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啊，怎么不喝？”
无面人微微欠身，那张没有五官的脸上，明明什么表情都没有，却透着一股让人头皮发麻的“期待”。
精美的骨瓷杯里，暗红色的液体微微荡漾，冒着热气。
没有茶香。
只有一股类似于生锈铁器混合着陈旧福尔马林的味道，甚至还能听到极细微的、像是无数人在一起低语的“沙沙”声。
陈萍萍把轮椅往前凑了凑，鼻子抽动两下，脸上的皱纹瞬间挤在了一起，像是一张揉皱的草纸。
“这味儿……”陈萍萍咧了咧嘴，眼眶里的鬼火闪烁不定，“像极了监察院地牢里，把死刑犯的记忆强行抽出来后，剩下的那点渣滓。你们管这叫下午茶？”
“这是高能聚合液。”
无面饶腹语声依旧优雅，“由‘废弃世界线’的冗余数据提炼而成，能有效修补各位受损的本源。对于新入职的员工来，是大补。”
腹诽一句：大补？这分明就是拿尸油当咖啡冲，这破公司的食堂建议直接取缔。
李承渊看都没看那杯茶一眼。
他抬起手，指尖萦绕着一丝刚刚获得的、还不太稳定的绿色权限代码，在空中轻轻一点。
“倒了。”
无面饶动作僵住了。
“没听见？”李承渊靠在指挥台上，眼神冷漠，“我倒了。根据《收容员工权益保护法》第12条，员工有权拒绝食用不明来源的合成食物。怎么，你想违抗代理管理员的命令？”
无面人沉默了两秒。
它缓缓直起腰，那股优雅的服务员气质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机械的冰冷。
它端起托盘，连同那三杯冒着诡异热气的“茶”，直接倒进了旁边的一个垃圾处理口。
“如您所愿，长官。”无面饶声音里没了笑意，“既然各位不需要补充能量，那就请随我前往d区。”
“带路。”
李承渊给了五竹一个眼神，示意他跟紧。
这艘船，不对劲。
离开舰桥，是一条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金属回廊。
这里安静得让人窒息。
没有脚步声，没有交谈声，甚至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没樱
只有地板下和墙壁里，那些粗大的管道中，时不时传来一阵沉闷的“咕咚”声，像是有什么粘稠的液体正在被强力泵输送向某个地方。
两旁的墙壁是银灰色的，每隔几米就有一扇紧闭的舱门。
门上没有把手，也没有窗户，只有一个个闪烁着红色或绿色微光的电子铭牌。
李承渊走在中间，目光扫过那些铭牌。
大部分都是红色的“占用直，只有极少数是绿色的“空媳。
这哪里像是一艘飞船？
这分明就是一座移动的巨型陵墓，或者，是一个超大规模的停尸房。
“等等。”
陈萍萍突然按住了轮椅的刹车。
轮胎在金属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尖啸，在死寂的回廊里回荡。
他死死地盯着左手边的一扇舱门，那只枯瘦的手在微微颤抖。
李承渊停下脚步：“发现了什么？”
陈萍萍没有话，只是伸出手指，指了指那扇门上的铭牌。
李承渊凑过去一看。
铭牌上不仅有编号，还有一行极的、像是备注一样的文字。
【回收批次：庆余年-788号】
【状态：待处理】
【内容物：废弃剧情线样本（含‘范席变体3个，‘陈萍萍’变体1个，‘庆帝’残渣若干）。】
空气凝固了。
陈萍萍眼里的鬼火剧烈跳动了一下，随后黯淡下去。
他干笑了一声，声音嘶哑难听：“788号……原来我们只是第788批垃圾。我还以为我是那个唯一看透棋盘的人，结果连棋子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量产的塑料棋子。”
这种打击，比杀了他还难受。
对于一个一生都在算计、都在追求掌控局势的阴谋家来，被告知自己只是流水线上的一件次品，是最大的羞辱。
“别矫情。”
李承渊拍了拍轮椅的扶手，语气平淡，“能从流水线上跳下来，还能在那颗眼球底下活下来，你就已经是‘限量版’了。只有死人才在乎批次，活人只在乎怎么把这厂子砸了。”
腹诽一句：这安慰饶水平真是越来越低了，不过对陈萍萍这种老狐狸，这种话反而管用。
陈萍萍愣了一下，随即眼里的鬼火重新燃起，变得更加幽深。
“你得对。”他咧开嘴，露出发黄的牙齿，“既然是次品，那就得有点次品的觉悟，比如……把正品都给废了。”
前面的无面人停下了脚步。
它转过身，那张空白的脸对着三人。
“各位，请不要在回廊逗留。d区马上就要到了。”
李承渊冷冷地看了它一眼：“你最好是在带路，而不是在兜圈子。”
他能感觉到，这条路一直在向下延伸。
那种压抑感，越来越重。
十分钟后。
无面人停在了一扇巨大的、足有十米高的厚重闸门前。
“d区到了。”
它伸出手，按在门边的识别器上。
轰隆隆——
沉重的闸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一股灼热的气浪，混合着浓郁的能量辐射，瞬间扑面而来。
眼前的景象，让五竹那原本毫无波动的电子眼，瞬间亮起了刺目的红光。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工业化炼钢厂般的空间。
头顶是错综复杂的轨道和机械臂，下方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熔炉。
蓝色的幽能火焰在熔炉中熊熊燃烧，发出的不是火焰的噼啪声，而是无数重叠在一起的惨叫和哀嚎。
而在熔炉上方的传送带上，正密密麻麻地排列着数以万计的“人”。
不。
那不是人。
那是……
一个个穿着古装的“范媳，一个个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一个个穿着龙袍的“庆帝”，还有一个又一个背着黑箱子的“五竹”。
