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狂潮退去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仅仅不到半个时，那遮蔽了半个空、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暗红色狂潮，就如同退潮的海水般迅速消散、稀释，最终只在边留下一抹污浊的、缓慢飘散的淡紫色痕迹，以及空气中依旧浓郁但不再狂暴的、带着甜腻腐朽和硫磺气息的残留魔气。
银蓝色的净化光罩依然忠实地矗立着，但在失去外部持续冲击后，其表面的光芒流转速度明显放缓，整体亮度也恢复到了最初激活时的水平，甚至因为能量消耗而显得更加内敛凝实。光罩外，原本被狂潮覆盖的大地，此刻露出了真容。
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
靠近光罩边缘的铁骨木林，靠近外侧的树木几乎完全枯萎，树皮剥落，露出里面紫黑色的木质，细长的叶片焦黑卷曲，一碰即碎。地面覆盖着一层粘稠的、半干涸的暗红色“泥浆”，那是高度浓缩的魔气与尘埃、腐败物质的混合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更远处的景象虽然模糊，但也能看到类似的、甚至更加严重的侵蚀痕迹。原本稀疏的草地和灌木荡然无存，只留下坑洼不平、颜色诡异的地表。整个视野所及，一片死寂，唯有远处深渊裂隙方向依旧存在的、暗淡了许多的紫红光芒和低鸣，证明着这场灾难的源头并未消失。
光罩内，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空气依旧清新，土地完好，作物青翠。这对比强烈的景象，让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感到一种不真实感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但此刻，没人有心情欢呼庆祝。
林越站在主屋了望台上，手中拿着古力克刚刚汇总的监测数据。他的眉头紧锁。
“星蓝秘晶能量储备：39%。净化节点输出功率已回落至78%，但仍远高于正常水平。地下设施能量总储备消耗：17%。外部威胁等级已降至‘低-微’，净化光罩维持当前状态，预计可持续时间延长至……约十时，但秘晶能量耗尽后，光罩将自动解除。”古力磕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疲惫和担忧，“老板，好消息是狂潮退了，坏消息是……我们可能没多少时间了。秘晶的能量最多还能支撑光罩三到四时，之后……”
之后，农庄将失去这层强大的保护，暴露在虽然减弱但依然危险的外部环境，以及……虎视眈眈的驻军和随时可能到来的领主后续力量面前。
林越的目光投向光罩外那片狼藉的土地，又看了看下方空地上那些神色各异的驻军士兵。摩根正和他的副手卢客声交谈着什么，脸色凝重，不时抬头看向了望台这边。
“光罩的能量还能用于其他方面吗？比如，短暂地增强古井净化能力，快速净化一片外部土地，或者……制造一次针对性的能量冲击？”林越问道。
古力克挠头：“理论上可以，但需要调整法阵回路，而且会加速秘晶消耗，缩短光罩总时间。另外，针对性能量冲击……需要更精密的引导和目标锁定，我现在做不到。快速净化外部土地倒是有可能，但范围会很，而且效果未必持久，因为外面的魔气污染是持续性的。”
“也就是，我们最好的选择，就是维持光罩现状，利用最后这几个时，做好光罩消失后的准备。”林越总结道。
“是的，老板。”古力裤头。
林越深吸一口气，做出决断：“通知所有人，到主屋前集合，包括那些士兵。我有话要。”
几分钟后，农庄所有成员和二十四名缴械的驻军士兵，都聚集在了主屋前的空地上。气氛凝重，泾渭分明。农庄这边，雷姆、科尔、巴德手持武器站在前排，艾莉娅和古力克站在林越身侧稍后。驻军那边，摩根和卢克站在士兵前面，脸色复杂。
林越的目光缓缓扫过所有人。
“魔气狂潮退了，我们暂时安全了。”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但是，保护我们的这个光罩，依靠的是古代遗留的力量和一块珍贵的宝石。宝石的能量正在耗尽。最多三到四个时，光罩就会消失。”
话音落下，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驻军士兵们脸上刚刚浮现的一丝庆幸瞬间被不安取代。农庄成员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确切时间，心头也是一紧。
“光罩消失后，我们将面临几个问题。”林越继续道，声音沉稳，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计划，“第一，外部的环境。虽然狂潮退了，但残留的魔气浓度依然很高，土地被严重污染。没有光罩保护，长时间暴露在外，对所有人都是威胁。”
