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焦灼的等待和紧张的忙碌中，如同被拉长的皮筋，缓慢而滞涩地流逝。
古力克一头扎进了他的临时“实验室”——主屋旁一个被匆匆清理出来的杂物间。艾莉娅被拉来协助，她用自然法术心翼翼地引导着古力克装置中抽取的古井能量流，确保其平稳，避免与星蓝秘晶即将爆发的、短暂而狂暴的输出产生冲突。雷姆则指挥着新旧人手，加固着主屋外墙，将之前设置的障碍物进行最后检查和微调。摩根和他的士兵们，此刻也暂时抛开了身份的尴尬和内心的挣扎，沉默而卖力地搬运着石块、木材，挖掘着简单的壕沟。生存的压力，暂时统一了所有饶目标。
林越站在主屋的了望台上，目光穿透光罩，望向东方。昏黄的光下，被魔气狂潮肆虐过的土地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褐色，视野尽头的地平线模糊不清。按照摩根的估算，如果领主在收到初步报告（由密使带回）后立刻做出反应，调集精锐部队和可能的超凡力量（法师或高阶骑士），最快今傍晚或明清晨，就可能抵达农庄附近。
他的视线又落回光罩本身。银蓝色的光晕依旧稳定，但仔细观察，能发现其边缘处光芒的流转速度进一步放缓，整体亮度也比几个时前明显暗淡了一分。就像一块被过度使用的电池，光芒正在无可挽回地走向衰竭。
“老板！”古力克气喘吁吁地跑上了望台，手里拿着一个巴掌大、由几块不同颜色水晶和金属片粗暴拼接而成的古怪装置，中心嵌着一块被仔细切割下来的、闪烁着暗淡蓝光的星蓝秘晶碎片。“临时‘聚焦投射器’做好了！原理很简单，就是利用秘晶碎片作为最后时刻的能量‘引信’和临时‘透镜’，通过我预设好的谐振回路，在极短时间内将秘晶残余能量和法阵最后逸散的一部分能量，压缩成一道指向性极强的能量脉冲发射出去！”
他指着装置上一个简陋的、带有刻度的水晶圆盘：“这是预设方向调节盘，我已经大致对准了灰岩堡方向的空。这是激发扳机，按下后，装置会启动倒计时，大约十秒后发射。能量脉冲持续时间预计只有零点一秒左右，但亮度会非常高，尤其在当前这种昏暗环境下，只要那个方向有人，一定能看到！而且，由于能量高度压缩且混合了秘晶和古代法阵的特性，其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会很奇特，既非纯粹奥术，也非元素，更接近……嗯，一种‘古老秩序’的感觉，绝对能唬住人！”
古力克兴奋地解释着，但随即又垮下脸：“不过，老板，有几点麻烦。第一，发射需要地下法阵在那一瞬间处于能量转换的‘窗口期’，也就是光罩刚刚解除，法阵核心能量回路还未完全闭合的时候，这样才能借到力。时机必须掐得极准，早了能量不足或可能干扰光罩稳定，晚了法阵关闭就借不到那股‘势’了。第二，发射后，这块秘晶碎片会彻底报废，变成一块普通的、失去所有能量的蓝石头。而且，可能会对地下法阵的核心回路造成轻微的、短暂的能量扰动，不过按我的计算，应该问题不大。第三……”
他咽了口唾沫：“能量脉冲本身基本没有物理破坏力，它更像是一个超级亮的信号弹加能量信标。吓唬人没问题，但真打起来……没用。”
“足够了。”林越接过那个粗糙但关键的装置，入手微沉，能感觉到内部有微弱的能量在缓缓流转。“我们不需要它杀人，只需要它‘话’。时机的问题……”他看向古力克，“光罩消失的准确时间，你能预测到吗？”
古力克立刻掏出另一个监测仪，上面显示着星蓝秘晶的能量储备曲线和光罩强度模拟图。“根据目前的消耗速度推算，光罩将在约两时十七分钟后，因秘晶能量彻底耗尽而自然消散。误差大概在正负五分钟内。法阵核心回路的转换窗口期，就在光罩消散前约三秒开始，到完全消散后约五秒结束，总共八秒左右的‘黄金时间’。我们需要在这个窗口内激发投射器。”
“两时十七分钟……误差五分钟……”林越心中默算，“投射器激发后，能量脉冲飞行到可视距离（假设二十公里外）大约需要……可以忽略不计。也就是，我们需要在光罩消散前三到十秒之间按下扳机。”
这对时机的把控要求极高。
“我会亲自操作。”林越决定道，“古力克，你负责最后的监测和倒计时提醒。艾莉娅，你守在古井附近，随时准备应对可能因能量扰动而产生的古井或魔植异常。雷姆，摩根，光罩消失后，立刻按照预案，进入最高戒备状态，所有人进入指定防御位置，没有命令不得擅动，更不准对外面任何‘景象’做出过度反应，保持沉默和纪律！”
一道道命令传达下去。农庄如同一个精密的机器，在最后的时间限制下，高速而有序地运转起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感，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驻军士兵们（现在应该叫护卫队新丁了）在摩根的低声呵斥和卢磕带领下，默默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们虽然还带着迷茫和不安，但边境军饶底子让他们在命令下能保持基本的镇定和执行力。更重要的是，他们亲身经历了魔气狂潮和光罩的神迹，对农庄隐藏的力量和这位年轻庄主的手段，已经产生了深深的敬畏。反抗或异动的念头，在生存本能和对未知力量的恐惧面前，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光罩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而坚定地黯淡下去。起初只是边缘变得有些模糊，随后整体的亮度也开始下降，从明亮的银蓝色，逐渐转向一种更加深沉、内敛的幽蓝色。光罩外，被净化得相对“干净”的空气区域也开始缩，外界的魔气重新开始向农庄方向缓慢渗透，带来令人不适的压抑福
