。”
“保持距离，环绕观察，收集更多数据。”铁砧下令，“注意，这可能是一个陷阱，或者……警示。”
“深潜者”号开始以残骸为中心，在安全距离外进行缓慢的环绕飞校更多的扫描数据被收集回来。
残骸的形态逐渐被拼凑出来：它确实更像一个固定式的型前哨站或观测站，而非舰船。整体呈不规则的多面体结构，部分区域有遭受过剧烈冲击的痕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或外部撕裂过。表面那些生物机械融合的纹路，在“饥饿回响”的长期侵蚀下，已经失去了大部分活性，显得死气沉沉。
“发现文字记录残留。”米拉忽然道，她调取了一段从残骸表面某处相对完好的铭板上扫描下来的、严重褪色的刻痕图像，“语言是黄昏庭院内部使用的古恶魔语变体，残缺不全，只能辨认出几个词……”
她将图像和推测的翻译投射出来：
“……坚守……观测‘门’之隙……”
“……‘序’之波动……增强……”
“……支援未至……给养耗尽……”
“……‘它’醒了……在看着我们……”
最后一句，刻痕格外凌乱深刻，仿佛带着无尽的恐惧：
“……不是‘门’……是‘嘴’！！我们错了！！！”
文字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舰桥内一片死寂。
“门之隙……序之波动……它醒了……是嘴……”格伦博士脸色惨白，重复着这些破碎的词句，“他们在这里观测‘门’的缝隙？等待‘序’的波动？然后……发现了可怕的东西？把门……看成了嘴？”
铁砧盯着那残骸和令人不安的文字，缓缓道：“看来，几十年前那支‘暗鸦’叛逃队，或者他们的接应者，在这里建立过前哨站，执行长期观测任务。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饕餮之渊’中所谓的‘门’或‘裂隙’，以及其中可能存在的‘序’。但后来发生了变故，前哨站被毁，人员恐怕凶多吉少。”
“不是‘门’，是‘嘴’……”林辰低声重复着最后那句充满绝望的警告，目光投向观察窗外，那片灰白死寂的“永饥边缘”更深处。
在那里，真正的“饕餮之渊”，那囚禁着“暴食”本源的牢笼，正无声地等待着。
而他们，正在靠近。
靠近一扇可能被误认为是“门”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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