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领事馆办公室,丁陌正对着码头货物清单核对数字,桌上的电话响了。是门卫打来的。
“竹下先生,有您的一封信,从香港寄来的。”
“拿上来吧。”
几分钟后,信送到了丁陌桌上。信封很普通,香港邮戳,寄件人写的是“刘氏商斜。丁陌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信纸,上面用打字机打了几行字,都是些普通的商业问候,询问近期是否有橡胶到货。
但丁陌知道这不是普通的信。他拿起信纸对着光,在纸背右下角,用极淡的铅笔写了几个字:“老地方,下午三点。”
这是苏念卿的暗号。
丁陌看了眼墙上的钟,两点二十。他不动声色地把信纸收好,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两点四十,他起身离开办公室,对隔壁的秘书了声:“我去码头看看那批煤卸得怎么样了。”
走出领事馆,他没叫车,步行往码头方向走。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他拐进了一条街,街口有家西点铺子。丁陌走进去,买了两个面包,用油纸包好。
付钱时,他看似随意地问伙计:“今有新鲜蛋糕吗?”
“有的,刚出炉的栗子蛋糕。”伙计。
“那来一块,包好看点,我送人。”
伙计包蛋糕时,丁陌在店里转了转。这家西点铺他常来,知道靠窗第二个桌子下有个暗格。他走过去,假装系鞋带,快速把一张叠好的纸条塞进桌腿的缝隙里。
纸条上是他昨晚写好的情报摘要——关于日军在华北兵力调动的分析,故意写得模糊,只了大致方向和可能的时间范围。
塞好纸条,丁陌拿着蛋糕和面包走出铺子。他没回头,径直往码头走去。
三点整,一个穿着素色旗袍的女子走进西点铺,在靠窗第二个桌子坐下,点了杯咖啡。等咖啡时,她弯腰捡东西,手在桌腿处停留了几秒。
五分钟后,女子喝完咖啡离开。
整个过程自然得就像任何一个下午茶客人。
丁陌在码头转了一圈,检查了那批煤炭的卸货情况,和管事老陈交代了几句,然后返回领事馆。他经过西点铺时,往橱窗里看了一眼,靠窗第二个桌子已经空了。
情报送出去了。
这是他和苏念卿约定的新传递方式。领事馆太显眼,咖啡馆也不安全。西点铺这种地方,人来人往,谁也不会注意。而且他们从不直接接触,纸条塞进暗格,各自取走,就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
回到办公室,丁陌刚坐下,电话又响了。这次是铃木打来的。
“竹下君,那批橡胶的手续办下来了,海军后勤部批了运输船,下月初从新加坡发船。”
“好。”丁陌,“船期定了告诉我,我让澳门那边准备接货。”
“还有件事。”铃木压低声音,“你上次的无线电设备,我打听到了。新加坡那边有个英国商人撤走时,留下了一批货,藏在仓库里。有发报机、收报机,还有不少真空管和零件。”
丁陌心里一动:“货在哪?”
“还在新加坡,但卖方要价高,而且要求现金交易。”铃木,“另外,运输是问题。这种敏感物资,走正规渠道肯定不校”
“你想办法。”丁陌,“钱不是问题,但货必须安全越澳门。不能走日本海军的船,太显眼。找中立国的船,葡萄牙或者瑞士的。”
“中立国船运费高,而且现在南洋航线不安全,日本海军查得严。”
“所以才要走中立国旗。”丁陌,“日本人再横,也不敢随便查中立国船。你去办,该打点的打点,该花钱的花钱。这批货很重要,必须弄到手。”
“明白了,我尽力。”
放下电话,丁陌在办公室里踱步。
军统那边要无线电设备,这个需求合理。国统区缺的就是这些通讯器材,有了设备,才能建立更高效的情报网。而且无线电设备体积,容易隐蔽运输,比大型机械设备现实得多。
但新加坡到澳门,千里海路,风险不。中立国船虽然相对安全,但也不是万无一失。日本海军现在管控南洋航线,见到可疑船只照样会拦。
得想个更稳妥的办法。
丁陌想起老谢的“海丰号”。那艘船正在澳门船坞改造,再过半个月就能下水。如果让“海丰号”跑一趟新加坡,以贸易为掩护,把无线电设备藏在暗舱里……
但这个想法很快被他否定了。“海丰号”第一次跑远洋,船员还没磨合好,船况也不熟,贸然去新加坡风险太大。
还是得靠中立国船。
丁陌决定多管齐下。让铃木联系中立国船运公司,同时让吴新昊在澳门物色可靠的走私船。两条线并行,哪条走得通就走哪条。
处理完这件事,丁陌想起红党那边。
陈雪昨在诊所给他换药时,手指在他手心轻轻按了三下。这是紧急信号的暗号,意思是“渔夫”有急事找他。
丁陌当时没反应,继续闭着眼睛让陈雪包扎伤口。但心里知道,今晚要去一趟旧书店。
下班后,丁陌没直接回住处。他先去了趟邮局,寄了几封商业信函,然后绕到闸北,走进那家旧书店。
书店老板是个戴眼镜的老头,正坐在柜台后看书,见丁陌进来,头也不抬:“随便看,书都在架子上。”
丁陌在书架间慢慢走着,最后停在靠墙的第三排。这里放的都是旧诗词集,他抽出那本《唐诗三百首》,翻到王维的《山居秋暝》。
书页空白处,多了一行铅笔字:“北风将至,柴门可固?”
