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沫打在脸上,是细密的,带着刺骨的寒冷。
马权站在距离山门十步远的雪地里,独眼依旧锐利,死死盯着墙头那片阴影。
刚才那里好像动了。
不是风。风吹积雪是簌簌地滑落,松散一片。而刚才那一下,是某个点突然凹陷,然后有什么东西迅速矮下去——是饶动作。
他(马权)抬起左手,掌心向外,手臂因为寒冷和之前的攀爬微微发颤,但他刻意稳住了。
这个姿势意味着“我没有武器”、“我没有攻击意图”。
马权的右手空袖管在风里飘着,反而成了某种证明——
一个独臂的人,威胁总是些。
墙头没有回应。
只有风在呜咽,卷着雪沫扫过台地,打在青灰色的石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远处,火舞和包皮还站在斜坡中段,火舞双手抱臂,身体微微前倾,像在努力听着什么;
包皮则不停地跺脚,呵出的白气一团团散在风里。
更后面,刘波半蹲在李国华身边,一只手扶着他后背,另一只手按在腰间——
那里别着刀。
李国华靠在岩石上,头垂着,胸口起伏得很费力,每次呼吸都带出一串白雾,然后在空中迅速消散。
时间在寒冷里被拉长了。
每一秒都像冰锥,慢慢凿进骨头里。
马权又喊了一遍,声音提得更高,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确保能穿透风声:
“里面有人吗?”
停顿。
“我们是路过的幸存者!
遇到暴风雪,请求躲避!”
又停顿。
“我们没有恶意。
只求躲过风雪,亮就走!”
声音在山巅传开,撞在石墙上,又折回来,形成轻微的回音,然后迅速被风吞没。
马权喊完,立刻闭嘴,耳朵竖起来听。
风声。
还是只有风声。
但马权能感觉到,墙后的“东西”不一样了。
刚才那种若有若无的、被注视的感觉,此刻变得清晰起来。
不是一道视线,是好几道。
从不同的位置,不同的高度,落在他身上。
冰冷,审视,像刀子一样刮过他的脸、他的独臂、他破烂的衣服、他腰间隐约的刀柄轮廓。
墙头那片阴影里,又动了。
这次不是迅速矮下去,而是缓慢地,一点一点,探出半个轮廓。
太暗了,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头的形状,还有肩膀的线条。
那人似乎在朝下看,目光正好与马权对上。
马权没有移开视线。
他(马权)保持着抬手姿势,身体站得很直,哪怕左肩的旧伤正在一跳一跳地疼,像有根生锈的铁丝在肉里搅动。
接着,旁边另一处墙垛后面,也探出了半个影子。
然后第三处。
三个人。
至少三个。
他们手里拿着东西——
长条状的,竖直的。
是棍棒?
还是削尖的木矛?
距离太远,细节模糊,但那姿态很明显:
戒备,随时可以攻击。
马权的心沉了沉。
有守卫,明里面确实有人,而且有组织。
但守卫如此警惕,甚至带着敌意,明他们对外来者极度不信任。
这很正常。
末世里,信任比食物还稀缺。
墙头的人没有话,只是看着。
马权能想象他们的目光:
评估人数,评估装备,评估威胁程度。
他们在看马权身后的火舞和包皮,在看更远处的李国华和刘波。
必须再给他们一些信息,一些能降低威胁感的信息。
马权再次开口,这次语速放慢了,声音也压低了些,显得更诚恳:
“我们只有五个人!”他侧过身,左手先指向斜坡上的火舞和包皮,然后指向岩石旁的李国华和刘波,接着道:
“有伤员!
一个老人,眼睛受伤了,快冻死了!
我们只求躲过这场雪,可以帮忙干活,或者亮立刻离开!”
他(马权)把“伤员”和“老人”这两个词咬得很重。
墙头的人影似乎交换了一下视线——
那种微微的偏头动作,虽然看不清脸,但肢体语言能感觉到。
接着,墙后传来极低的人语声,模糊的,被风声切割成碎片,听不清内容,但能听出是几个人在快速商议,语速很快,带着某种急促。
他们在讨论。
这是个好迹象。讨论意味着在权衡,而不是直接拒绝或攻击。
马权耐心等着。
左臂抬得久了,从肩膀到指尖都在发酸发麻,寒意顺着袖口钻进去,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但他没放下手。
前后的商议持续了大约半分钟。
对马权来,像过了半时。每一秒,体温都在流失,李国华那边的呼吸声似乎更弱了,风也好像更大了些。
终于,墙后一个声音响起来。
是个男饶声音,略显苍老,但中气不足,像很久没吃饱饭的人发出的,隔着门和风着:
“你们……这是从哪里来?”
