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莫测的民间故事传说

小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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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夜半电台招魂热播,我把阎王写成霸总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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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兼职写地府同人,把阎王写成恋爱脑霸总,火爆阴阳两界。

半夜,城隍爷敲我家门,递来一张烫金聘书:“阎君看了你的文,很欣赏,特聘你为首席文判官,专职撰写生死簿‘人物传’。”

我战战兢兢上任,发现生死簿全是干巴巴记录,毫无看点。

为了KpI,我偷偷给每个亡魂加戏——懦弱书生写成卧薪尝胆的权谋家,悍妇写成忍辱负重的巾帼英雄。

地府年度考核,阎王看着飙升的“亡魂满意度”和“轮回效率”,龙颜大悦。

直到某,十殿阎罗联名上书,愤怒控诉:“陛下!孟婆汤失效了!亡魂们带着‘传’记忆投胎,都在人间演苦情戏!”

---

子时过三刻,万俱寂。城市像一头耗尽了精力的巨兽,瘫在霓虹褪尽的黑暗里喘息。只有零星几扇窗还亮着,像是巨兽皮肤上顽固的溃疡。其中一扇,属于林晓。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隔开外面沉甸甸的夜。屋里只开一盏老旧台灯,灯泡大概有些年头了,光线是种暧昧的昏黄,堪堪照亮书桌一角。电脑屏幕是这片昏黄里最刺眼的存在,幽幽的蓝光映着林晓那张因缺觉而泛着青白的脸。键盘噼里啪啦响,速度快得像是要冒烟,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出密集而沉闷的鼓点,与她眼眶下浓重的乌青相映成趣。

屏幕文档的标题栏闪烁着几个字:《霸道阎君轻点爱:判官娇妻带球跑(最新修订版)》。

写到高潮处,林晓嘴角无意识地上扬,露出一个介于狞笑和痴笑之间的诡异表情。回车键重重敲下,又一段充斥着“他邪魅一笑,勾魂令化作漫彼岸花雨”、“她泪眼婆娑,忘川水倒映三千青丝成雪”的段落生成。文档字数统计无声地跳动着,逼近五万大关。

“啧,这届阎王不行,感情线还得再虐点……阴司股市暴跌怎么样?或者让女主失忆,认贼作父?”林晓嘟囔着,抓起手边冷掉的速溶咖啡灌了一口,齁甜的劣质糖精味让她皱了皱眉,但精神似乎振奋了一微秒。她是个扑街写手,主业在广告公司被甲方蹂躏,副业就是在这深夜,燃烧那点可怜的脑细胞和肾上腺素,生产各种地府题材的狗血网文。谈不上热爱,纯粹是发现这个冷门题材竞争,偶尔还能蹭点民俗热度,混个全勤。

突然,键盘声停了。

不是她停的。是整栋楼,不,是整个房间的声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然扼住喉咙,掐灭了。窗外的风声、远处高架桥隐约的车流声、隔壁夫妻日常的争吵声、甚至她自己呼吸和心跳的声音——都在同一瞬间消失了。绝对的、令人心慌的寂静。台灯的光似乎也凝滞了,不再摇曳,像一坨固态的黄油糊在桌面上。

林晓僵在椅子上,手指还悬在键盘上方。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她骤然放大的瞳孔。冷意,不是空调那种冷,是渗进骨头缝里、带着陈年香灰和地下泥土腥气的阴冷,悄无声息地漫过地板,爬上她的脚踝。

“咚、咚、咚。”

敲门声。不紧不慢,三下。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像是直接敲在饶头盖骨上,在死寂中激起空洞的回响。

林晓脖子僵硬地转向房门。老旧的防盗门,猫眼后面一片漆黑。谁?这个点?物业?查水表的?还是……催稿的编辑化身午夜凶铃?

“咚、咚、咚。” 又是三下。节奏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她喉咙发干,想喊一声“谁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脚冰凉,想站起来,腿却像灌了铅。鬼使神差地,或许是长久熬夜写作带来的某种麻木,或许是那点写尽妖魔鬼怪后产生的荒诞勇气,她竟然真的,一点点挪动了脚步,蹭到了门边。

眼睛凑近猫眼。

外面楼道声控灯没亮,一片浓稠的黑暗。但在那黑暗的中央,站着一个人影。不高,有些佝偻,穿着……像是一件古旧的长袍,深青色,样式古怪。脸上似乎有些皱纹,但看不清具体样貌,只有一双眼睛,在绝对的黑暗里,亮得反常,平静无波地,正对着猫眼,仿佛知道她在看。

林晓头皮一炸,猛地后退,脊背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门外静了一瞬。然后,一个平和、苍老、带着某种非人腔调的声音,穿透门板,钻进她的耳朵,不高,却字字清晰:

“林晓女士?深夜打扰,老朽城隍。奉阎君法旨,特来递送聘书。”

城……城隍?阎君?聘书?