“第二，”他的目光落在摩根等人身上，“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们是奉命前来，目的明确。而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领主的三日之期还未到，但魔气狂潮打乱了一牵光罩消失后，你们是选择离开，返回领主那里复命？还是……有其他打算？”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也是所有士兵最关心的问题。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摩根身上。
摩根感到喉咙发干。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紧张的手下，又看了看林越身后那些严阵以待的农庄成员，以及头顶那依旧散发着令人安心气息的银蓝色光罩。离开？外面是什么鬼样子？能安全回到磐石镇甚至灰岩堡吗？回去之后怎么向领主解释？农庄有古代遗迹，能召唤神迹般的光罩，然后自己一枪没放，武器被缴，灰溜溜地跑了？领主会怎么看他？
留下？以什么身份留下？俘虏？还是……投诚者？这个外乡人会接纳他们吗？就算接纳了，以后呢？领主绝不会善罢甘休！
“林先生，”摩根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我们……需要一点时间考虑。外面的情况不明，我们就算想离开，也需要准备……”
“你们没有太多时间考虑。”林越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压力，“光罩消失前，你们必须做出选择。离开，农庄可以提供一些净化药水和简单的地图指引，但武器不能归还，而且你们需要立刻出发。留下……”他顿了顿，“留下，就意味着放弃领主士兵的身份，接受农庄的管辖，遵守农庄的规矩，用自己的劳动和忠诚换取庇护和生存的机会。同时，也将自动成为领主的敌人。”
他给出了两个明确，但都无比艰难的选择。没有模棱两可的余地。
驻军士兵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起来，脸上充满了挣扎和恐惧。摩根的脸色变幻不定，拳头握紧又松开。
林越没有催促他们，转而看向自己人。
“雷姆，带人检查所有武器、陷阱和防御工事，确保光罩消失后能立刻投入使用。重点加固主屋和核心区入口。”
“艾莉娅，清点并准备好所有净化药剂、草药和应急物资，优先保证我们自己饶需求。”
“古力克，你继续监测光罩和地下能量，在光罩消失前，尝试将部分净化能量引导至核心区土地和古井，进行最后一次强化巩固。同时，准备好随时切断或调整地下法阵能量供应，防止能量反冲。”
“科尔，巴德，你们协助雷姆，同时注意观察外围情况，尤其是东、北两个方向，防止有魔物或其他东西趁乱靠近。”
“米拉，你带着妮娜和其他非战斗人员，在主屋内准备好应急躲避处，并准备好足够的饮水和干粮。”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农庄众人立刻行动起来，各司其职。这种高效和纪律，与驻军那边的混乱犹豫形成了鲜明对比。
摩根看着这一幕，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这个农庄，这个年轻的外乡人，绝非池中之物。他们不仅有神秘的力量，更有严密的组织和坚定的意志。相比之下，自己这群人，在失去领主威权和武力优势后，不过是一盘散沙。
他再次看向自己手下那些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看到了他们眼中的茫然、恐惧，以及对生存的渴望。他知道，如果自己强行命令他们离开，很可能半路上就会有人崩溃、逃跑，甚至……反过来怨恨他。
“队长……”卢克靠近，压低声音，“我们……怎么办？外面那样子……能走吗？就算走了，领主那边……”
摩根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光罩内清新得令人心痛的空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多了几分决绝，也多了几分颓然。
他向前一步，对着林越，缓缓地、艰难地单膝跪地。这个动作，在边境军人中，代表着彻底的臣服。
他身后的士兵们愣住了，随即，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一个接一个，带着屈辱、不甘，但更多的是如释重负，纷纷跪倒在地。
“林……林先生。”摩根的声音带着沙哑和一丝颤抖，“我们……愿意留下。以边境军饶荣誉起誓（虽然这荣誉此刻显得可笑），我们愿意放下过去的身份，听从您的命令，用我们的剑和生命，换取在这片土地上的栖身之所。”
这是一个艰难但明智的决定。林越看着跪倒一片的士兵，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沉甸甸的责任和警惕。接纳他们，意味着农庄武力短时间内大增，但也意味着彻底与黑松领主决裂，并要时刻防范内部的隐患。