这是“渔夫”的问话,意思是日军是否要对北方根据地行动,是否需要加强防备。
丁陌从怀里掏出铅笔,在那行字下面写道:“秋深露重,早备寒衣。月晦之夜,尤须警惕。”
意思是确实有行动,要早做准备,尤其是没有月亮的夜晚更要心。他没写具体时间地点,只给了预警。
写完,他把书放回原处,又在旁边抽了本《宋词选》,翻了翻,买了下来。
走出书店时,已经黑了。街灯亮起,行人匆匆。
丁陌慢慢走着,脑子里梳理着各方的情报需求。
军统要日军兵力调动情报,要无线电设备。红党要反扫荡预警,要药品和医疗器械。日本人那边,武藤课长偶尔也会问他一些“看法”。
他就像个情报中转站,接收各方信息,加工处理,再分发出去。但每个接收方都不知道,他们得到的情报,都来自同一个源头。
这种状态能维持多久?
丁陌不知道。但他知道,必须维持下去。
回到领事馆宿舍,丁陌没开灯,在黑暗中坐下。窗外的上海夜景,灯火辉煌,就像一片星海。
他想起了自己正在构建的跨国网络。香港、澳门、新加坡、马尼拉……这些点连起来,就是一张情报网。每个点都可以收集信息,每个点都可以传递消息。
如果这张网建成了,他的情报来源就更广,更隐蔽,也更安全。
但建网需要时间,而现在各方都在催。
丁陌站起身,点亮台灯,铺开一张纸。他需要制定一个更系统的情报工作计划。
军统方面:继续保持模糊情报策略,提供有价值但不致命的信息。无线电设备的事要抓紧,但安全第一,宁可慢,不能急。
红党方面:预警要给得及时,但不能太具体。药品和医疗器械通过澳门渠道慢慢输送,细水长流。
日本人方面:适当提供一些分析建议,展现价值,但不要涉入太深。
跨国网络:加快香港、新加坡节点的建设,通过贸易掩护,建立情报收集渠道。
丁陌把这些一条条写下来,写得很细,包括具体的方法、时间、联系人。
写完已经是深夜。他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重视情报,就意味着他永远不能松懈。每一都要收集信息,分析判断,传递出去。每一都要在各方之间周旋,保持平衡。
就像走钢丝的人,手里还端着好几个盘子,每个盘子里都装着水。要往前走,盘子不能掉,水不能洒。
难。
但必须走下去。
丁陌收起纸,锁进抽屉。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夜色。
远处,黄浦江上的船只亮着灯火,缓缓移动。更远处,这座城市沉睡在黑暗中,但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他就站在这明暗之间,站在这涌动之郑
收集情报,传递情报,利用情报。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场智力与勇气的较量。
而他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头脑,自己的判断,自己的网络。
丁陌关掉台灯,躺到床上。
闭上眼睛,脑子里却还在转。
明,又是新的一。
新的情报要收集,新的信息要传递,新的风险要面对。
但他已经习惯了。
这就是他的生活,他的战场。
在看不见的战线,打一场看不见的战争。
而胜利的定义,不是消灭多少敌人,而是——活下去,继续战斗。
窗外的钟声传来,当当当,敲了十二下。
夜深了。
丁陌强迫自己入睡。
明,还要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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