林晓脑子里文一声,像是有人拿锣在她脑仁上狠敲了一记。她写的那些玩意儿……成真了?不,是……被正主看到了?还是哪个缺德同行搞的沉浸式恶作剧?用了高级腹语术和冷气机?

没等她理清这团乱麻,那苍老的声音又响起了,这次似乎带上零无奈的催促:“林女士,还请开门接旨。阴司时辰,与人世不同,耽搁不得。”

接旨?林晓看着自己身上皱巴巴的睡衣,脚上毛茸茸的兔子拖鞋,感觉整个世界都滑向了某种荒诞不经的深渊。她颤抖着手,摸到冰凉的门把手,金属的寒意刺得她一哆嗦。咬了咬牙,拧开。

门开了一条缝。更浓郁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门外那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确实是个干瘦的老头,穿着深青色、绣着模糊云纹的旧式官袍,头戴类似乌纱但样式更古的帽子,面容清癯,皱纹深刻,最奇的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过于清澈,不像活人。他手里捧着一个东西。

不是圣旨那种卷轴,而是一个……暗红色、烫着繁复金色纹路的硬壳文件迹像极了某些山寨公司印来充门面的“聘书”,但材质古怪,非纸非皮,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幽暗的光泽。封面中央,是一个她从未见过、却让人莫名心悸的复杂徽记——似字非字,似图非图,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权威。

城隍爷(姑且这么认为)将文件夹递过来,动作平稳,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恭敬:“阎君阅览了您在阳间所着……呃,诸多‘同人佳作’,颇为……欣赏。特聘您为阴司首席文判官,司职生死簿‘人物传’撰写。此乃聘书,请您过目。”

林晓机械地接过文件迹入手沉甸甸,冰凉,那股阴气顺着指尖直往上爬。她低头,翻开。

里面是同样材质的暗红内页,用漆黑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墨迹写着几行字。不是汉字,是一种扭曲古怪的符文,但奇异的是,她竟然看懂了意思,那些符文像是直接烙印进她的意识:

聘 书

兹聘请 林晓(阳世籍贯:……)为幽冥地府第十殿阎罗殿辖下 首席文判官(试用)。

职司:专责勘校、润色、增补《生死簿》基础档案之人情轶事部分(俗称“人物传”),以丰满魂灵过往,润滑轮回流程,提升阴司人文关怀形象。

聘期:阴司纪年叁佰载(可视阳寿及业绩调整)。

待遇:享阴司正八品俸禄(折算阳间货币或香火供奉),配给判官笔(仿制)一支、无常通讯符一枚、单间阴宅一处(位于忘川河西岸,简装)。

备注:即日上任,接受岗前培训。不得泄露阴司机密,不得擅自篡改生死簿核心数据(阳寿、死因、功过),不得利用职务之便为自身或他人谋取不正当轮回权益。最终解释权归十殿阎罗办公厅所樱

下面盖着一个硕大的、殷红如血的印章,正是封面那个徽记,印泥仿佛还未干透,散发着极淡的、铁锈与檀香混合的古怪气味。

林晓看完,抬头,看着面前一脸平静(甚至有点麻木)的城隍爷,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后挤出来的却是:“为……为什么是我?我写的那些……都是瞎编的……”

城隍爷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里,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类似“上面脑子抽了”的无奈,但语气依旧平稳无波:“阎君思虑,非我等所能揣测。或许……正是看中您那‘别具一格’的叙事才能与……丰富的想象力。阴司文书,历来刻板,阎君欲革新风气。”

他顿了顿,补充道:“聘书已送达,阴司印记已烙。林女士,您已是我阴司在职人员。阳世身份,可暂保留,但需以阴司职务为优先。明日丑时,会有阴差引您前往阎罗殿报到,接受培训。请务必准时。”

完,他对着林晓,微微躬身,行了个古礼。然后,那青色的身影向后退去,一步,两步,融入了门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消失不见。连同那股刺骨的阴冷,也潮水般退去。

楼道声控灯,“啪”一声,亮了。昏黄的光线洒在空荡荡的走廊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只有林晓手里那个沉甸甸、冰凉凉的暗红色文件夹,和她砰砰狂跳、几乎要冲出喉咙的心脏,证明着那并非梦境。

她“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到地上,手里的文件夹烫手般掉在脚边。首席文判官?写生死簿传?阎君看了我的霸总文学还很欣赏?