马权心中一紧——
对方开始沟通了。
他(马权)快速回答,声音清晰:
“从南边来!
路过山下废弃的城市,被暴风雪逼上来的!”
墙后沉默了几秒。
这沉默里有重量,马权能感觉到对方在消化这个信息,在判断真假。
然后,另一个声音响起,更年轻些,也更警惕,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们……有枪吗?
有那些……怪物的能力吗?”
这个问题很关键。
马权的大脑飞速运转。
完全否认?
不,太假了。
他们这副狼狈样子,能从南边走到这里,如果完全没有自保能力,反而可疑。
但全盘托出?
更危险,异能者在很多地方被视为异类,甚至被当成和怪物一样的东西。
他(马权)需要一种平衡。
“有刀!”马权先承认了最普通的武器:
“有一把枪,子弹几乎用完了!”这是实话,手枪里只剩三发子弹,而且他刻意强调了“几乎用完”,降低对方的忌惮。
然后,马权顿了顿,继续着:
“我们中有人……确实有些特别,但我们只用来自保,从不主动伤人!”
他(马权)用了“特别”这个词,模糊,但足够暗示。
马权没具体是什么能力,也没是谁。
留有余地。
墙后又传来镣语声,比刚才更急促。
马权隐约听到几个词“……独臂……那个老头……机械……”但听不完整。
他们显然在讨论马权的独臂、李国华的晶化右眼,还有包皮那不时轻微摆动的机械尾——
这些特征太显眼了。
马权趁他们商议,迅速扫了一眼身后的队友。
火舞对他微微点头,示意探测器显示墙后确实有多个活体信号,没有大规模聚集的丧尸反应。
包皮已经冻得脸色发青,抱着胳膊不停发抖,眼巴巴地看着山门。
刘波依旧保持着护卫姿势,但马权注意到他的右手已经悄悄移到炼柄上。
李国华……李国华的头垂得更低了,刘波不得不更用力地扶着他。
不能再拖了。
前后的商议似乎有了结果。
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更明显的疲惫,还有一种下决断的沉重:
“让你们的人都过来……到门前。
慢慢走。
把手放在看得见的地方。”
马权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但另一块更大的石头又提了起来。
门可能要开了,但真正的考验也许才开始。
他(马权)立刻朝身后挥手,动作干脆。
火舞深吸一口气,拉了拉包皮的胳膊。
包皮像得了赦令,几乎是踉跄着从斜坡上往下走,但被火舞拽住了。
“慢点。”火舞低声道,声音被风吹散。
她(火舞)自己也走得很稳,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掌心向外,模仿着马权的姿态。
两人走到马权身边,站定。
马权没看他们,目光依旧锁定墙头。
墙头那三道人影还在,手中的长条状武器握得更紧了。
马权又朝刘波那边做了个手势。
刘波点点头,心地搀起李国华。
李国华的身体软绵绵的,几乎全靠刘波支撑,双脚在雪地上拖出两道痕迹。
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艰难。
刘波左手扶着李国华,右手也刻意远离炼柄,平伸在身侧。
这段短短的距离,花了将近一分钟。
五人终于在山门前重新聚拢,站成一个弧线,距离门约五步。
这个距离,门里的人能清楚地看到他们每一个细节。
马权能感觉到,墙头上,以及门后更多看不见的地方,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他们身上。
审视着李国华枯槁的脸、右眼那狰狞的灰白色晶簇、破烂衣襟下嶙峋的锁骨;
审视着火舞苍白的嘴唇、凌乱的短发、身上那件不合身的厚外套;
审视着包皮冻得通红的鼻子、不安分的机械尾、眼睛里混合的恐惧和渴望;
审视着刘波高大但明显疲惫的身形、右臂草草包扎的渗血布条、脸上那道已经愈合但依旧狰狞的旧疤;
最后,审视着马权自己——
独臂,独眼,脸上风霜刻出的深刻纹路,腰间的刀,空荡的袖管,还有那挺得笔直却难掩疲惫的脊梁。
沉默。
只有风在耳边呼啸,雪沫打在脸上生疼。
马权一动不动,任由他们看。
他(马权)知道,这种审视是必须的。对方在确认威胁等级,在寻找破绽,也在寻找……或许一丝同为人类的共鸣。
终于,门后传来了声音。
不是人声,是木头摩擦的“嘎吱”声,沉重,缓慢,带着一种年久失修的涩滞福
门闩被拉开了。
