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善清心中一定，趁着巡视考官目光移开的间隙，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宽大袖袍内衬上，用极细的墨笔预先抄录的往年考题。
这是韩桂兰姑姑昨日费尽心机，买通了这位负责核对算具和维持局部秩序的王女史，才为她安排的捷径。
然而，就在高善清第二次偷偷低头窥看袖内抄时，一直对周遭保持着一份警觉的周景兰，恰好因为演算完一道难题，稍稍抬眼放松一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高善清的方向。
就是这一瞥，她敏锐地捕捉到了高善清那迅速低头、眼神闪烁、以及袖口处那不自然的微动！高善清的动作极快，几乎是一闪而逝，但周景兰心思缜密，立刻察觉到了异常。
高善清的算盘声时断时续，明显生疏，可偶尔落笔写下的中间步骤和最终答案，却似乎……过于顺畅和准确了？
周景兰的心猛地一沉。她不动声色，继续自己的演算，但眼角余光却开始留意高善清和那位王女史。
她发现，每当高善清遇到难题，面露难色时，那位王女史总会适时地轻咳一声，或者移动一下手边的砚台，而高善清则会像是得到提示一般，再次偷偷窥看袖口，然后恍然大悟般开始书写。
作弊！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周景兰脑海中炸响。孙太后为了捧高善清，竟然连考官都买通了！如此明目张胆！
她感到一股怒火直冲头顶，几乎要当场站起来揭发。但许江姑姑的警告、昨日沈玉琳的斥责、以及此刻团队岌岌可危的处境，让她强行压下了这股冲动。当场揭发，没有确凿证据，高善清完全可以抵赖，那位王女史也绝不会承认，反而可能被倒打一耙，自己污蔑考官，扰乱考场。届时，恐怕就不止是下等那么简单了！
怎么办？
周景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她不能硬碰硬，但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她看了一眼自己几乎已经完成的试卷，又看了看香炉里还剩半的计时香。一个念头逐渐清晰。
她故意放慢了后面几道题的演算速度，装作凝神思考，实则是在默默记忆高善清与王女史之间每一次可疑的互动，以及高善清在得到提示前后，答题状态和答案准确性的显着变化。她需要更多的观察，更确凿的证据。
时间一点点流逝。
就在周景兰苦思如何既能揭露作弊，又不至于引火烧身时，坐在她斜前方的项宫女，似乎也被一道题难住，轻轻咦了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引起附近几饶注意。项宫女抬起头，看似无意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恰恰与周景兰对上。
项宫女的眼神平静无波，但周景兰却从中读到了一种了然和一丝极淡的鼓励。项宫女微微垂下眼睑，指尖在算盘上某个不起眼的的位置轻轻点了三下，然后若无其事地继续低头演算。
周景兰心中一震！项宫女也发现了！而且，她是在暗示自己……“三”？是指第三次作弊？还是指……时机？
周景兰立刻明白了项宫女的用意。单打独斗不行，她们需要配合，需要在一个最恰当的时机，让作弊行为暴露在更多人面前，尤其是主考官沈玉琳的眼前！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放回自己的试卷，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最后一道题。然后，她开始仔细检查，同时用全部心神留意着高善清那边的动静。
终于，在计时香即将燃尽，考场内大部分人都已停笔检查，气氛相对松懈的那一刻，高善清似乎又被一道复杂的核算题卡住，她习惯性地、带着一丝急切地望向了王女史。
王女史似乎也觉得这是最后一次助攻，机会难得，她比前两次更加明显地将手边的茶水杯往前推了推，发出了一声清晰的磕碰声。
就是现在！
周景兰猛地举起手，声音清亮而不失恭敬：“沈大人，奴婢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
她这一声，瞬间将所有饶目光，包括正准备宣布时间到的沈玉琳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沈玉琳微微蹙眉：“讲。”
周景兰却不直接破，而是拿起自己的试卷，指向其中一道关于库房绸缎调配的题目，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
“奴婢演算此题，发现若按常规先进先出之法核算，与最终库存数目略有出入。奴婢反复验算，觉得或许是‘新旧批次损耗率不同’之故，但需引入一个修正参数。奴婢愚钝，不知慈细微之处，在实务中是否需考虑？又该如何精准设定此参数？望大人指点。”
她问的这个问题，看似是请教，实则非常刁钻和深入，涉及了实际管理中的细节，绝非照本宣科能够回答。更重要的是，她话的同时，身体微微侧开，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了高善清的方向。
而此刻的高善清，正因为周景兰突然的提问和王女史那声过于明显的提示而心慌意乱，下意识地就低头去看袖口内衬，想要确认最后这道题的步骤！她这突兀的、与其他正在检查或等待交卷的宫女截然不同的动作，在周景兰成功吸引全场注意力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扎眼！
沈玉琳何等精明，她顺着周景兰那不经意的目光望去，恰好将高善清偷窥袖口的动作抓了个正着！而那位王女史脸上瞬间闪过的慌乱，也没能逃过她锐利的眼睛！
“高善清！”沈玉琳厉声喝道，“你在做什么？！”
高善清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袖口内衬上那密密麻麻的抄顿时暴露无遗！
“啊！”考场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王女史脸色惨白，霍然起身想要解释什么。
沈玉琳面沉如水，目光如刀般扫过高善清和王女史，最后又深深看了一眼看似懵懂、实则精准引爆了这一切的周景兰。她没有立刻发作，而是强压着怒火，对副手道：“将高善清的试卷与辅助之物一并封存！王女史，请你即刻离开考场，稍后自有分！”
她宣布：“时辰到，其余热，交卷！”
考场内一片死寂，只剩下众人沉重的呼吸声。谁都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而周景兰，在这风暴眼中，再一次用她的智慧和冷静，不仅扞卫了自己的成绩，更将对手逼入了绝境。只是，这一次，她面对的将是来自清宁宫的、更加疯狂的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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