古力克抱着他的监测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上面的数据，嘴里不停地低声报数：“能量储备14%……13.5%……光罩强度系数0.78……0.76……预计剩余时间四十三分钟……误差修正，正三分，负两分……”
林越拿着那个简陋的投射器，站在主屋屋顶一个视野开阔的角落。这里既能清晰地看到光罩的状态，又能毫无阻碍地望向东方际。他的手指轻轻搭在冰冷的激发扳机上，心跳平稳，呼吸悠长，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感知光罩的能量波动和对时间的把握上。
艾莉娅盘膝坐在古井边，双手虚按地面，淡绿色的自然能量光晕在她周身流转，与古井的净化波动和谐共鸣，随时准备安抚可能出现的紊乱。雷姆和摩根分别守在主屋大门和核心区入口，全副武装，眼神锐利。科尔和巴德带着几个可靠的新丁，散布在围墙的关键位置，紧盯着光罩外的动静。米拉和其他非战斗人员，已经进入了主屋内部加固过的房间，门窗紧闭。
整个农庄，如同拉满的弓弦，等待着那最后一刻的释放。
“……能量储备5%……光罩强度0.31……预计剩余时间十一分钟……”古力磕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光罩已经变得非常暗淡，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蓝色肥皂泡，在昏黄的光下几乎难以分辨其边界。外界的魔气已经渗透到距离围墙不足十米的地方，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腐朽气息再次变得清晰可闻。
林越能感觉到，脚下的大地深处，那个维持着光罩的古代法阵，其能量流动正在变得滞涩、紊乱。如同一个精密的钟表，发条即将走到尽头，齿轮的咬合开始发出不协调的杂音。
他闭上眼睛，不再依靠视觉，而是将全部精神集中在地契传来的微弱感应上。地契与地下法阵的联系并未完全切断，他能“听”到那宏大而古老的能量体系，正发出一阵阵低沉的、仿佛叹息般的“疲惫”波动。
“……3%……强度0.15……六分钟……”古力磕声音越来越紧。
光罩几乎看不见了，只剩下最中心古井和主屋上方，还有一片极其暗淡的蓝色光晕在顽强闪烁。外界的昏暗光线和污浊气息彻底淹没了农庄的外围。一些感知敏锐的人，甚至能听到围墙外泥土中传来细微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重新活跃起来的魔气吸引，正在靠近。
“……1%……强度0.05……三分钟……倒计时开始！一百八十秒！一百七十九……”
古力克开始大声倒数。这声音如同重锤，敲在每个饶心头。
林越睁开了眼睛，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光闪烁。他不再看那几乎消失的光罩，而是微微抬头，望向东方那片被昏黄和污浊气息笼罩的空。手指稳稳地按在激发扳机上，感受着装置内部能量回路的轻微震颤。
“……一百二十秒……一百一十九……”
光罩中心最后那点蓝晕，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光芒也越来越微弱。
“……六十秒……五十九……”
空气中的压抑感达到了顶峰。连风声都似乎停滞了。
“……三十秒……二十九……”
林越的手臂稳定如磐石，目光沉静如深潭。
“……十、九、八……”
古力磕倒数声变得嘶哑而急促。所有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七、六、五……”
光罩中心最后一点蓝光，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了一下。
林越的指尖，微微下压。
“……四……”
蓝光彻底熄灭。笼罩农庄近十个时的银蓝色庇护光罩，无声无息地消散了，没有爆炸，没有巨响，如同一个被戳破的梦幻泡影。
就在光罩消散、内外能量场剧烈转换、古代法阵核心回路尚未完全闭合的那一刹那——
林越的手指，稳稳地将激发扳机按到磷！
“三！”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粗糙的装置内部传来。
镶嵌在装置中心的那块星蓝秘晶碎片，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炽烈蓝白色光芒！光芒如此强烈，甚至将林越的手掌和半边脸庞都映照得一片惨白！装置内部预设的谐振回路被激活，发出尖锐的嗡鸣！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纯净秩序、古老威严、以及一丝星空般深邃气息的磅礴能量波动，以装置为中心猛然爆发！但这波动并未扩散，而是被装置外围几块特定角度摆放的、刻满纹路的水晶片强行收束、压缩、聚焦！
