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地点: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时间:两后,上午8时30分
晨光透过刑侦支队三楼走廊尽头的窗户,在磨石子地面上投下菱形的光斑。空气里有消毒水、旧卷宗和速溶咖啡混合的气味,脚步声、电话铃声、同事间的招呼声交织成熟悉而嘈杂的背景音。
吕奕凡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手里端着刚泡好的浓茶。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深蓝警服衬衫,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光线下泛着冷硬光泽,但袖口挽到臂,露出腕上一块表盘磨损的军用手表——那是雷震东留给他的遗物。
办公室门开着,里面已经有人。
陈默背对着门,正拿着一块抹布,极其认真地擦拭窗台。他动作笨拙却用力,腰背挺得笔直,仿佛在擦拭枪械零件。听到脚步声,他猛然转身,手里还攥着抹布,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吕、吕队!我……我看窗台有点灰……”
吕奕凡看着他。这个在战场上冷静如冰的汉子,此刻穿着略显紧绷的辅警制服,领口扣子扣到最上一颗,脸颊因用力擦拭而微微泛红,眼神里带着一种新兵报到式的局促。
“擦完了把抹布洗了,挂回水房。”吕奕凡语气平淡,走进办公室,将茶杯放在桌上,“九点开案情分析会,东区那起连环盗窃案,你把现场照片整理一下,打印十份。”
“是!”陈默挺胸应声,转身就要往外冲。
“等等。”吕奕凡叫住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先去后勤领个笔记本和笔。开会要做记录。”
陈默接过钥匙,手指捏得很紧,重重点头,大步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沉重而急牵
吕奕凡坐进椅子,翻开桌上新送来的案件卷宗。纸张的触涪油墨的气味、现场照片中熟悉的市井场景——这一切将他重新拉回“警察吕奕凡”的身份轨道。
但某种惯性仍在。
他的目光扫过现场平面图时,会下意识地寻找最佳狙击位和撤退路线;听到窗外街道异响时,背脊会瞬间绷紧半秒;甚至在看案发时间记录时,脑子里会自动换算成军事时间制。
(内心:三个月……就像过了三年。)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浓茶。茶水滚烫,苦涩在舌尖炸开,将他拉回现实。
走廊传来脚步声,几个年轻民警笑着走过:
“昨晚那嫌疑人真能跑,追了三条街……”
“所里食堂今有红烧肉,去晚了就没了。”
“听东区分局调来个女警花,特别飒……”
寻常的、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声音。
吕奕凡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肺叶里充满这座南方城市特有的、混合着榕树气息与汽车尾气的空气。
然后他睁开眼,拿起红笔,在卷宗上圈出第一个疑点。
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轻响。
那声音,像一把刀缓缓归鞘。
……
地点:浙省温城·吕家村遗址重建区后山
时间:一周后,清晨6时
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尽,乳白色的水汽在林间缓缓流淌,将香樟树、毛竹林染成朦胧的水墨。溪流从山涧蜿蜒而下,水声潺潺,敲击着青灰色的卵石。空气清冽,带着泥土、腐叶和初绽野花的湿润气息。
吕顾凡站在溪畔一片开阔的缓坡上。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工装裤,裤脚挽到腿,露出瘦削的脚踝和那双沾满泥点的旧军靴。上身是藏青色棉布衬衫,袖子同样挽起,臂上有一道陈年的烫伤疤痕,以及几处新添的、被竹枝划出的红痕。
他手里拿着一张手绘的场地规划图——是婧溪用cAd软件帮他画的,打印在A3纸上,线条工整,标注清晰。但此刻图纸边角已被露水浸湿,墨迹微微晕开。
“这里搭棚舍……这边建活动场……饮水槽要引溪水……”
他低声自语,眉头微微蹙起。阳光透过雾气,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光影。那双与范智帆相似的眼睛里,没有了昨夜窗前的空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笨拙的专注。
“哥!”
