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肆的手落在半空中,还是晚了一步。
连季含漪翩翩扬起的一片衣角也没有碰到。
她话的声音忽远忽近,匀称聘婷的娇身形如柔软的雨露,细腰纤纤,带起一片涟漪却混不自知,又在他的视线中渐渐远去。
宽大的袖口扫在马车边缘又渐渐下坠,修长的手指缓缓的握紧,他看着她上马车,看着那辆马车开始驶离,张口欲叫她的声音,也全都滚在喉咙里没有出来。
掀开的帘子落下去,投进的一丝光线又恢复了一片沉暗。
沈肆独自坐在里头,仰头闭着眼往后靠,拨弄在松翠戒上的手指隐隐露出心神起伏。
停在前面的马车缓缓离开,声音搅乱沉寂的深潭。
文安从抱山楼下来,又站在马车外头,对着里头声开口:“爷,打听到了,刚才季姑娘是去与章先生交代转让铺子的事情。”
沈肆缓缓在昏暗中睁开眼,寂寂眼神里,是良久的隐忍。
她是真的要走了。
站在外头的文安自然能够感受到马车内主子的情绪,里头迟迟沉默,他终于忍着被训斥的后果,心翼翼的开口:“要是爷主动挽留,季姑娘一定会留下来了。”
沈肆唇边浮起抹自嘲带着丝隐忍的苦笑,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对她的坦诚,对她的心意全都给了她,才让她想这么快的离开。
长长的叹息一声,沈肆低头静静看着掌心里的那只耳坠,他视若珍物,是她身上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日日放在他的榻上,他的枕边,他的掌心。
他唯一想她的物件。
唯一能让他排遣思念的东西。
她在拒绝他后就要长长久久的离开了,丝毫不在意他的心思。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聊,纠缠不是他的处事。
耳坠包裹在掌心,沈肆沉默半晌,才沙哑着开口:“回去。”
外头文安听到主子这冷清的声音一愣,半分也听不出来主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又鼓起勇气声道:\"季姑娘今日又送了画去,主子要去看一眼么?\"
马车内又是长久的沉默,接着是沈肆如常冷清又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你去。”
文安赶紧应下,却忍不住回头往马车上看去一眼,主子早早等候在这里,是知晓季姑娘一定会来,是想要留下季姑娘的,为什么又不开口呢。
这头季含漪去了从前常买药的那家药铺,没想却在这里碰见了觉得再也不可能见到的人。
那人是谢玉恒。
只见着谢玉恒站在铺子门口,身上穿着官袍,手上提着一个药包,看样子是中午休息的时候出来来了药铺。
季含漪也才想起,这里离大理寺衙门也并不算远,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
这家药铺在京城内十分出名,药铺里有位医术十分撩的老先生,季含漪的母亲便常在这里拿药,只是这里诊金贵,药也比别处贵一些,但依旧挡不住这里的生意好。
谢玉恒显然也看见了她,稍微愣了一下,就快步往季含漪面前走了过去。
季含漪见着谢玉恒朝着她走来,眉间蹙了蹙,转身打算待会再过来,却被谢玉恒几个快步一下子挡在了面前。
季含漪还未开口,就听见谢玉恒急促的声音:“含漪,你闹了这么大一场,现在又要来陷害明柔,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已经如你的愿和离了,你又想用这种方式叫我后悔?”
“你要是再这样闹,你别怪我针对顾家。”
谢玉恒的声音冷清又严肃,他自来是之骄子,话的时候,带着一股优越的警告。
季含漪听了谢玉恒的话一顿,抬头看向谢玉恒,即便隔着薄薄的白纱,季含漪也能看清谢玉恒那张依旧雅致冷清的脸庞,他的皮囊依旧好,可现在却叫她觉得面目可憎。
她本来是不愿理会谢玉恒的,可他忽然没头没尾的了这样一通话。
她当然知晓谢玉恒要是真的要对付顾家,对付她的表哥,他家族里是有法子办到的,可是让季含漪觉得可笑的是,谢玉恒现在的话。
李眀柔不仅对自己下药,还在谢老太太的寿宴上对他下药,可现在谢玉恒竟然还偏袒着李明柔,她去陷害李眀柔。
季含漪她顿在谢玉恒面前问:“敢请问问,我陷害她了什么?”
谢玉恒低头紧紧看着薄纱下的季含漪,这会儿正是下午,早春虽冷,但光线已开始明媚,照在她身上粉色衣裳上的鎏金菊花纹上,流转生辉,那张隐隐约约的脸庞即便隔了许久没见她,也依旧能够勾勒出她的模样。
可叫谢玉恒难以隐忍的是,季含漪变得愈来愈叫他觉得陌生。
她的性情,再也不似从前。
他咬着牙问:“是不是你买通了那西域商人上谢府里来闹的?”