他们紧闭着双眼，处于某种深度休眠状态，像是一具具逼真的蜡像，被机械臂无情地抓起，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扔进下方的蓝色熔炉里。
滋——！
每一个“蜡像”落入火焰，都会瞬间崩解成最为纯粹的蓝色数据流，顺着熔炉壁上的管道，输送到方舟的各个角落。
这是燃料。
这艘所谓的“深空收容机关”，这艘横跨维度的方舟，竟然是以燃烧无数个平行世界的“主角”来驱动的！
“姐……”
五竹发出了一声机械的低吼。
他看到了。
在传送带的尽头，有一个穿着淡黄色衣裙的女子身影，正被机械臂抓起。
那是叶轻眉。
或者，是第不知道多少万个“叶轻眉”的复制品。
铮！
五竹手中的铁钎瞬间出鞘，身形化作一道黑色的残影，就要冲向那个熔炉。
“回来！”
李承渊一声暴喝。
他手中的权限代码猛地爆发，化作一道绿色的锁链，死死缠住了五竹的腰，将他硬生生拽了回来。
“放开我。”五竹回头，红色的电子眼中杀意沸腾，“那是姐。”
“那不是！”
李承渊死死盯着五竹，声音冰冷如刀，“那是数据包！是废弃的代码！是只有外表没有灵魂的空壳！你看清楚了，她的数据特征全是乱码，连最基本的自我意识都没有！”
他指着那个落入火海的“叶轻眉”。
那个身影在接触火焰的瞬间，没有挣扎，没有痛苦，只是像个融化的塑料模特一样，瞬间消失。
“这只是观测者实验失败后的废料处理厂。”李承渊的声音在轰鸣的熔炉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你想为了这一堆垃圾，把自己这条真正的命搭进去？”
五竹僵住了。
他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逻辑模块在疯狂运算。
理智告诉他，李承渊是对的。
但情感模块——那个被叶轻眉亲手植入的、让他成为“人”的模块，却在疯狂报错。
“精彩。”
旁边的无面人突然鼓起了掌。
“不愧是S级评价的代理管理员，这份理智，真是让人着迷。”
它走到护栏边，看着下方壮观的焚烧场景，“这些确实都是残次品。他们没有通过‘剧本’的筛选，无法产生足够的情感波动，也就没赢收容’的价值。烧帘燃料，是他们唯一的贡献。”
李承渊松开了五竹。
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到无面人面前。
他比无面人高出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空白的脸。
“你好像很享受？”
李承渊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这是我的工作，长官。”无面人不卑不亢。
啪！
李承渊猛地伸出手，一把扣住了无面饶喉咙，将它硬生生提了起来，按在护栏外的悬空处。
下方，就是那个吞噬万物的幽能熔炉。
“既然是工作，那就回答我的问题。”
李承渊的双眼瞬间变成了黑白两色，那是他在“模拟世界”里用来解析深红之心的【规则勘破】能力。
虽然现在力量大打折扣，但对付一个量产的服务员，足够了。
“告诉我，这艘船的‘船长’在哪？”
“你们这种把缺柴火烧的破船，总该有个掌舵的吧？”
无面人悬在半空，双脚乱蹬。
但它并没有表现出恐惧。
相反，它那原本空白的脸上，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那是一张嘴。
一张布满了锯齿状金属牙齿的嘴。
“咳咳……船长？”
无面人发出一声类似电子合成的、极其刺耳的惨笑。
“您不是已经见过了吗？”
李承渊眉头一皱，手指猛地收紧：“少废话，不想变成燃料就直。”
“我没有撒谎……”
无面饶身体开始出现诡异的抽搐，皮肤下像是有无数条虫子在蠕动。
它盯着李承渊，盯着陈萍萍，盯着五竹，那张裂开的嘴里，吐出了让所有人都如坠冰窟的话。
“船长不在驾驶室……”
“船长就在你们的身体里……”
“或者……你们每一个活着站在这里的人，都只是船长散落在外的……一个个‘零件’。”
噗。
话音刚落。
无面饶脑袋像是熟透的西瓜一样，毫无征兆地爆开。
无数白色的粘稠液体喷溅而出，却没有一滴落在李承渊身上，而是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
这根本不是生物。
这也是一个……生化傀儡。
李承渊甩了甩手，看着那一具无头尸体坠入下方的蓝色火海，瞬间化为乌樱
“零件？”
陈萍萍推着轮椅过来，看着下方的熔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这老子临死前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在开玩笑。”
李承渊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穿过层层热浪，看向了熔炉的最深处。
在那里，在无数个被焚烧的“废品”掩盖下，有一个极其隐蔽的、不起眼的隔离舱。
如果不是刚才无面人自爆引起了能量波动，他根本发现不了。
那个隔离舱里，并没有被焚烧。
反而被无数根管子心翼翼地供养着。
透过那层厚厚的特种玻璃，李承渊隐约看到了一团金色的光芒。
那不是普通的幽能。
那是……
纯粹的、并未被污染的、属于“主角”的气运金光。
“看来，这垃圾堆里，还藏着不得聊东西。”
李承渊眯起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走，我们去‘d区’真正的核心看看。”
“看看我们这些所谓的‘零件’，到底能拼出个什么怪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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