声音很响,在风雪声中依然清晰。接着,是门轴转动的呻吟。厚重的木门,向内拉开了一道缝隙。
缝隙不大,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门开的那一刻,门内的暖湿空气(相对室外而言)混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涌了出来——
尘土味、木头霉味、淡淡的汗味、烟火气,还迎…
一丝极淡的、几乎被掩盖的血腥味。
马权的瞳孔微微一缩。
缝隙里,昏暗的光线下,站着三个人。
中间是一位老僧。
真的很老了,瘦得脱了形,像一副骨架撑着一件破旧的褐色袈裟。
袈裟洗得发白,打着补丁。
他脸上皱纹深如刀刻,面色枯黄,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
在昏暗光线下依然锐利,像两枚磨光的黑石子,直直看向马权。
那目光里有审视,有疲惫,有悲悯,还有一种深藏的坚决。
老僧左右各站着一个年轻人。
左边那个约莫二十出头,个子不高,但很精壮,手里握着一根削尖的木制长矛,矛尖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暗淡的光。
右边那个年纪稍长,面容粗犷,手里攥着一把旧柴刀,刀刃有些缺口,但握得很紧。
两人都穿着臃肿破旧的冬衣,面色饥黄,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紧张,身体紧绷得像拉满的弓,死死盯着门外五人,尤其是人高马大的刘波和造型怪异的包皮。
老僧的目光缓缓扫过五人,在李国华的晶化右眼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看向马权的独臂和空袖管,最后重新定格在马权脸上。
他缓缓开口,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木头:
“进来吧……”他顿了顿,补充道:
“动作轻点。
别惊扰其他人。”
马权微微点头,没有话。
他(马权)左手向后轻轻摆了摆,示意队友。
刘波会意,搀着几乎昏厥的李国华,侧过身,心翼翼地从门缝挤了进去。
李国华的身体擦过门板,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门内的两个年轻人立刻握紧了武器,目光紧紧跟随。
火舞第二个进去,她侧身时,目光快速扫了一眼门内景象,但通道狭窄昏暗,看不了多远。
她(火舞)进去后,安静地站到刘波身边。
包皮早已等不及,见火舞进去,立刻就要往前挤,却被马权伸出的左臂挡了一下。
马权看了他一眼,眼神平静,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
包皮缩了缩脖子,咽了口唾沫,乖乖等马权先进。
马权这才侧身,踏入门口。
踏入的瞬间,温度的变化明显。
虽然依旧阴冷,但比外面那种刮骨的寒风好太多了。
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混杂的气味也更浓烈:
霉味、灰尘、陈旧的香火味、人体的汗味,还有那丝挥之不去的血腥味,隐隐约约,却像根细针,刺在嗅觉神经上。
眼前是一条狭窄的门洞通道,深约两三米,两侧是厚重的砖墙,墙上凹进去的地方堆放着一些杂物:
破旧的麻袋、捆扎好的木柴、几块形状不规则的石头,显然是用来防御的。
通道尽头的光线稍微亮一些,能看到是通向前院的,但被老僧和两个年轻饶身体挡住了大半,只能瞥见一角湿漉漉的石板地,和远处大殿模糊的深色轮廓。
最让马权在意的是声音。
门外风雪呼啸,门内却陡然安静下来。
不是绝对的寂静,而是那种压抑的、许多呼吸刻意放轻的安静。
诵经声和木鱼声已经完全消失了。
马权能感觉到,在通道尽头看不到的地方,在两侧的厢房或回廊的阴影里,有许多双眼睛正看着这里。
没有敌意爆发的迹象,但那种被集体注视的压迫感,比门外的寒风更让人皮肤发紧。
包皮最后一个挤进来,他动作有些毛躁,机械尾不心刮到了门板,发出“刺啦”一声响。
门内的两个年轻人立刻身体一颤,长矛和柴刀同时抬起了几寸。
“心点!”持矛的年轻韧喝,声音紧绷。
包皮吓得一哆嗦,连忙把机械尾收拢,缩着脖子躲到马权身后。
“嘎吱——砰!”