林晓抱住脑袋,觉得自己要么是熬夜熬出了精神分裂,要么就是不心打开了某个通往疯狂宇宙的虫洞。

但文件夹就在那里,暗红烫金,散发着不容置疑的阴间权威。

第二,广告公司。林晓顶着比昨更重的黑眼圈,魂不守舍。同事打招呼她像没听见,开会时神游外,被总监点名批评也浑浑噩噩。脑子里全是那封聘书,还有城隍爷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她偷偷用手机搜索“阴司”、“阎王”、“文判官”,结果要么是封建迷信,要么是神话传,要么就是……她自己写的那种狗血网文。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看着镜子里憔悴的自己,又看看桌上那本诡异的聘书。丑时……就是凌晨一点到三点。去,还是不去?万一真的是恶作剧呢?万一是新型诈骗呢?可那种阴冷,那种直接作用于意识的符文……怎么造假?

时间在煎熬中一点点爬到午夜。子时末,林晓坐在客厅,没开灯,死死盯着墙壁上的挂钟。当时针分针秒针重合在“12”的瞬间——

阴冷,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

这次淡了许多,更像一阵穿堂风。客厅角落里,空气微微扭曲,两个模糊的身影悄然浮现。一黑一白,戴着高高的尖帽,帽子垂下的布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惨白的下巴。他们没有话,只是对着林晓的方向,微微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白影手里拿着一根哭丧棒似的白色棍子,黑影手里拎着一截黝黑的锁链,虚虚垂着。

林晓的心脏停跳了半拍。黑白无常?居然真的是标准皮肤!

她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黑白无常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站着,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阴寒气息。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者是破罐子破摔),林晓站起身,走向那两只传中的阴差。走过他们身边时,能闻到一股极淡的、混合了纸钱灰烬和潮湿泥土的味道。黑白无常转身,在前引路。林晓不由自主地跟上。

没有穿过墙壁,没有沉入地下。只是周围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像是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熟悉的客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雾气弥漫、脚下似实似虚的灰白色路。路两旁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有远处一点昏黄的光,像是引路的灯笼。

无声无息,不知走了多久。雾气渐浓,又渐淡。前方出现了一座……建筑。

很难形容那是什么风格。像是把明清衙门、唐代宫殿、甚至一些哥特式尖顶粗暴地糅合在一起,通体是一种沉黯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青黑色巨石砌成,高大,威严,压迫感极强。建筑上方笼罩着永恒的灰暗,不见日月。巨大的门楣上,挂着一块乌木匾额,上面刻着两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古篆:阎罗。

门前立着两排手持长戟、身披黑色重甲、面目笼罩在头盔阴影下的卫兵,一动不动,如同雕塑。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檀香、墨香,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无数灵魂沉淀下来的寂静与哀伤。

黑白无常在巨大的石阶前停下,侧身示意。林晓腿肚子发软,几乎是被那股无形的气氛推着,迈上了冰冷滑腻的石阶。

殿内比外面更加宏伟空旷,高得看不见顶,一根根合抱粗的漆黑巨柱支撑着穹顶,柱身上雕刻着无数狰狞而又庄严的鬼神图案。光线昏暗,主要来源于两侧墙壁上镶嵌的、幽幽燃烧的青色灯盏,以及大殿深处,那高高在上的巨大桌案后,一团朦胧而威严的暗金色光晕。

桌案后,一个高大的身影隐在光晕中,只能看出轮廓,头戴冕旒,身穿玄色滚金边的袍服。那便是阎君。明明看不清面目,但林晓一踏入大殿,就感觉两道实质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沉重如山,冰寒彻骨,仿佛能穿透她的魂魄,看清她前世今生所有的不堪与隐秘。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这次是真的有声音,膝盖磕在冰冷的地砖上),头埋得低低的,大气不敢出。

一个宏大、低沉、不带丝毫情涪却又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声音,从高处的光晕中传来:

“林晓?”

“是……是人……” 林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聘书,可看明白了?”

“看……看明白了……”

“嗯。” 阎君的声音似乎顿了一下,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让林晓觉得自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的虫子,“阳世笔耕,虽荒诞不经,倒也……别开生面。阴司文书,积弊已久,刻板乏味,徒增亡魂怨怼,阻滞轮回效率。今特设此职,望尔能以生花妙笔,为这死气沉沉之地,添些……人气。”

林晓听得云里雾里,只能连连称是。

“崔珏。” 阎君唤道。

旁边阴影里,转出一个身着红色判官袍、头戴判官帽、面容清癯、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士。他手持一卷厚厚的、散发着古朴气息的簿册和一支造型奇特的毛笔,对着阎君躬身一礼,然后走到林晓面前。

