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陈宵趴在冰冷潮湿的矿道地面上,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火辣辣的痛感,吸入的满是掺杂着矿尘和阴寒煞气的污浊空气。
在他身前,是一堆刚刚塌陷下来的碎石和泥土,几乎将大半个矿道堵死。几缕惨绿色的磷火在塌方区域的上方岩缝中摇曳,映照出这片死寂空间的轮廓,也照亮了他脸上混杂着煤灰、汗水和一丝后怕的苍白。
就在半刻钟前,他正在这片区域开采寒铁矿,头顶的岩层突然传来不祥的“咔嚓”声。常年与矿洞打交道的本能让他瞬间向侧面乒。几乎是同时,大块的岩石和泥土轰然砸落,将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彻底掩埋。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他就会和那些无声无息消失在矿洞深处的罪奴一样,被永远埋葬在这龙骸渊的地下,成为这巨兽尸骸的一部分,连个名字都不会留下。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一块相对稳固的岩石上,检查着自己的身体。除了几处擦伤和因为剧烈动作而牵动的旧伤疼痛外,并无大碍。但一种更深层次的疲惫和寒冷,却从骨髓深处弥漫开来。
这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在龙骸渊并不罕见。每一,都有人因为塌方、毒气、煞气爆发或是干脆累死、冻死、被监工打死。生命在这里,卑贱得不如一块合格的矿石。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隔着破烂的衣物,紧紧握住了那枚贴身的黑色吊坠。这是他在惊惧和绝望中,近乎本能的动作,仿佛这冰冷的物件是唯一能带来些许安定的东西。
然而,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吊坠的瞬间——
一种极其微弱,但清晰无比的温热感,猝不及防地从吊坠上传导过来,透过他冰冷开裂的皮肤,一直蔓延到掌心。
陈宵整个人猛地一僵,呼吸都为之停滞。
错觉?
一定是错觉!
是刚才死里逃生,心神激荡之下产生的幻觉?还是这龙骸渊无处不在的阴寒煞气,终于开始侵蚀他的神智,让他产生了荒诞的感知?
他死死攥着吊坠,一动不敢动,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掌心那一点接触之上。
冰冷。
依旧是冰冷的。
那丝温热,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只激起了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便迅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果然是错觉……”陈宵心底刚刚升起的一丝异样瞬间沉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和自嘲。在这绝望之地,自己竟然还在期盼着不可能发生的奇迹?真是可悲。
他松开手,准备撑着矿镐站起来,继续那无望的劳作。
但就在他手指即将离开吊坠的刹那——
嗡……
又是一丝温热!
这一次,感觉更加清晰!不再是转瞬即逝,而是持续了大约一次心跳的时间!那温热并不强烈,如同冬日里即将熄灭的炭火余烬,微弱,却真实不虚地对抗着周遭无孔不入的蚀骨寒意!
不仅如此,在这丝温热传来的同时,陈宵清晰地感觉到,一直如同附骨之蛆般缠绕在他神魂上的阴寒煞气,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虽然范围极,可能只局限于吊坠紧贴他胸口的那一片皮肤,但那片刻的“轻松”感,对于时刻承受着神魂冻结之苦的他来,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不是错觉!”
陈宵的心脏骤然狂跳起来,血液加速流动,冲击着他冰冷的四肢百骸。他猛地低下头,也顾不上是否会弄脏,几乎是粗暴地扯开了胸前那本就破烂的衣襟,将那只黑色吊坠完全暴露在惨淡的磷火幽光下。
吊坠依旧是那副模样:通体漆黑,非金非石,表面粗糙,没有任何花纹装饰,也感受不到丝毫的灵气波动。它安静地躺在他同样布满污垢和伤痕的胸口皮肤上,看起来平凡无奇,与“宝物”二字毫不沾边。
可刚才那两次清晰的温热感,以及那驱散阴寒的效果,绝非虚假!
“这……这到底是什么?”陈宵的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带着一丝颤抖。父母留下的遗物,他一直只当做念想,从未想过它竟然真的隐藏着秘密!
一个在龙骸渊这等绝灵绝境之地,依旧能产生反应,甚至能对抗阴寒煞气的秘密!
希望!
一股灼热的,几乎要将他冰冷身躯点燃的希望之火,猛地从他心底最深处窜起!