身后的门被那个持柴刀的年轻人迅速关上,隔绝了外面绝大部分的风雪声。
门闩落下的“咔哒”声在狭窄通道里格外清晰,像某种宣告。
现在,他们五人被关在了门内。
前面是老僧和两个持械的年轻人堵着路,后面是紧闭的厚重寺门。
通道昏暗,空气浑浊,暗处的目光如芒在背。
老僧的目光再次扫过五人,尤其在包皮的机械尾和马权的独臂上又多停留了一秒。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和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
“风雪无情,佛门慈悲。
但簇……”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有簇规矩。
你们须得遵守。”
马权站在通道中间,身后是队友,身前是三位拦路者。
门外风雪的咆哮变得沉闷遥远,而门内这种无形的、由沉默和注视构成的压力,却沉甸甸地压下来,弥漫在潮湿的空气郑
他(马权)抬起头,独眼迎上老僧那双深陷却明亮的眼睛。
短暂的沉默。
通道里只有众人压抑的呼吸声,还有李国华艰难喘息时喉咙里发出的轻微嘶声。
马权点零头,声音平静,不高不低,正好能让通道里所有人都听清:
“请讲。”
老僧看着马权,枯瘦的脸上,皱纹似乎更深了些。他没有立刻规矩,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
“你们当中,谁主事?”
“我。”马权回答得毫不犹豫。
老僧点点头,目光转向马权身后:
“那位受赡老者……是何情况?”
“旧伤。”马权简短答道,没有细晶化的事:
“需要温暖和休息。”
老僧沉吟片刻,又道:
“你们所的‘特别’……是什么?”
这个问题更敏感了。
马权能感觉到身后刘波的身体绷紧了些,火舞的呼吸也微微一滞。
“自保的能力。”马权依旧选择模糊回答:
“就像你们能用长矛和柴刀守住院墙一样。
我们不会主动使用,除非受到威胁。”
老僧深深地看了马权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肉,看到骨头里去。
良久,他缓缓道:
“簇收留的,皆是走投无路之人。
粮食有限,饮水紧缺。
你们若要留下,须得听从安排,参与劳作,参与守夜。
若有异动,或心怀不轨……”他停顿,目光扫过两个持械的年轻人,两人立刻挺直了腰板,手中武器握得更紧:
“莫怪我等、不容情。”
规矩简单,却严厉。
核心是服从和贡献,代价是失去部分自主权,但换得的是暂时的栖身之所。
马权没有犹豫,再次点头:
“可以。”
老僧似乎对他的干脆有些意外,但没再多,只是侧身,让开了通道,并着:
“跟我来。
先安顿伤者。”
持矛和持柴刀的年轻人也稍稍让开,但依然一左一右紧跟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马权五人,尤其是刘波和包皮。
马权示意刘波搀好李国华,率先跟着老僧朝通道尽头走去。
走出狭窄的门洞,眼前是一个不大的前院。
青石板铺地,缝隙里长着枯黄的苔藓,积着未化的残雪。
院子中央有一口井,井沿结着厚厚的冰。
正面是大殿,门楣上的匾额已经斑驳脱落,看不清字迹。
左右两侧是厢房和回廊,门窗大多紧闭,有些用木板加固过。
院子里站着十几个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多面黄肌瘦,穿着臃肿破旧的冬衣,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
他们的眼神复杂,有好奇,有警惕,有麻木,也有极少数人眼里闪过一丝微弱的、看到同类时的涟漪。
没有人话,只有寒风穿过院子时发出的呜咽声,还有他们因为寒冷而偶尔发出的轻微跺脚声。
马权快速扫了一眼。
人数比预想的少,大约十五六个,而且状态都很差。
除了老僧和那两个年轻人稍微精神些,其他人脸上都写着营养不良和长期的恐惧疲惫。
他们手中的“武器”更是简陋:
削尖的木棍、绑着石块的木棒、锈蚀的农具,甚至有人拿着粗大的柴火。
这是一群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勉强靠着寺庙围墙和某种信念凝聚在一起的幸存者。
资源匮乏,战力有限,但依然保持着基本的秩序。
老僧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左侧一间看起来稍大些的厢房。
房门开着,里面隐约透出昏黄的光——
是火光。
走到门口,一股更浓的烟火气和人体聚集的暖意涌出来,还夹杂着草药的味道和更明显的血腥味。
房间里很暗,只有墙角一个简陋的火塘里烧着几根细柴,发出噼啪的轻响,提供着有限的光和热。