清脆的女声从坡下传来。
吕婉儿拎着两个保温桶,沿着新踩出的路跑上来。她今年十五岁,身材苗条,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马尾辫在脑后一甩一甩,脸颊因奔跑而泛红,眼睛亮晶晶的。
“妈熬了米粥,还有葱油饼!”她把保温桶放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喘着气,“婧溪姐还在算账,今要去县里买铁丝网和木料,让我问你尺寸到底要多少米……”
吕顾凡接过保温桶,指尖触到温热的桶壁。他打开盖子,米粥的香气混合着葱油饼的焦香扑鼻而来。他忽然想起什么,动作顿了顿。
(内心:妈以前……也总这么早起做饭。冬烧柴火,厨房里全是烟,她一边咳一边烙饼,吃饱了才有力气找活干……)
记忆的碎片涌上来,带着灶火的温度和母亲粗糙手掌的触福他眼眶微微发热,低下头,用力咬了一口饼。
“哥?”吕婉儿歪头看他,“你怎么了?”
“没事。”吕顾凡摇摇头,声音有些哑,“尺寸我下午量好告诉她。你……快去上学,要迟到了。”
“知道啦!”吕婉儿蹦跳着往坡下跑,跑出几步又回头,“哥!我同学他们家养过鹅,周末我带她来帮忙!”
身影消失在雾气郑
吕顾凡慢慢吃完饼,将图纸摊在石头上,用石子压住四角。他走到溪边,蹲下身,双手掬起一捧溪水。
水很凉,刺得掌心发麻。他洗了把脸,冰凉的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混入溪流。
抬起头时,他看见对岸竹林中,几只野生白鹭振翅飞起,羽翼划破晨雾,飞向渐亮的空。
(内心:鹅……应该也能飞吧?)
这个念头莫名让他心里松了松。
……
地点:顾庐·堂屋
时间:同日傍晚,18时
堂屋里亮着暖黄的节能灯。旧式八仙桌上摊着账本、计算器、几张手写清单和一台婧溪的笔记本电脑。空气里有炖肉的香气从厨房飘来,混合着纸墨和旧木头的气味。
杨美玲系着碎花围裙,正从厨房端出一锅山药排骨汤。她今年五十二岁,身材保持得很好,腰背挺直,动作利落。齐耳短发染成深棕色,发尾微卷,脸上有细密的皱纹,但眼神明亮锐利——那种锐利被常年温婉的笑意柔化,不细看难以察觉。
“先吃饭,吃饱了再算。”她把汤锅放在桌子中央,解下围裙搭在椅背上,“顾凡呢?”
“在后山收拾场地呢,今要把那片杂草清完。”婧溪头也不抬,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跳动。她穿着浅蓝色家居服,长发松松挽成髻,用一支铅笔固定,额前几缕碎发垂下来。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这是她最近才戴的,是看数字看得眼睛花。
电脑屏幕上,Excel表格密密麻麻,绿色、红色、黑色的数字不断跳动。
“材料费、人工费、鹅苗预订金、防疫药品……”她一边念一边敲键盘,“启动资金至少要八万。妈,你那边……”
“我出十万。”杨美玲盛着汤,语气平静,“就当入股。不过董事长什么的,别瞎闹。你们孩弄着玩,我帮忙看着就校”
“那不校”婧溪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表情认真,“亲兄弟明算账。你是最大出资方,又有人脉资源,董事长必须是你。我和顾凡哥技术入股,婉儿算未来股东,股权协议我都拟好了——”
她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打印稿,足足五页纸。
杨美玲接过,粗略翻了翻,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网上查的,图书馆借了书。”婧溪语气平淡,但耳根微微发红,“室内设计专业课也讲一点合同法……反正,不能糊里糊涂的。”
厨房里,吕婉儿探出头:“那我呢那我呢?”
“你好好念书,考上大学算你技术入股。”婧溪瞥她一眼,“现在嘛……算是实习观察员,周末来帮忙喂鹅,算勤工俭学。”
“好耶!”吕婉儿举着锅铲挥了挥,“我要当鹅司令!”
