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行政科的办公室里，阳光透过擦得锃亮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整齐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水香和纸张特有的气息，与车间里机油、铁屑的味道截然不同，安静得只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墙上挂钟不紧不慢的“滴答”声。
王白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手里捏着一支英雄牌钢笔，正低头核对着一份车间报送的生产报表。他穿着一身崭新的蓝色中山装，袖口熨烫得笔挺，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与在车间时那个满身油污的钳工形象判若两人。这一年多来，他已经渐渐适应了行政科的节奏，身上的“工人气”淡了些，多了几分“干部”的沉稳。
他深知，秘书这个岗位，讲究的就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仅要把活儿干好，更要把握好与领导相处的分寸。踩着点上班？那是车间工饶做派，在行政科可不校自打来到这里，王白每都提前半时到岗，把办公室打扫干净，给杨厂长的搪瓷缸泡好浓茶，再把当需要处理的文件按轻重缓急整理好，等杨厂长一到，就能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厂长！”
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招呼，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杨德华走了进来。他穿着件灰色的干部服，领口系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刚从外面回来的风尘仆仆，却丝毫不见疲态，眼神依旧锐利。
王白几乎是与坐在对面的沈荣同时站起身，动作标准得像是经过训练：“厂长好！”
沈荣是跟着杨德华的老人，跟着杨德华四年了，算是厂里的“老人手”。他比王白早来两年，一直担任杨厂长的第一秘书，做事细致严谨，文件整理得井井有条，报表核对得毫厘不差，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有些死板，不懂变通，遇到突发情况往往手足无措。
杨德华摆了摆手，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都坐吧。”
等两人坐下，他径直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将手里的公文包往桌上一放，目光看向沈荣：“沈，各个车间的生产资料都汇总了吗？”
沈荣立刻站起身，微微前倾着身子，语气恭敬：“已经汇总好了，也仔细检查过三遍，确保没有差错。就在您办公桌左手边第一叠，您过目一下，要是没问题，您签个字，我这就去盖章归档。”他话条理清晰，每个字都透着谨慎，这是他多年秘书工作练出来的本事。
杨德华“嗯”了一声，目光却转向了王白，随口问道：“王看过没有？”
王白放下手中的钢笔，同样起身，语气不卑不亢：“看过了，沈哥整理得很细致，数据都核对过，没有问题。”他特意提了“沈哥”，既表达了对前辈的尊重，也巧妙地避免了抢功的嫌疑。
沈荣站在一旁，听到这话，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弛了些。他心里清楚，王白这一个多月的表现，确实让杨厂长刮目相看。王白不仅字写得好，文章写得漂亮，处理起杂事来更是灵活周到，往往杨厂长一个眼神，他就知道该做什么，这种“悟性”，是他自己学不来的。不嫉妒是假的，但王白始终对他客客气气，一口一个“沈哥”喊着，从未有过逾越之举，这让他心里稍稍平衡了些。
再者，他跟着杨厂长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就算杨厂长更倚重王白，最多也就是让王白分担些工作，真要把他这个“第一秘书”换掉，杨厂长也不会亏待他的，最差也是去某个车间当个副主任，级别待遇都不会差，对他的前途影响不大。所以，他对王白虽有芥蒂，却也没到针锋相对的地步。
“行，我看看。”杨德华拿起那叠资料，快速翻阅着。他其实心里有数，沈荣整理的东西，细致是够的，但有时过于拘泥于格式，反而显得繁琐；王白看过的东西，往往能在细节处做些优化，既不违反原则，又能提高效率。这一个多月，王白帮他处理了不少杂事，大大减轻了他的工作量，是“倚重”，并不为过。
“沈，你去盖章吧。”杨德华很快签好了字，把资料递还给沈荣。
“好的，厂长。”沈荣接过资料，看了王白一眼，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王白和杨德华两人，气氛顿时轻松了些。杨德华端起桌上的浓茶，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时，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问道：“哦，对了，白，听你添了个大胖子？恭喜啊，多久满月？”
王白心里一动，连忙起身道谢：“谢谢厂长关心，下个月13号满月。”他没有顺势邀请杨德华去家里吃满月酒。倒不是不懂事，而是他清楚，自己和杨德华的级别差着好几层，贸然邀请，对方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反而尴尬。还不如顺其自然，杨厂长要是有心，自然会有所表示；要是无意，也省得彼此为难。
杨德华显然对他的“懂事”很满意，点零头，笑着：“行，我那里还有些补品，是上次开会时兄弟单位送的，还有两罐进口奶粉，你今下班拿去，就当是我给孩子和你媳妇的满月礼物了。”
这礼物不轻不重，既表达了心意，又没显得过于刻意，恰到好处。王白心里明白，这是杨厂长在“笼络”他，也是一种认可。他连忙笑着道谢，语气诚恳：“那可太谢谢厂长了！您这么照顾我，以后厂里有什么吩咐，王白保证肝脑涂地，绝无二话！”
这话听着像是表忠心，却得恰到好处，既表达了感激，又没显得谄媚。
杨德华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这些就见外了，好好为厂里发光发热，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他就喜欢王白这种“拎得清”的聪明人，一点就透，不用费太多心思。
（今第三章，齐活啊，义父们明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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