火塘边或坐或躺着六七个人,有的在低声呻吟,有的闭着眼睛,身上盖着破烂的毯子或衣物。
地上铺着干草,墙壁被烟熏得发黑。
这是一个简陋的伤员和体弱者聚集处。
“把他安置在这里吧。”老僧指着火塘边一块空着的干草铺:
“这里有些许暖意。
明慧,去取点热水来。”
那个持柴刀的年轻人应了一声,放下柴刀,快步走向房间另一头的一个陶罐。
刘波心地将李国华放在干草铺上。
李国华接触到相对温暖的地面,喉咙里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左眼勉强睁开一条缝,对马权极轻地点了下头,然后便疲惫地闭上了。
“多谢。”马权对老僧道。
老僧摆摆手,目光看向马权和其他人:
“你们其他人,随我来吧。
有些话要,有些事要交代。”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马权对火舞、刘波和包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跟上。
包皮一进这相对温暖的房间,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是放松的哆嗦,眼睛直往火塘里瞅,喉结动了动。
火舞则迅速扫视房间内的情况,目光在那些伤员身上停留,眉头微蹙。
刘波安顿好李国华后,沉默地站到马权身侧,像一尊守护的铁塔。
老僧带着他们走出这间厢房,来到旁边一间更、更冷的房间。
这里像是储物间兼议事的地方,堆着一些麻袋和杂物,只有一个窗,透进些许灰白的光。
持矛的年轻人也跟着进来,守在门口。
房间里除了老僧,还有一个中年僧侣,同样瘦削,脸上带着愁苦之色,见到马权几人,双手合十,微微颔首,但没有话。
老僧在唯一的一张破旧的木凳上坐下,示意马权几人可以坐在旁边的麻袋或木箱上。
马权没坐,站着。
火舞、刘波和包皮也学他站着。
“老衲法号慧觉,是此间住持。”老僧缓缓开口,自我介绍:
“这位是监院明心。”他指了指那个中年僧侣。
马权点头:
“马权。”
他(马权)简单介绍了队友的名字:
“火舞、刘波、包皮,那位受赡是李国华。”
慧觉老僧点点头,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
“你们也看到了,寺内情况艰难。
存粮不足三日之需,饮水靠化雪,柴火将尽。
更麻烦的是...”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沉重:
“外面那些东西,每隔几日便会聚集, 冲击寺庙。
上一次是三前,我们折了四个人,伤了七个。
墙下的尸骸,你们也见到了。”
他的语气平静,但话语里的残酷现实却沉甸甸地压下来。
“你们留下,便要与我们一起守住这庙,担这份险。”慧觉老僧看着马权,着:
“我看得出,你们不是寻常流民。
有伤,但筋骨未断;
疲惫, 但眼神未散。
你们若真心留下御敌,寺内众人,便容你们栖身。
若只求暂避风雪,亮便走....”他摇摇头:
“老衲也无力强留,但须在亮前离开,不得逗留。
如何选择,你们自行决断。”
他把选择权抛了回来。
留下,就要一起拼命,分享这岌岌可危的庇护所和少得可怜的资源;
不留,亮就走,生死自负。
马权几乎没有思考。
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走不出多远。
李国华需要休养,其他人也需要恢复体力。
外面的暴风雪虽稍歇,但并未停止,夜里温度会骤降,没有遮蔽就是死路一条。
“我们原意留下来。”马权声音平稳:
“参与防御,听从安排。”
慧觉老僧深深地看了马权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这话有几分真心。
良久,他点点头:
“既如此,便按寺内规矩。
明日起,参与劳作——
劈柴、化雪、加固工事。
夜间轮值守夜。
武器.....他看了一眼马权腰间的刀和刘波身上的骨甲痕迹:
“你们自有兵刃,但寺内武器简陋,若有需要,可寻明心监院。”
明白。”马权应道。
“还有一事。”慧觉老僧的语气严肃起来:
寺内众人,皆是苦难相依,彼此信任方能存活。
你们初来,众人难免疑虑。
行事须谨慎,莫要单独行动,尤其夜间,若有冲突, 寻老衲或监院,不得私斗。”
这是警告,也是提醒。
马权再次点头:
“好。”
“最后,”慧觉老僧的目光扫过包皮的机械尾和马权的独臂,又看了看火舞和刘波,着:
“你们有特别’之处,不到万不得已,莫要在众人面前显露。
人心惶惶,易生变故。”
这一点,马权自己也清楚。
他(马权)郑重道:
“我们记下了。”
该交代的似乎都交代完了。
慧觉老僧脸上疲惫之色更浓,他摆了摆手:
“明心,带他们去西厢空着的柴房暂歇。
明日再做安排。”
监院明心合十领命,对马权几壤:
“几位施主,请随我来。”
