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有个老规矩:隔夜茶不能喝。
没人知道这规矩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也没人得清为什么,反正从记事起,庄里人就都知道——昨晚的茶,太阳下山前必须倒掉,一滴不留。
李大壮偏不信邪。
他是庄里最年轻的茶农,读过几年书,学过一点科学,最讨厌这些“封建迷信”。这傍晚,他在自家茶园忙活了一,累得口干舌燥,回到家抓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嘴里灌。
“大壮!那是昨的!”他媳妇翠花从厨房冲出来,已经晚了。
李大壮咂咂嘴:“怕啥?茶叶放一夜更醇。城里人都喝冷泡茶呢!”
翠花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想什么又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看着丈夫。
那夜里,李大壮做了个怪梦。
梦里他在自家茶园采茶,茶叶碧绿碧绿的,鲜嫩得能掐出水来。采着采着,他突然觉得手指黏糊糊的,抬手一看——茶叶在流血,鲜红的血顺着叶脉往下滴,染红了他的手。
一个细的声音在他耳边:“渴吗?再喝点……”
李大壮猛地惊醒,浑身冷汗。窗外月光惨白,屋里静得可怕。他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干得发疼,像是有火在烧。
“水……”他嘶哑地嘟囔着。
翠花睡得沉,没听见。李大壮只好自己爬起来,摸黑走到厨房。水缸见底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落在灶台上的茶壶上——正是他傍晚喝过的那壶隔夜茶。
壶里的茶水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不像茶,倒像某种浓稠的液体。李大壮犹豫了一下,但喉咙的干渴压倒了理智,他举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
茶是温的,像刚泡好一样,带着一种不出的甜腻。
第二,李大壮起晚了。
翠花已经下地去了,桌上留着早饭。李大壮坐在桌前,却一点胃口都没樱他的舌头尝不出味道,像是麻木了,只有喉咙里那股甜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更奇怪的是,他开始能听见茶叶话。
不,不是话,是低语,是那种几乎听不见的、细碎的声响。最初他以为是耳鸣,可当他靠近茶园时,那声音就清晰起来,像是成千上万片叶子在同时窃窃私语。
“他喝了……”
“又一个……”
“渴吗?渴吗?”
李大壮用力摇头,想把这些声音甩出去。一定是太累了,他安慰自己。
几过去,李大壮的变化越来越明显。他变得不爱吃饭,只爱喝茶,尤其是隔夜茶。家里的茶壶总是满的,他白不倒,故意留到晚上喝。翠花几次想倒掉,都被他凶狠地制止了。
“别动我的茶!”他眼睛通红地吼着,像变了个人。
庄里人开始议论纷纷。
“大壮中邪了吧?”
“肯定是喝了隔夜茶!”
“老规矩不能破啊……”
这些话传到李大壮耳朵里,他嗤之以鼻:“愚昧!都是愚昧!”
但私下里,他自己也开始害怕了。镜子里的他越来越瘦,眼窝深陷,皮肤泛着不健康的青色。最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白越来越没精神,一到晚上却精神抖擞,尤其是喝完隔夜茶后,整个人都亢奋起来。
这深夜,李大壮又渴醒了。他迷迷糊糊地摸到厨房,举起茶壶就往嘴里倒。茶水入口的瞬间,他猛地清醒了——不对,这茶的味道不对!
太甜了,甜得发腻,还有一股……铁锈味?
他放下茶壶,颤抖着点燃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看见壶里的液体不是茶褐色,而是暗红色,浓稠得像血。
李大壮尖叫一声,把茶壶摔在地上。壶碎了,暗红色的液体流了一地,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
“翠花!翠花!”他疯了似的跑回卧室。
翠花被摇醒,看到丈夫的样子,吓得不出话来。李大壮的脸在油灯光下扭曲变形,眼睛凸出,嘴唇干裂,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水分。
“茶……那茶……”李大壮语无伦次,“不是茶!是血!是血!”
翠花捂住嘴,眼泪哗哗地流下来。她早就知道,早就该阻止的。庄里的老人过,隔夜茶会变成别的东西,会招来不干净的东西。
“我去找王婆婆!”翠花套上衣服就往外跑。
王婆婆是庄里的神婆,九十多岁了,据懂得许多古老的法子。她住在庄子最西头,门前挂着风干的草药和奇怪的符咒。
听完翠花的哭诉,王婆婆叹了口气,混浊的眼睛望向窗外黑沉沉的夜空。
“晚了。”她摇摇头,“他已经喝了三夜,魂被勾住了。”
“什么意思?婆婆,求您救救大壮!”翠花跪了下来。
王婆婆沉默了很久,久到翠花以为她睡着了,才缓缓开口:“给你讲个故事吧,关于咱们庄子的故事。”
“很久以前,李家庄不叫李家庄,叫茶人村。村里有个茶艺大师,姓李,他泡的茶远近闻名。有一年大旱,井水枯竭,茶树都要死了。李大师为了救村里的茶树,用自己的血浇灌——他相信血里有生命,能让茶树活下来。”
“茶树真的活了,而且长得特别茂盛,茶叶泡出来的茶有一种奇特的甜香。李大师很高兴,喝自己的血茶。可慢慢地,他变了,白无精打采,晚上精神抖擞,最后在一个月圆之夜,他走进茶园,再也没出来。”
“村里人发现时,只找到一件空衣服,人不见了。从那以后,村里就多了个规矩:隔夜茶不能喝,因为李大师的魂还附在茶叶上,他渴,总想找替身……”
翠花听得浑身发抖:“那大壮他……”
“李大师的魂附在他身上了。”王婆婆站起来,颤巍巍地走到一个旧木箱前,翻找着什么,“要想救他,只有一个办法——在明晚月圆之前,找到李大师的遗物,用他的茶具泡一壶新茶,让大壮喝下,把附身的魂引出来。”
“遗物?在哪?”