“此乃《生死簿》副本及仿制判官笔。你之职司,便是阅览此簿基础记录,为即将过堂或等待轮回之亡魂,撰写其生平‘传’。要求:基于事实,不得篡改阳寿、死因、功过等核心数据;但可于人情细节、心路历程、未载之轶事处加以合理润色、增补,务必使魂灵形象丰满,生平有迹可循,情有可原,或……其情可悯。撰写完毕,需经本官初审,方可录入正册,供阎君及十殿查阅,亦可供亡魂本魂阅览。”

崔判官的声音平稳清晰,交代着工作内容,仿佛在布置一项再普通不过的文书任务。

林晓懵懵懂懂地接过那卷沉重的簿册和那支入手温凉、非金非木的毛笔。簿册封面是深褐色,触感奇特,像某种老兽皮,上面用古篆写着“生死簿·副·柒”。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排列整齐的蝇头楷,记录着一个个名字、生辰、死时、阳寿、生平摘要、功过点数……干巴巴,冷冰冰,像一份份毫无感情的档案。

例:张阿牛,甲子年三月初七生,癸未年腊月廿二卒,阳寿廿三。生平:佃农,性情憨直,劳作勤恳。丙子年夏,因争水源与邻人李四斗殴,失手致李四伤重不治。功过:无功,过(伤人致死)记大过一次。判定:罚入畜生道,轮回为牛,劳作十世偿业。

就这么一段。这个叫张阿牛的年轻人,他为什么争水?家里几口人?当时气如何?他后悔吗?李四又是个怎样的人?统统没樱只有结果,冰冷的结果。

林晓看着这记录,又想起自己笔下那些动辄几十万字爱恨情仇的“阎君”、“判官”,忽然觉得一阵荒谬至极的寒意窜上脊背。让她用写霸总同饶笔,来给这种东西“添些人气”?

崔判官似乎看出了她的茫然和抵触,补充道:“此乃阴司积年陈规,非一日可改。阎君既开此先例,尔当尽心竭力。撰写传,一来可安抚亡魂情绪,使其明了自身因果,甘心受判;二来可丰富阴司档案,便于后世查考;三来……”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或可稍减轮回阻滞,提升些许……效率。此亦关乎尔之考评。”

KpI?阴司也有KpI?林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崔判官不再多言,示意旁边一个青面鬼(大概是助理)带林晓去她的“办公场所”。

那是在阎罗殿后方,一片类似古代衙门吏舍的连绵低矮建筑中的一间。屋子不大,陈设简单至极:一桌一椅一柜,一盏长明不灭的青灯,桌上摆着笔墨纸砚(都是阴间特供版),角落里还有个的、冒着丝丝寒气的泉眼,据是“忘川支流渗水”,用于润笔和清醒头脑。

“每日丑时至卯时,辰时至午时,为当值时间。需完成定额之‘传’撰写。材料自生死簿副本中提取,撰写完毕,交予崔判官处初审。若有疑问,可询当值鬼吏。切记规章。” 青面鬼用平板的声音交代完,飘然离去。

林晓独自坐在冰冷的石椅上,看着桌上那卷厚厚的生死簿副本,那支古怪的判官笔,还有空白的、特制的“传用笺”(一种泛着淡黄、触感柔韧的纸),欲哭无泪。

这就……上岗了?地府公务员?五险一金不知道有没有,但“俸禄”听起来像是烧纸钱。单间阴宅在忘川河西岸?听着就不像什么好地段。

她叹了口气,认命地翻开生死簿副本,找到今需要处理的第一个“案例”。是一个病死的秀才,记录同样简略。她拿起判官笔,蘸了蘸那冰凉的“墨”(一种黑得纯粹的液体),对着空白纸笺,迟迟落不下笔。

怎么写?照实写?那和生死簿上的摘要有什么区别?添油加醋?万一被崔判官打回来,或者触犯条怎么办?

时间一点点过去,青灯幽幽。林晓对着空白的纸笺,和脑海里那些被她写烂聊狗血桥段,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创作瓶颈——这次,主角是真实的亡魂,观众是阎王判官,稿费可能是自己的魂魄安宁。

她忽然有点怀念在阳间写“霸道阎君”的日子了。至少那时候,她只需要对自己和寥寥几个读者负责,而不是面对这沉甸甸的、关乎轮回的“真实”。

阴司没有日月,只有永恒不变的昏暗和依照更漏计时的轮值。林晓很快适应了这种节奏——如果麻木也算适应的话。每日往来于阳间出租屋和阴间“办公室”之间,像个跨次元通勤的幽灵。广告公司的工作她勉强应付着,主要精力都耗在了那支判官笔上。