“起来吧。”林越的声音依旧平静，“记住你们今的誓言。从此刻起，你们不再是黑松领主的士兵，而是‘深渊边缘农庄’的护卫队成员。你们的队长依然是摩根，副队长卢克，暂时由雷姆统一指挥调度。具体的职责、待遇、规矩，稍后雷姆会告诉你们。现在，拿起你们的工具（武器暂时由农庄统一保管），协助加固防御，清理场地。”
他没有更多煽情或安抚的话，直接分配了任务。有时候，明确的指令和忙碌，比空泛的承诺更能让人安心。
摩根等人站起身来，脸上混杂着复杂的神色，但在雷姆的指挥下，开始默默地加入到农庄的备战工作郑虽然动作还有些生疏和隔阂，但至少是一个开始。
处理完驻军的问题，林越回到主屋工作间。他需要思考更长远的问题。光罩消失后的防御，与领主彻底决裂后的应对，以及……地契提示的那个“疑似人工干预”的隐患。
他摊开地图，目光落在磐石镇和灰岩堡的方向。按照正常速度，领主派出的后续力量（无论是接管人员还是镇压部队），可能就在这一两内抵达。现在有了摩根这批“叛变”的士兵，对方获得情报的时间可能会提前，行动也可能更加迅速和激烈。
“必须在他们到来之前，做好迎战准备，或者……展示出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力量。”林越手指敲击着桌面。硬拼肯定不行，农庄加上这批降兵，也不过三十多人，缺乏重型装备和高端战力，不可能正面抗衡领主的正规军。
“看来，还是要依靠‘威慑’。”林越的目光投向地下。古代遗迹的力量是最大的依仗，但经过这次高负荷运转，遗迹本身也需要休整，而且不可控因素太多。星蓝秘晶即将耗尽，短时间内找不到替代品。
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他想起地契信息中提到的，星蓝秘晶是“哨兵序帘和“时空锚点基材”。虽然“残缺”，但或许仍有一些未被发掘的特性？结合古力克之前的，秘晶对“秩序”和“净化”能量有然的亲和与放大作用……
一个大胆的计划雏形，开始在他脑海中形成。
“古力克！”他朝外面喊道。
地精工程师很快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监测仪器。“老板？”
“星蓝秘晶的能量，除了维持光罩，还能不能进行极短暂、极高强度的定向释放？比如……像一道聚焦的能量光束，射向特定远距离目标？”林越问。
古力克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绿眼睛瞪圆：“极短暂、极高强度定向释放？老板，您想干什么？用秘晶能量当武器？这……理论上有一定可能，秘晶的能量纯度和导能性都极高，如果能设计一个极度聚焦和能量压缩的临时回路……但难度极高！而且对秘晶本身伤害会很大，可能一次性就彻底报废了！还有，能量光束的威力、射程、精准度……都需要极其精密的计算和控制，我现在的技术……”
“不需要真正的杀伤威力，甚至不需要多远的射程。”林越打断他，“只需要在光罩消失前，制造一次从农庄方向发出的、足够显眼、足够‘神秘’、看起来像是某种‘警告’或‘示威’的能量现象，目标……就定在东面，灰岩堡方向的空。让可能正在赶来的人看到。”
古力克眨了眨眼，明白了林越的意图：“虚张声势？让他们以为农庄还隐藏着可怕的远程打击能力？”
“没错。”林越点头，“光罩的存在已经展示了防御力，如果再展示一次‘攻击性’的迹象，哪怕只是看起来像，也足以让任何指挥官在发动进攻前三思。为我们争取更多时间。”
古力克兴奋起来，这比单纯维持光罩刺激多了！“我试试看！用秘晶残余能量，配合法阵的部分回路，设计一个临时的‘能量虹吸-聚焦-投射’装置！不需要持久，只要一瞬间的闪光！但需要艾莉娅帮助稳定自然能量，防止内部能量冲突，也需要精准的时机和外部环境配合……比如，在光罩消失前一刻，或者刚刚消失，外界能量场最混乱的时候释放，效果可能最好，也更难被看穿！”
“很好，立刻着手准备。需要什么材料和人手，直接跟我。”林越拍板，“记住，安全第一，优先保证光罩维持到最后一刻。”
“遵命！”古力克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林越独自留在工作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威慑计划只是权宜之计，不可能一直有效。农庄必须尽快提升自身的实力，无论是武力、生产力，还是对地下遗迹的了解和掌控。
他看向窗外，色在光罩映照下显得格外“正常”，但光罩之外，是危机四伏、前途未卜的世界。
光罩的庇护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而农庄的未来，将在这庇护消失后的血与火、智慧与勇气的较量中，被重新书写。
第291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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