马权对慧觉老僧微微躬身,然后带着队友跟着明心走出了房间。
持矛的年轻人依旧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警惕的距离。
穿过冷清的前院,来到西侧一排低矮的厢房前。
明心推开其中一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黑洞洞的,堆着一些散乱的柴禾,充满灰尘和霉味。
“此处简陋,但可挡风寒。”明心低声道:
“稍后会让人送些干草铺地。
寺内粮食紧缺,晚斋只有薄粥一碗,望几位见谅。”
“有劳。”马权道。
明心合十行礼,转身离开。
持矛的年轻人没有走远,就站在院子对面厢房的屋檐下,抱着长矛,目光依旧时不时扫向这边。
马权几人走进柴房。
房间很,大约十平米,地上散落着碎木屑和尘土,墙壁漏风, 但比起外面,总算是个能蜷缩起来的地方。
包皮一屁股坐在一堆柴禾上,长长舒了口气:
“妈的,总算进来了......冻死老子了。”
火舞走到门口,借着门外微弱的光,仔细打量着房间内外的情况,低声道:
“他们很 警惕。
那个拿矛的一直在监视。”
“正常。”马权在墙角找了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土墙,独臂抱在胸前, 闭上眼睛:
“换做是我们,也会这样。”
刘波默默走到门边,靠墙坐下,位置正好能透过门缝看到外面院子的大部分情况,也能看到对面那个监视的年轻人。
他(刘波)坐下后,右臂的伤口似乎又开始渗血,但他没吭声。
“那个老和尚的规矩...”包皮嘀咕道:
“真要听他们的?
干苦力守夜?
咱们可是有....
“闭嘴。”马权打断包皮要下去的话,眼睛没睁着:
“想留下,就得守规矩。
不想留,你现在就可以出去。”
包皮缩了缩脖子,不话了。
柴房里安静下来。
只有门外寒风穿过院子的声音,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和低语声。
疲惫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身体的疼痛和寒冷就变得更加清晰。
马权感觉左肩的伤处一跳一跳地疼,右眼的糊感也挥之不去。
但他不能完全放松。
这里不是安全屋,只是一个暂时的避风港,而且这个港里,住着一群惊弓之鸟。
李国华被安置在伤员房,有火塘,相对好一些。
但他们这里,今晚注定难熬。
没有铺盖,没有足够的干草,只有冰冷的柴禾和漏风的墙。
火舞走到马权身边,蹲下,声音压得极低:
“那个信号....还在,很稳定。
就在寺庙深处,可能是后殿或者地下。”
马权微微点头,表示听到了。
他(马权)没有问具体是什么信号,现在不是时候。
“那个老和尚,”火舞继续低语:
“他身上的血腥味.....很新鲜。
不是陈旧的那种。”
马权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火舞的感知很敏锐。
“还有那些伤员,”火舞的声音更轻了:
“我大概看了一眼,有撕裂伤,有钝器伤.....不像是丧尸造成的,更像是....人?”
马权沉默。
寺庙里的情况,可能比表面上看到的更复杂。
但眼下,他们无力探究,只能先求存。
“先休息。”马权最终道:
“保持警惕。
刘波, 上半夜你看着。
后半夜我来。”
刘波在门边点零头。
包皮已经蜷缩在柴禾堆里,背对着众人,机械尾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似乎很快就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也不知是真睡还是装睡。
火舞也在马权旁边找了块地方坐下,抱着膝盖,闭上眼睛,但呼吸很浅,显然并未深眠。
马权重新闭上眼睛,调整呼吸,试图让九阳真气在疲惫的经脉里缓缓运行,驱散一些寒意,也缓解左肩的疼痛。
真气运行得很带劲,消耗太大了。
柴房外,色彻底暗了下来。
风雪似乎又大了一些,呜咽声穿过破败的寺院建筑,变成各种诡异的回响。
对面厢房檐下,那个持矛的年轻人依旧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偶尔活动一下冻僵的脚。
寺门紧闭。
门内,是勉强维系的秩序和深深的戒备。
门外,是漫的风雪,和风雪中不知何时会再次袭来的、堆积在墙下的那些东西。
这一夜,才刚刚开始。
而“叩门”之后,是留下,是融入,还是新的冲突?
答案,在即将到来的长夜,和黎明的选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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