三个月来的绝望、麻木、痛苦、仇恨,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微弱却顽强的希望之火驱散了几分。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深渊中等死的罪奴,他抓住了一根稻草,一根可能通往生,可能承载着复仇力量的稻草!
但紧接着,一股冰冷的警惕如同冰水般浇下,让他瞬间打了个寒颤。
不能暴露!
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吊坠的异常!
龙骸渊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青霄宗和林家掌控的监狱!监工张屠夫是林家的爪牙,告密者王疤瘌像鬣狗一样时刻盯着所有人。一旦吊坠的秘密泄露,等待他的,绝对不是什么机缘,而是比死亡更凄惨的下场——被搜魂夺宝,然后像垃圾一样被处理掉。
这吊坠,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大的秘密!必须用生命去守护!
陈宵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纷乱的思绪。他迅速将吊坠塞回衣内,仔细整理好破烂的衣襟,确保从外面看不出任何异常。做完这一切,他依旧不放心,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幽暗的矿道。
磷火摇曳,光影斑驳。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镐凿声和监工的呵斥。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他刚才的失态和这片区域的塌方。
他稍稍松了口气,但内心的警惕已经提到了最高。从现在起,他必须更加心,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不能流露出任何异样。
他重新拿起矿镐,假装继续开采,但心思已经完全不在矿石上了。他一边机械地挥动着镐头,一边用全部的感官去感受胸口的吊坠。
它在发热吗?现在好像又没有反应了。
刚才的温热是因为什么触发的?塌方的危险?濒死的恐惧?还是……这矿道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陈宵不敢确定。他只能像最耐心的猎人,心翼翼地观察和等待。
在接下来的劳作中,他尝试着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状态下,去感受吊坠。在开采普通的岩石时,吊坠毫无反应。当他靠近某些蕴含着微弱灵气的矿石(尽管这些灵气对他这废人之躯已无用处)时,吊坠依旧沉寂。甚至当他故意让自己陷入疲惫和寒冷的极限状态时,吊坠也再未传来那奇异的温热。
它仿佛再次陷入了沉睡,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但陈宵知道,那不是梦。那两次清晰的温热感,以及那片刻驱散阴寒的轻松,已经深深烙印在他的感知里。
希望的火种已经播下,虽然微弱,却顽强地在他冰冷的心田中燃烧着。
他开始更加细致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尤其是岩壁和开采出来的矿石。龙骸渊既然以“龙骸”为名,又出产各种奇异矿物,或许吊坠的反应,与某些特定的矿石或环境有关?
同时,他也更加留意自身的变化。那丝温热除了驱散阴寒,是否对身体还有其他影响?他仔细内视(尽管修为被废,内视的能力大打折扣,只能模糊感知身体状态),并未发现明显的改善。伤势依旧,疲惫依旧,寒冷依旧。
但这并没有让他气馁。既然有了开端,就一定有后续。
傍晚,收工的钟声响起。
陈宵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随着麻木的人流返回宿舍洞穴。他将吊坠的秘密深藏在心底最深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沉默和隐忍。
当王疤瘌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过他时,当张屠夫因为今塌方导致定额未完成而对他厉声斥骂、鞭影加身时,陈宵都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承受着这一牵
鞭子抽打在背上,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心中那片由希望之火照亮的角落,却异常坚定。
他不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他现在是为了探寻秘密,为了抓住那可能存在的逆袭契机而活着。
深夜,罪奴们沉沉睡去,鼾声和梦呓声此起彼伏。陈宵躺在冰冷的铺位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他睁着眼睛,望着洞穴顶部那些倒悬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的钟乳石阴影。胸口的吊坠紧贴着皮肤,传来与体温一致的微凉。
他回忆着白那两次温热的感觉,一遍又一遍,像是在确认那不是自己的臆想。
“你需要什么?”他在心中无声地询问,“怎样才能再次唤醒你?”
龙骸渊的死寂和寒冷依旧包围着他,但此刻,他的内心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是对未知的探寻,是对命阅反抗,是绝境中看到一丝微光后,重新燃起的,名为“可能”的火焰。
他知道,从今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必须更加心,更加隐忍,如同潜藏在黑暗中的毒蛇,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守护好胸口的秘密,这“吊坠微光”。
他轻轻翻了个身,将戴着镣铐的手,看似无意地搭在胸前,形成了一个保护的姿态。
在无人可见的黑暗中,陈宵的嘴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誓言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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