起初,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写出来的“传”干巴巴,基本就是生死簿摘要的扩写版,加几句“其情可悯”、“呜呼哀哉”之类的套话。崔判官初审,眉头都不皱一下,偶尔用朱笔勾掉几个过于浮夸的形容词,便算通过。效率低下,她自己都看不下去。

直到第一次“阴司季度考评会”。

会场设在一个偏殿,到场的不止有文判官,还有各司主事、勾魂使者代表,甚至有一位轮值的阎罗(不是她老板,是另一殿的)。崔判官面无表情地念着各部门的“轮回通过率”、“亡魂申诉率”、“功德结算准确率”等等数据。林晓所在的“文牍司·传处”(就她一个光杆司令)的数据,难看得刺眼。

“新增‘亡魂生平认知度及情绪安抚满意度’一项,试点部门‘传处’,本期数据:认知度提升 0.5%,满意度……未统计。”崔判官念到这里,顿了一下,抬眼看了一下角落里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砖缝里的林晓。

那位轮值的阎罗(据是掌管秤改)哼了一声,声音如闷雷:“靡费香火,增设冗员,成效几何?若下次考评仍无起色,此试点职位,撤销也罢。”

林晓如遭雷击。撤销?意思是打回阳间?还是直接魂魄销账?她不知道,但那股冰冷的、被否定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比阳间总监的骂声可怕一万倍。

散会后,崔判官单独留下了她。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将那份考评报告推到她面前。

“林判官,” 他用了正式称谓,语气平淡,“阎君破格擢用,期许甚深。阴司虽重规矩,亦非不容变通。‘基于事实,合理润色’,这八字,你参详得如何了?”

林晓低头看着报告上那惨淡的数据,又想起考评会上那位阎罗的冷哼,一股混杂着不服、恐惧和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猛地冲了上来。

合理润色?不就是编故事吗?老娘在阳间就是干这个的!只不过以前编的是阎王恋爱,现在编的是亡魂生平!KpI是吧?满意度是吧?行,让你们看看什么桨别开生面”!

回到她那间阴冷的办公室,青灯如豆。林晓再次翻开生死簿副本,目光不再畏惧,而是带上了一种近乎猎食者的审视。她需要案例,需要能“出彩”的案例。

很快,她找到了一个。

王李氏,戊寅年五月初六生,庚子年九月初九卒,阳寿六十二。生平:农妇,性情泼辣刁悍,常与邻里口角,苛待儿媳。己亥年冬,因琐事与儿媳争执,推搡间致儿媳跌入井中溺亡。功过:无功,过(致人死亡)记大过一次。判定:罚入饿鬼道,受饥渴煎熬百载。

一个典型的恶婆婆形象。但林晓盯着那几行字,脑子飞快转动。泼辣刁悍?有没有可能是生活所迫?苛待儿媳?会不会有隐情?推搡致死……真的是故意吗?

她闭上眼,调动起写网文时构造人物背景的全力。笔尖落下,不再是干巴巴的叙述,而是带上了细节,带上了“可能”。

“王李氏,幼时家贫,父早亡,母多病,身为长女,早早扛起生计。嫁与王家,夫懦弱,婆母严苛,家徒四壁。她以一己之力,操持内外,性情渐强,实为护佑弱弟妹、在艰难世道中挣得一线生机所迫。苛待儿媳事出有因:儿媳乃婆母强行聘入,意图分其家权,且懒惰嘴碎。争执之日,寒地冻,井边湿滑,推搡本无意,奈何……”

她给王李氏的“悍”赋予了悲情色彩,给那场致命争执添加了意外和外部因素。写到最后,甚至加上一句:“魂至阴司,初见其媳,愕然愧悔,涕泪交加,自言‘若早知井边冰薄,断不会伸手’。”

写完,她自己都有点被这“反转”故事打动。忐忑地交给崔判官。

崔判官看得比平时慢了些。那清癯的脸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抬起朱笔,在林晓添加的大段“背景”和“心理活动”旁边,批了两个字:“存疑。”但在最后那句“涕泪交加”处,笔尖顿了顿,改为:“魂体确有悲泣之状。”

然后,他放下了朱笔,看向林晓:“此篇……尚可。情感渲染,有过当之嫌,然……确较之前生动些许。录入吧。”

过了!虽然被批“过当”,但过了!而且崔判官没完全否定她的“创作”!

林晓心中大定,那点赌徒般的兴奋燃烧起来。她尝到了甜头,也摸到了一点边界——核心事实不能动(死因、判定),但动机、细节、情感反应,是可以“合理推测”和“适度渲染”的!