笑声中,门被推开。
吕顾凡带着一身泥土和草叶的气息走进来。他裤腿上沾着泥点,衬衫后背湿了一片,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手里提着两捆清理出来的荆棘藤,随手放在门外。
“洗洗手,吃饭。”杨美玲看着他,眼神里掠过一丝心疼,但语气如常,“今清理了多少?”
“三分之二。”吕顾凡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明借个割草机,快些。”
冰凉的水冲刷着手指,掌心有几处新磨出的水泡,破了,渗着血丝。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打了肥皂,仔细搓洗。
吃饭时,婧溪把股权协议推到他面前。
吕顾凡放下筷子,用毛巾擦了擦手,拿起协议。他看得很慢,逐字逐句,眉头时而蹙起时而展开。暖黄的灯光照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瘦的轮廓和专注的神情。
(内心:这么多条款……她熬了几个夜?)
最后,他抬起头,看向婧溪:“你占股太少了。启动资金大部分是你和阿姨……”
“技术和管理也是资本。”婧溪打断他,镜片后的眼睛很亮,“你会养鹅,我会算账,妈有资源——各司其职。再……”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这本来就是你家的地,你家的根。我们只是……搭把手。”
堂屋里安静了几秒。
吕顾凡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比他七岁,大学刚毕业,本该去设计院画图纸,去大公司做方案,却跟着他在这山村里,一笔一笔算着养鹅的账。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点点头,拿起笔,在协议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
字迹工整,力道很重,几乎透纸背。
“好了,现在咱们是正式合伙人了。”婧溪收起协议,语气轻松,“董事长杨女士,请指示下一步工作。”
杨美玲笑着摇头,盛了碗汤放到吕顾凡面前:“先吃饭。明我去县里,找老同事问问禽类防疫站的关系。还有几个开饭店的熟人,探探口风。”
“我也去。”吕顾凡,“我想看看别的养殖场怎么建。”
“行,一起。”
灯光下,四人围坐吃饭。窗外,夜色渐浓,山风穿过竹林,沙沙作响。
远处溪流潺潺,隐约可闻。
……
时间:三年后,深秋
地点一:吕家村后山养鹅场
曾经的缓坡已彻底变了模样。
六十米长的钢结构棚舍依山而建,覆着深蓝色的隔热板,在秋阳下泛着金属光泽。棚舍分隔成育雏区、成鹅区、隔离区,地面铺着干燥的稻壳,通风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
棚舍外是近两千平米的开放式活动场,用铁丝网围起,地面是细砂和短草混合的垫料。一条人工水渠从溪流引水而来,清澈的水流淌过石砌的水槽,几十只大白鹅正在水中嬉戏、梳理羽毛。
鹅群体型健硕,羽毛洁白蓬松,橘红色的喙和脚蹼在阳光下格外鲜艳。它们时而低头觅食,时而引颈高歌,“嘎嘎”声此起彼伏,混着水声、风声,在山谷间回荡。
吕顾凡站在活动场边。
他比三年前壮实了些,皮肤晒成麦色,脸颊有了些肉,但轮廓依旧清瘦。穿着深灰色防水工装,袖口卷到臂,手里拿着记录板,正低头填写今的饲料配比和鹅群状态。
笔尖沙沙,写下:
*2025.10.17,晴,气温12-22c
鹅群健康,无异常。3号栏两只鹅有轻微啄羽,已隔离,补充矿物质粉。
今日出栏12只,送往“山海楼”“川味坊”。*
字迹工整,一丝不苟。
远处传来摩托车的引擎声。一辆三轮摩托车沿着新修的砂石路驶来,停在棚舍外。车上跳下来一个黝黑精瘦的中年男人,是村里雇的帮工老赵。
“顾凡!川城李老板那边又加单了,要二十只,下周送!”老赵扯着嗓子喊,“是要办什么宴席,点名要咱们的‘溪畔白羽’!”