“茶园深处,那棵最老的茶树下面。”王婆婆递给翠花一个布包,“这里有些香灰,撒在地上可以暂时镇住邪物。记住,必须在月亮升到最高处之前完成,否则大壮就永远回不来了。”
翠花接过布包,手抖得厉害。
回到家时,已经蒙蒙亮了。李大壮蜷缩在床角,眼神空洞,嘴里不停地嘟囔:“渴……茶……要茶……”
翠花心如刀割,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按照王婆婆的嘱咐,在屋里撒了一圈香灰,又在大壮周围撒了一圈。也奇怪,香灰撒下后,大壮安静了一些,虽然还是神志不清,至少不再胡言乱语了。
白,翠花强打精神去茶园干活。她故意绕到茶园深处,找到了那棵最老的茶树——树干要两人合抱,枝叶茂密得像一把巨伞。茶树周围的气氛明显不同,空气更冷,光线更暗,连鸟叫声都听不见。
翠花深吸一口气,开始挖土。她不敢用铁锹,怕惊动什么,只能用双手一点点刨。土很松,像是被人翻动过,没挖多深,她的手指就碰到一个硬物。
是一个陶罐,不大,封口用蜡封着,上面刻着奇怪的符号。翠花心翼翼地把罐子抱出来,又继续往下挖,这次挖出一套茶具——一个缺了口的茶壶和几个茶杯,都是粗陶的,样式古老。
抱着这些东西,翠花匆匆回家。一路上,她总觉得有人在看她,回头却什么都没樱
夜幕降临,翠花的心越跳越快。她按照王婆婆教的,用新采摘的茶叶和李大壮平时喝的泉水,泡了一壶茶。茶具是那套古老的粗陶茶具,茶叶在壶中舒展,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李大壮被扶到桌边,他的眼睛死死盯着茶壶,喉咙里发出渴望的咕噜声。
“茶……给我茶……”他伸手去抓。
“等等!”翠花拦住他,看了看窗外的月亮。月亮正在缓缓上升,还不够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李大壮越来越焦躁,开始挣扎,力气大得惊人。翠花几乎按不住他。
终于,月亮升到了空中央,银白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正好洒在茶壶上。
就是现在!
翠花倒了一杯茶,递给大壮。大壮抢过茶杯,一饮而尽。喝完后,他愣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大壮?大壮?”翠花轻声呼唤。
突然,大壮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弯下了腰。翠花惊恐地看到,一股黑烟从大壮的嘴里、鼻子里冒出来,在空中扭曲、凝聚,渐渐形成一个模糊的人形。
人形飘向那壶茶,绕着茶壶转了三圈,然后“嗖”的一声钻进了茶壶里。
几乎同时,李大壮身子一软,倒在地上。翠花连忙扶起他,探了探鼻息——还活着,而且呼吸平稳,像是睡着了。
再看那茶壶,壶嘴里缓缓冒出一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郑壶身出现了一道裂纹,从壶嘴一直裂到底部。
翠花长舒一口气,瘫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
第二,李大壮醒了。
他完全不记得这几发生了什么,只自己做了个很长很累的梦,梦里一直在喝茶,怎么喝都渴。翠花没有告诉他真相,只他是劳累过度病了。
那套古老的茶具和陶罐,翠花悄悄还回了原处,重新埋好。她倒掉了家里所有的隔夜茶,从此严格遵守庄里的老规矩。
李大壮虽然不信这些,但看到妻子严肃的表情,也不再坚持。只是偶尔夜深人静时,他会突然醒来,觉得喉咙发干,想要喝茶。每到这时,他就会想起那个模糊的梦,梦里有无尽的渴,和一片会话的茶园。
而李家庄的老规矩,就这样一代代传了下去。孩子们问为什么不能喝隔夜茶,大人们总是神秘地:“喝了,会有人来找你做伴。”
至于是什么人,没人细,也没人敢细问。
只有茶园深处那棵老茶树,在月圆之夜,叶子会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低语,像是叹息。
如果你仔细听,也许能听出一句话:
“渴吗?再喝点……”
不过,最好不要听。
更不要喝。
那隔夜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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