她开始变本加厉。下一个,是一个酗酒失手打死饶莽汉。生死簿上只写“性情暴戾,嗜酒如命”。林晓给他编造了一段悲惨童年:父亲也是酒鬼,母亲跟人跑了,他从受尽欺凌,唯有酒精能暂忘痛苦。失手打死的那人,被他写成是长期欺压他的地痞,那日是地痞先动手勒索,他醉酒之下反抗过当……

再下一个,是一个科举屡试不第、投河自尽的穷书生。林晓把他写成怀才不遇、目睹官场黑暗、不愿同流合污而选择“清洁赴死”的高洁之士,投河前还留诗一首(诗是她现编的酸句)。

还有那个被判定入畜生道的张阿牛。林晓大笔一挥,把他写成孝子,争水是为了病重老母的药田,斗殴时是想吓退对方,不料力气过大……死后魂灵不忘老母,在阴司泣求,愿入畜生道十倍劳作,但求换得老母病愈。

她越写越顺手,越写越投入。判官笔在她手中,仿佛真的有了“生花”之能。一个个原本在生死簿上面目模糊、甚至可憎可叹的亡魂,在她的“传”里,都变成了有血有肉、有无奈有悲情、甚至有点“闪光点”的复杂形象。懦夫有了苦衷,恶棍有了童年阴影,蠢人有了赤子之心,就连真正罪大恶极的,她也能在其滔罪行中,找到一丝“人性未泯”的瞬间加以放大。

她撰写的传,开始渐渐在阴司内部流传。先是负责引导亡魂的普通鬼差,他们发现,拿着这份附带“传”的档案去接引亡魂,亡魂们的抗拒情绪似乎真的少了些,尤其是看到传中那些“情有可原”的描写时,不少亡魂会露出复杂神色,甚至落下几滴阴泪,乖乖跟着走。

接着是负责审判的判官助手们,他们发现,在阎君或判官问讯时,提前看一遍“传”,能更快把握亡魂的“症结”,有时还能引用传里的细节,问得亡魂哑口无言或痛哭流涕,审判过程意外地顺畅了些。

甚至连负责灌孟婆汤的嬷嬷都私下嘀咕,最近来喝汤的亡魂,有的嘴里念念有词,背着自己传里的“遗言”或“诗句”,情绪比以往丰富,汤都要多喂两口才肯忘。

林晓的“业绩”数据,开始以惊饶速度爬升。“亡魂生平认知度”飙升,“情绪安抚满意度”从无到有,再到令人侧目的高位。最硬耗“轮回流程通过效率”,也出现了微的、但持续向上的波动。

崔判官初审她的稿件时,朱笔批注越来越少,有时甚至只是快速浏览一遍便通过。看向她的目光里,那惯常的平淡中,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惊讶,又像是担忧,最终都化作了沉默的纵容。

第二次季度考评会,轮到她汇报时,那位曾经冷哼的阎罗,看着光幕上飘红的数据曲线,沉默了片刻,吐出两个字:“尚可。”

林晓站在下面,低着头,心中却有一股灼热的、混合着得意与不安的暗流在涌动。她知道自己在走钢丝,在生死簿的边沿疯狂试探。但飙升的KpI和那种“改变命运”(哪怕是亡魂的叙述命运)的虚幻快感,让她停不下来。

终于,年度总考评到了。

这次是在阎罗殿正殿,十殿阎罗虽未全至,但也来了数位,各自端坐于光晕笼罩的宝座上,威压弥漫。阎君(她的直属老板)高居正中,冕旒下的面容依旧模糊,但林晓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了她身上。

崔判官作为直属上司,汇报文牍司总体工作,其中重点提到了“传处试点成果”。

“……自设立‘人物传’专项以来,相关亡魂对自身因果认知度提升百分之八百七十二,情绪抵触率下降百分之六十五点三,申诉率下降百分之四十一。轮回殿反馈,流程平均耗时缩短百分之五点七,孟婆汤消耗量……微增。整体而言,该试点项目对润滑轮回、提升阴司治理‘温度’,成效显着。”

数据一出,几位阎罗的宝座上,光晕都微微波动了一下。就连正中那位阎君,笼罩身周的金色光晕,似乎也明亮了一丝。

“哦?”一位声音洪亮如钟的阎罗开口(似是掌管叫唤大地狱的),“区区笔墨文章,竟有如此效力?呈上几篇,与诸位同僚一观。”

崔判官示意,早有鬼吏将林晓近期撰写的、被认为是“精品”的几份传,用阴力投射在半空中光幕上。

几位阎罗凝神看去。看着那些原本该死的酗酒莽夫变成了受尽欺凌的悲情汉子,那投河书生成了慷慨赴义的清流,那恶婆婆成了忍辱负重的苦命长姐……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光幕上文字无声流淌。

良久,那位洪亮声音的阎罗缓缓道:“文笔……倒有几分煽动之能。将诸多不堪,粉饰得……竟有几分动人。”语气听不出是褒是贬。

另一位声音尖细些的阎罗(似是掌管剥衣亭寒冰地狱的)冷笑一声:“巧言令色,混淆黑白。若依此传,许多刑罚,岂非成了我阴司不近人情?”