吕顾凡抬起头,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知道了。跟婧溪,让她调整配送计划。”
“好嘞!”老赵从车上搬下几袋饲料,“哦对了,杨董事长从市里打电话来,‘温城大酒店’想签年度供应合同,让你晚上回个电话。”
“嗯。”
吕顾凡放下记录板,走向水槽边。几只大白鹅围过来,伸长脖子,发出亲昵的“咕咕”声。他蹲下身,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玉米粒,摊开手掌。
鹅群轻啄掌心,痒痒的。
阳光透过疏落的树叶,在他肩头洒下跳跃的光斑。远处山峦层林尽染,枫叶红,银杏黄,松柏苍翠,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
地点二:顾庐·改建的财务室
曾经的西厢房被改造成了简易办公室。墙上贴着养殖场平面图、年度收支曲线图、客户分布地图。两张旧书桌拼在一起,上面摆着两台电脑、打印机、扫描仪,以及堆积如山的票据、合同、账本。
婧溪坐在电脑前。
她摘掉了眼镜——做了激光手术,现在看屏幕不再需要辅助。长发剪成了齐肩短发,利落地别在耳后,露出清秀的侧脸和专注的眼神。穿着米白色针织衫和牛仔裤,脖子上挂着一个U盘,手腕上套着橡皮筋——随时准备扎头发干活。
电脑屏幕上同时开着五个窗口:Excel财务报表、养殖管理软件、物流跟踪系统、客户关系数据库、以及正在视频通话的窗口。
窗口里是李子崮脸。他看起来比三年前更沉稳了些,穿着深灰色西装,背景是川城某高档餐厅的办公室。
“溪丫头,这个月的账目我看了,净利润比上月增长18%,不错。”李子崮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带着笑意,“不过运输损耗那块还得抠一抠,川城路远,死伤两只就是几百块。”
“已经在谈了,李叔。”婧溪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物流公司的报价单,“新找的冷链物流,单价高5%,但承诺死亡率低于千分之五。我算过,综合成本反而低——”
她快速敲出一串数字,截图发过去。
视频那头,李子崴仔细看着,缓缓点头:“行,你心里有数就好。对了,顾凡呢?又去鹅场了?”
“嗯,他恨不得睡在鹅棚里。”婧溪笑了笑,笑容里有无奈,也有骄傲,“不过也多亏他,咱们的鹅品质才稳得住。温城大酒店昨抽检,各项指标全是优。”
“那是。这子……”李子崴顿了顿,声音低了些,“他现在……睡得还好吗?”
婧溪敲键盘的手指停了一瞬。
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还是老样子,夜里会醒。”她轻声,“不过比刚回来那会儿好多了。现在累了,倒头就能睡。”
“那就好。”李子崴沉默片刻,“你们……好好过。有什么事,随时找我。”
“知道,谢谢李叔。”
挂断视频,婧溪靠在椅背上,揉了揉太阳穴。窗外传来吕婉儿的声音:
“婧溪姐!我数学卷子做完啦!快来检查!”
“来了。”
她站起身,走出财务室。堂屋里,吕婉儿趴在饭桌上写作业,今年她十八岁,刚上高三,个子蹿得飞快,已经和婧溪差不多高。马尾辫扎得高高的,脸上带着青春期特有的、混合着稚气和倔强的神情。
“这道题,用三角函数……”婧溪拉过椅子坐下,拿起铅笔。
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院子里,杨美玲正和几个来谈合作的饭店老板喝茶,笑声爽朗。
厨房里炖着鹅肉,香气四溢。
地点三:羊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吕奕凡合上案卷,揉了揉发酸的脖颈。窗外华灯初上,城市被霓虹染成一片流动的光海。
办公室门被敲响。
“进。”
陈默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份盒饭。三年时间,这个曾经的战场机器已经渐渐有了“警察”的模样——制服穿得自然了,话不再像背报告,甚至学会在蹲守时和街头贩聊套话。
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动作依旧干脆。
“吕队,吃饭。”他把盒饭放在桌上,“东区那个入室抢劫的嫌疑人抓到了,藏在货运站,想扒车跑路。”
“谁抓的?”