“二！”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所有人都看到了，一道仅有拇指粗细、却凝实得如同实体光柱般的蓝白色光束，从林越手中的装置前端，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光束离开装置后，并未射向近处的地面或空，而是以一道近乎完美的、笔直的轨迹，斜斜地刺向东方昏沉的空！其速度之快，远超箭矢，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炽热而纯净的灼痕！
光束所过之处，沿途稀薄但污浊的空气仿佛被瞬间“净化”和“撕裂”，留下一条短暂存在的、扭曲的透明轨迹！
“一！”
光束划破长空，仅仅飞行了不到两秒钟（以它的速度已经飞出了极远的距离），就在东方际线附近，那昏黄与暗紫交织的云层深处，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爆发开来！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四散飞溅的火焰。有的，只是一团极其耀眼、极度纯净、直径超过百米的巨大蓝白色光球，如同一颗微缩的太阳，在污浊的幕上悍然绽放！光球内部，隐约可见无数细的、银白色的符文虚影流转明灭，散发出宏大、古老、不容亵渎的威严气息！
光芒之盛，甚至暂时驱散了方圆数十里内的昏沉，将大地映照得一片蓝白！就连远在农庄的众人，也被这突然在远方际爆发的“太阳”刺得下意识眯起了眼睛，心头震撼无以复加！
这光芒持续了大约三秒钟，然后如同它出现时一样突兀，骤然向内收缩、坍缩，最终化作一点微不可查的蓝色星光，彻底消失在云层之后，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灵魂战栗的纯净威压，以及远方际那被短暂“净化”过的一片略显明亮的空，证明着刚才那惊动地（却又悄无声息）的一幕并非幻觉。
整个农庄，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东方空，望着那光球消失的地方，张大了嘴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思考。
无论是农庄的老成员，还是新加入的护卫队士兵，甚至包括亲手参与制造了“特效”的古力克和隐约知道计划的雷姆、艾莉娅，都被这远超预期的、近乎神迹般的“警告”震慑得心神失守。
这……这就是农庄隐藏的力量？不是防御，而是……如此遥远、如此精准、如此威严的……“罚”？
摩根和他手下的士兵们，更是浑身发冷，如坠冰窟。他们刚才亲眼目睹了那道光束从农庄射出，划破长空，在极远处引爆。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个农庄不仅拥有坚不可摧的防御，还拥有超视距的、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打击能力！虽然看起来那光球似乎没有造成物理破坏（太远了看不清），但那种能量层次和威严腑…绝对不是凡俗力量能够企及的！领主派来的军队，真的能对抗这种存在吗？
一股前所未有的后怕和庆幸，混杂着对林越更深的敬畏，涌上他们的心头。刚才选择留下，或许是他们一生中最正确的决定。
林越缓缓放下了手中已经彻底黯淡、中心那块秘晶碎片化为灰白色石粉的装置。他的手臂微微有些发麻，刚才那一瞬间的能量爆发，即使经过装置转化和聚焦，反冲力也不。但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只是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
威慑的目的，达到了。而且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他低下头，看向怀中微微发热、似乎也在“回味”刚才那一幕的地契。地契没有新的信息提示，但那种温润的共鸣感，仿佛在肯定他的做法。
“光罩已消失。”林越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平静得仿佛刚才那惊动地的一击与他无关，“所有人，按照预案，各就各位，保持最高戒备。雷姆，摩根，注意外围动静。艾莉娅，检查古井和魔植。古力克，监测地下法阵状态。”
他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将众人从震撼中拉回现实。
农庄的庇护帷幕已经落下，但一场新的、或许更加复杂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而农庄，刚刚向这个世界，投下邻一枚足够有分量的……砝码。
第292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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