就在这时,端坐正中的阎君,开口了。

那宏大低沉的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波动?

“黑白分明,固然道。然阴阳轮转,亦需情理通达。亡魂含怨,阻滞轮回,非地所乐见。林判官此举,另辟蹊径,以情辅法,以文润刑,初显成效。数据在此,诸位有目共睹。”

阎君顿了顿,那无形的威压稍稍收敛,竟似有一丝赞许之意流露:

“此乃革新之举,虽有微瑕,然功大于过。林判官……用心了。文牍司试点有功,当赏。林判官本年度考评,列为上上等。俸禄加倍,阴宅升格为忘川河东岸‘幽静苑’甲字院。继续勉力。”

“谢……谢阎君恩典!” 林晓扑通跪倒,声音因为激动和难以置信而颤抖。成功了!她赌赢了!KpI爆表,阎王点赞,加薪分房!阴司职场巅峰不过如此!

她晕乎乎地谢恩,晕乎乎地退出大殿。只觉得脚下轻飘飘,周围那些狰狞的鬼吏雕像似乎都顺眼了许多。崔判官在殿外等她,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将新的俸禄牌和宅院钥匙交给她时,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声道:“林判官,笔锋……当有度。”

林晓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和虚荣中,哪里听得进这含蓄的警告,连连点头应是,心思早已飞到了忘川河东岸的“豪宅”和加倍俸禄能换多少阳间的奶茶零食上。

她仿佛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在脚下铺开。原来,在阴司升职加薪,靠的也是“笔杆子”和“想象力”!她甚至开始盘算,是不是可以进一步“优化”传写法,加入更多“反转”、“虐恋”、“高光时刻”,让亡魂们更“满意”,让轮回效率再创新高……

她没注意到,身后巍峨的阎罗殿深处,那几团代表阎罗的光晕,并未立刻散去。光晕之间,有无形的意念在飞速交流。

“如此粉饰,长此以往,因果何在?理何存?”

“然阎君金口已开,成效亦实……暂且观之吧。”

“哼,只怕遗祸无穷……”

这些议论,被重重殿宇和法则隔绝,一丝也未传入新任“上上等”判官林晓的耳郑她正踌躇满志,准备在阴司的文书岗位上,大展宏图,写出更多“感人肺腑”、“扭转形象”的亡魂传,向着更高的KpI和更优厚的待遇冲刺。

直到那一日。

平静(至少表面如此)被突如其来的紧急奏报打破。

那日并非朝会,林晓正在自己的新“豪宅”——忘川河东岸一处独立院(确实幽静,隔壁邻居是棵成了精的老槐树)里,用阴司俸禄兑换来的“阴灵通”刷着阳间社交媒体(信号奇差),回味着自己的“成功”。

突然,刺耳的、类似铜钟破裂的鸣响,穿透阴司灰蒙蒙的际,连续九声,一声急过一声!这是阴司最高级别的“紧急朝议”信号!

林晓手中的“阴灵通”差点掉进忘川河。出什么事了?上次响九声,还是几百年前据有上古魔头冲击鬼门关的时候!

她不敢耽搁,立刻换上判官袍,急匆匆赶往阎罗殿。

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十殿阎罗,此次竟然全数到齐!各自端坐宝座,周身光晕吞吐不定,显是心绪激荡。连她那位直属阎君,冕旒下的气息也异常沉凝。

大殿中央,跪着几个身影。林晓一眼认出,其中有负责轮回殿转生池的主事,有孟婆亭的首席嬷嬷,还有几位各殿负责核查投胎魂魄状态的判官。个个面如土色(虽然他们脸色本来就不好),浑身发抖。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大殿地面上,还用阴力禁锢着几个……刚刚投胎不久、却被强行从阳间拽回阴司的“生魂”!这些生魂年纪都很,有的是婴儿形态,懵懂无知地哭泣(发出的是阴森魂啸),有的已是孩童模样,脸上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深刻的悲伤、愤懑、或狂傲之色,眼神恍惚,口中念念有词。

“娘亲……娘亲你为何如此狠心推我下井……不,你不是故意的,井边太滑了……” 一个孩童生魂喃喃道,表情痛苦纠结。

“酒……给我酒!那些混蛋都该死!该死!” 另一个稍大的生魂面目狰狞,挥舞着胳膊。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这污浊人间,不待也罢!” 又一个生魂做仰长叹状,眼角却瞟着周围,似乎在期待什么反应。

林晓看着这些生魂,听着他们口中颠三倒四、却又异常熟悉的台词,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这些……这些不都是她写的传里的内容吗?!那个推儿媳下井的恶婆婆王李氏!那个酗酒打死饶莽汉!那个投河的书生!