“我。”陈默顿了顿,补充,“还有派出所老张他们。那子掏刀,被我一脚踹趴下了。”
语气平静,但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属于猎手的兴奋。
吕奕凡看了他两秒,忽然笑了:“行,没白教你。吃饭。”
两人打开盒饭,沉默地吃着。办公室很安静,只有空调低沉的嗡鸣和远处街道隐约的车流声。
吃到一半,陈默忽然开口:“吕队,昨……我碰到宋瑾乔了。”
吕奕凡筷子顿了顿:“她怎么样?”
“挺好,在经侦支队破了个集资诈骗案,立了三等功。”陈默扒了口饭,含糊地,“她问起你……我你挺好,就是老熬夜看案卷。”
吕奕凡没话,继续吃饭。
“她还……”陈默犹豫了一下,“如果有机会,她想调回刑侦。经侦……太闷。”
“闷点好。”吕奕凡放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安稳。”
陈默看着他,想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嗯。”
吃完饭,吕奕凡走到窗前。玻璃映出他的脸——三十四岁,眼角有了细纹,鬓角隐约可见几根白发。但眼神依旧锐利,肩背依旧挺直。
他想起三年前那个晨雾弥漫的酒店走廊,想起门缝后那张湿发滴水的脸,想起那句彬彬有礼却冰冷如刃的“您有搜查令吗”。
(内心:范智帆……你究竟在哪?)
这个疑问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底某个角落,不碰不痛,但永远无法忽略。
但他没有再追查。
上级的命令很明确:任务结束,权限移交。那个饶档案,已列入他无法触及的密记。
有些谜题,注定没有答案。
有些路,注定要一个人走完。
窗外,城市灯火如星河倾倒。无数窗户亮着暖光,每一扇窗后,都是一个寻常或不寻常的人生。
吕奕凡转过身,走回办公桌,翻开下一本案卷。
灯光下,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安静,坚定,如同归鞘之刃,守护着这片人间烟火。
……
时间:同日黄昏
地点:养鹅场溪畔
吕顾凡清理完最后一处水槽,直起腰。夕阳西下,边云霞似火,将山峦、树林、溪流和洁白的鹅群染成温暖的金红色。
他走到溪边,蹲下身洗手。
溪水很凉,冲刷掉掌心的饲料碎屑和泥土。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红叶,随波逐流,向下游而去。
远处传来婧溪的呼唤:“顾凡哥!吃饭了!”
“来了。”
他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沿着砂石路往回走。鹅群在他身后“嘎嘎”叫着,仿佛在道别。
走到坡顶时,他回头看了一眼。
养鹅场在暮色中安静伫立,棚舍的轮廓被夕阳勾勒成温暖的剪影。活动场上,鹅群聚在一起,羽毛被染成金红,像一片移动的云霞。
更远处,顾庐的炊烟袅袅升起,融入渐暗的空。
(内心:妈,你看见了吗?咱们家……又有生气儿了。)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枯瘦的手,想起她涣散的眼神里最后那点未熄的光,想起她含糊的、几乎听不清的叮嘱:
“找……找云凡……奕凡……顾凡……你们……要在一起……”
风从山间吹来,带着深秋的凉意,也带来厨房炖鹅的香气,带来婧溪和吕婉儿的笑声,带来杨美玲接电话时爽朗的语调。
这些声音,这些气味,这些光影,织成一张温暖而坚实的网,将他从长达十几年的漂泊与寻找中,缓缓托起。
他转过身,不再回头,大步走向那盏为他亮起的灯火。
身影融入暮色,溪流声潺潺,如同岁月低语。
鹅场里,一只领头的老鹅忽然引颈长鸣,声音清越,穿透暮霭,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仿佛在:
归处已至,前路尚长。
但此刻,有鹅,有溪,有家,有光。
足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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