“你买通他来诬陷明柔在他那儿买了绝嗣的药,你到底还是看不得明柔成了我的妾室,你依旧怀恨在心,你想要毁了明柔是不是?”
季含漪全听不懂谢玉恒在胡言乱语什么,她觉得他是疯了。
她后退一步,声音也随着冷清:“我与谢大爷已经和离了,你纳不纳妾与我有何干系?”
“你便是纳十个妾又与我什么关系?”
“我全听不明白你到底在什么,你与其在这里质问我,倒不如你自己去好好查查,让郎中去好好看看你有没有中药。”
谢玉恒忽的冷笑:“含漪,你如今当真是变了。”
“从前你不会这么多辩解的话的。”
季含漪闭着眼睛,要不是力气悬殊,她是当真想要当街给谢玉恒一个巴掌的。
谢玉恒的声音又响起:“你以为我没有找郎中?郎中已经给我看了,我的身子没有问题。”
“我现在才想起来,当初指认给你下毒的人不也是那个西域商人?”
“你与沈家从前的关系并不一般,我如今细想,恐怕是你步步为营,求得沈家与你做假证,就是想要除去明柔是不是?”
“可笑,我之前竟也被你给骗了去,明柔那般柔弱的人,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如今她因为这件事被我祖母责罚囚禁,被府里的人指点,她现在已经一病不起,心力交瘁的晕死了好几次,你现在是不是满意了?”
谢玉恒话的时候,步步朝着季含漪逼近,季含漪不由的后退一步,却丝毫不怕的隔着薄纱抬头看着谢玉恒:“我与沈家一起做假证?你当沈家如你一样眼瞎,你既这般信任李眀柔,你又来质问我做什么?”
“你不是在大理寺么,你不是会查案么?你便让人去查,而不是在这里听了李眀柔的几句话,就由你的猜测血口喷人。”
谢玉恒一愣,随即冷冷看着季含漪:“你不过就是仗着身后有沈家撑腰,才敢这么陷害明柔罢了。”
季含漪亦是冷冷的回看过去:“我诬陷李眀柔做什么?我为什么恨她?就连你在我心里都已经不重要,我会在意李眀柔?还要大费周章的去收买诬陷她?”
季含漪的声音冷清不带感情,听在谢玉恒的心里让他的心蓦的一痛。
其实刚才在忽然看到季含漪的时候,他心里是高兴了那么一瞬的。
他视质问她,怀疑她,可是他心底还有更隐秘自私的想法。
季含漪针对李眀柔,证明她心里还是在意他的,在意他才会去诬陷明柔,才会想要将明柔从身边赶走。
他只想要让她承认她做的事情,他可以对她做的事情既往不咎,只要她能够承诺往后好好善待明柔,他也可以重新接纳她,往后只在乎她一个人。
从前忽视过她的,往后他也好好弥补给她。
只是他没想到,季含漪不但不承认她做过的事情,还她早已不在乎他了。
所有的话都比不过这一句叫他心神发慌发疼。
怎么会呢,她不在意,又怎么会去陷害明柔。
不过都是她在强壮镇定的谎罢了。
谢玉恒眼角眉梢此刻都带着凉意,看着季含漪:“你不承认也罢,等我找出证据来,那时候将你送去官府,你别怪我不念及从前的夫妻情分。”
季含漪看了谢玉恒一眼,觉得他的话尤其可笑。
嫁给他的三年,他何曾对她顾及过夫妻情面了。
但季含漪不想与谢玉恒提及这些,她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问:“所以,你因为怀疑我,就让人去我铺子里泼粪了?”
谢玉恒一顿,随即皱眉问道:“你在什么?”
季含漪看了看谢玉恒的神情,脸上的疑惑不是假的,她没有再多这件事,只是道:“我不需要你的情分,你的情分与我来也根本没用。”
“但我提醒你一句,我不知晓你是找的什么郎中看的,但我建议你最好找御医看一下。”
刚才季含漪在心里想了想谢玉恒的话,那西域商人季含漪自然知道,沈肆之前在给她的那封信里面也提及了,李眀柔给自己身上放的毒虫便是从那里买来的。
自己嫁给谢玉恒三年没有身孕,如今那西域商人来李眀柔去他那里买了绝嗣的药,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真的,只是应该是李眀柔三言两语便将谢玉恒骗住了,再嫁祸在了她的身上。
让谢玉恒吃绝嗣药,让自己三年无子,被林氏和谢玉恒嫌弃,这样的事情是李眀柔做的,也是当真极有可能的。
只是郎中给谢玉恒把脉没有把脉出什么,季含漪也不得不怀疑郎中是被李眀柔收买了。
她不怕与谢玉恒对簿公堂,她没有做过的事情,谢玉恒也不可能找得到证据。
虽谢玉恒历来偏袒李眀柔,但要是他知道真的是李眀柔给他下绝嗣药,应该还没有蠢到那个地步还要袒护李眀柔,给她做假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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