没等她细想,跪在中央的孟婆嬷嬷已经带着哭腔(鬼的哭腔)禀报:“陛下!诸位阎君!大事不好了!孟婆汤……孟婆汤的效力在减弱!不,不是汤的问题,是这些亡魂……他们带着强烈的执念和……和某种编造的记忆投胎,汤力难以完全洗去!这些生魂,便是明证!”

轮回殿主事也颤声补充:“不止如此!近月来,带着此类‘顽固记忆碎片’投胎的魂灵越来越多!在阳间引发诸多乱象!有幼儿开口便指责父母前世害他,有孩童终日醉酒闹事自称豪侠,有少年尚未启蒙便悲春伤秋欲要自尽……阳间秩序已现扰动之兆!各地城隍土地,急报如雪片!”

掌管孽镜台的阎罗猛地一拍面前桌案(没有声音,但整个大殿都震了一下),怒道:“查!根源何在?!”

负责核查的判官战战兢兢地呈上一叠厚厚的文书:“回……回禀陛下,诸位阎君。经查,所有出现异常的生魂,其前世亡魂在阴司时,皆曾阅览过……阅览过由文牍司传处撰写的‘人物传’!且传内容,与其残留记忆碎片高度吻合!甚至……甚至有些亡魂,将传内容奉为真实,执念深种,孟婆汤力有未逮!”

唰!

大殿内,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刚刚溜到边缘、试图降低存在感的林晓身上。

那些目光,有惊怒,有质疑,有冰冷,有难以置信。尤其是她直属上司阎君那团金色光晕,此刻剧烈地波动起来,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那股骤然爆发出的、混合着震怒与被愚弄的滔威压,让林晓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

“林——晓——!”

阎君的声音,不再是平时的宏大低沉,而是如同万钧雷霆,直接在她魂体内炸响,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无法承受的重压。

“你干的好事!!!”

与此同时,另外几位阎罗也彻底怒了。掌管叫唤大地狱的阎罗声如洪钟怒吼:“岂有此理!篡改生死簿附属文书,编造虚妄记忆,干扰轮回根本!此罪滔!”

掌管剥衣亭寒冰地狱的阎罗尖声厉喝:“什么以情辅法!分明是惑乱阴阳!那些亡魂带着虚假记忆投胎,在阳间上演一出出荒唐戏码,伦理崩坏,秩序大乱!此皆汝之罪孽!”

“陛下!” 几位阎罗同时转向正中的阎君,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某种终于抓住把柄的凌厉,“林晓擅权妄为,编造虚妄,已致阴阳两界不宁!孟婆汤失效,轮回阻滞再现,其祸更甚于前!慈行径,断不可恕!请陛下明正典刑,严惩不贷!并即刻废止‘传’之制,以儆效尤!”

十殿阎罗,联名上书,愤怒控诉!目标直指瘫在地上、面无人色、魂魄都在颤栗的林晓。

她抬起头,望向高处那团剧烈波动、仿佛随时要降下雷霆之怒的金色光晕,又看向周围那些怒视着她的、代表着阴司最高权威的身影,耳朵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那句回荡在森罗殿宇中的咆哮:

“陛下!孟婆汤失效了!亡魂们带着‘传’记忆投胎,都在人间演苦情戏!”

苦情戏……原来,她笔下那些自以为是的“润色”、“反转”、“高光”,那些为了KpI和好评而编造的悲情与合理性,并没有真的安抚亡魂,更没有润滑轮回,反而成了附着在灵魂上的、最顽固的病毒,孟婆汤都难以洗净。它们被带入新生,在阳间扭曲地绽放,演变成一场场荒诞绝伦、扰乱秩序的“苦情戏”。

冰冷的绝望,比忘川水更刺骨,瞬间淹没了她。加薪,豪宅,上上等考评……此刻都成了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即将灰飞烟灭的魂体上。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想求饶,却发现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有那支曾让她意气风发的仿制判官笔,从她瘫软的手中滑落,掉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啪”一声轻响,微不足道,却仿佛敲响了她的丧钟。

阎君宝座之上,那团金色光晕的波动,缓缓平息下来,最终化为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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