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中,南郑。
这座被秦岭与大巴山环抱的盆地城市,此刻正笼罩在一层诡异而厚重的香火气息之郑
大街巷,并没有多少商贩叫卖的喧嚣。
取而代之的,是随处可见身穿道袍、手持符水的“鬼卒”与“祭酒”。
百姓们跪伏在道路两旁,口中念念有词,神情虔诚而狂热。
这里是五斗米教的“地上道国”。
在这里,张鲁不仅仅是汉中太守,更是数万信徒心中的“师君”,是沟通地的神人。
然而,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信仰壁垒内部,太守府深处的密室里,这位“师君”却并没有半点神仙的风采。
张鲁瘫坐在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手中的玉如意被他捏得咯咯作响。
他的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在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一张皱巴巴的《民声报》。
那是通过商队,从关中偷偷带进来的。
报纸的头版,那幅曹操身穿囚服、在寒风中推着独轮车运粪的版画,就像是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张鲁的眼球上。
“曹孟德……那可是曹孟德啊!”
张鲁的声音在颤抖,带着一种兔死狐悲的凄凉,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拥兵八十万,挟子以令诸侯,那是何等的英雄人物?”
“结果呢?”
“被李峥那个煞星抓去种地!还要写什么……检讨书?”
张鲁猛地站起身,在密室里来回踱步,宽大的道袍下摆随着他的动作剧烈摆动。
“若是那李峥打进汉中,我该如何?”
“我张鲁虽然自号师君,但在那李峥眼里,恐怕就是个装神弄鬼的妖道!”
“他连孔孟之道都敢批判,连汉家子都敢废黜,还会容得下我这五斗米教?”
“到时候,别是种地了,只怕是要把我挂在城门口点灯啊!”
张鲁越想越怕,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
就在这时,密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留着山羊胡、面容清瘦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
他看着失魂落魄的张鲁,眼中闪过一丝无奈,但随即恢复了冷静。
此人正是张鲁麾下第一谋士,阎圃。
“师君,何事如此惊慌?”
阎圃反手关上门,轻声问道。
张鲁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抓住阎圃的袖子,指着桌上的报纸喊道:
“子茂!你看看!你看看!”
“曹操都完了!荆州也降了!听那赤曦军的大炮,一炮能轰碎半个城墙!”
“现在李峥的大军就在关中,隔着秦岭虎视眈眈。”
“刘璋那个暗弱之辈肯定指望不上,我们汉中夹在中间,就是那案板上的肉啊!”
“你,我是不是该早点收拾细软,逃到深山老林里去修仙算了?”
阎圃看着张鲁这副模样,心中暗叹一声。
自家这位主公,守成有余,进取不足,遇到大事更是容易慌乱。
但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缓缓走到桌边,拿起那份报纸,仔细端详了片刻,然后轻轻放下。
“师君,稍安勿躁。”
阎圃的声音平稳有力,带着一种让人镇定的力量。
“局势虽危,但也未尝没有转机。”
“转机?哪里来的转机?”张鲁瞪大了眼睛,“难不成太上老君显灵,派兵将来救我?”
阎圃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微笑。
“师君,李峥虽强,但他毕竟不是神。”
“他要一统下,这益州就是他必须要吃下的一块肥肉。”
“而要入益州,汉中就是那把必须要拿到的钥匙。”
阎圃走到悬挂在墙上的舆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汉中的位置上。
“北有秦岭险,南有大巴山屏障。”
“这就是我们的筹码。”
张鲁咽了口唾沫,凑上前去:“子茂的意思是……我们要死守?”
“不。”
阎圃断然否定。
“死守是下策。”
“曹操八十万大军都守不住长江,我们凭什么守得住秦岭?”
“若是真把李峥惹急了,调来几百门那种‘霹雳炮’,把阳平关轰平了,到时候师君想投降恐怕都没机会了。”
听到“没机会投降”,张鲁的脖子缩了缩。
“那……直接投降?”张鲁试探着问。
“也不可。”
阎圃再次摇头,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师君请想,若是现在就遣使纳降,那就是丧家之犬,摇尾乞怜。”
“李峥会怎么看我们?”
“他会觉得汉中唾手可得,根本不会重视师君。”
“到时候,一道命令下来,解散教众,没收家产,师君恐怕真的要去和曹孟德做邻居,一起挑粪种地了。”
张鲁浑身一哆嗦,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我张鲁好歹也是一方诸侯,怎么能去挑粪!”
“子茂,那你倒是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该怎么办?”
阎圃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上策是——待价而沽,两面下注。”
“待价而沽?”张鲁愣住了。
“正是。”
阎圃转过身,背着手,侃侃而谈。
“李峥现在最想做的是什么?是取益州。”
“但他对益州地形不熟,且师出无名。”
“我们可以先向南,对刘璋露出獠牙。”
“师君可派舍弟张卫,率精兵三万,大张旗鼓,进逼巴中,做出一副要趁乱攻取益州的姿态。”
张鲁有些迟疑:“打刘璋?那刘璋虽然暗弱,但益州兵马也不少啊。”
“不是真打,是吓唬。”
阎圃解释道,“我们要让刘璋害怕,让他觉得汉中这头猛虎要吃了他。”
“同时,也是做给北边的李峥看。”
“让他看到,汉中兵强马壮,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若是能收服汉中,不仅得了一块地盘,更是得了一支能为他开路的大军!”
张鲁的眼睛亮了起来:“有点意思……那然后呢?”
“然后,就是向北。”
阎圃的声音压低了几分。
“师君需立刻派一心腹之人,携带重礼,翻越秦岭,前往许都。”
“去见李峥?”张鲁问。
“对,去见李峥。”
“但不要是去投降的,要是去‘朝贡’的,是去‘结盟’的。”
“就师君仰慕共和政府的仁政,愿为王师平定西川之先驱。”
“但有一个条件。”
阎圃伸出一根手指。
“要试探李峥的口风,看他能不能保留五斗米教,能不能给师君一个高官厚禄,至少……要保证师君不用去劳动改造。”
张鲁听得连连点头,脸上的愁云惨雾瞬间消散了大半。
“妙啊!此计甚妙!”
“这样一来,我就成了李峥的‘盟友’,而不是‘降将’!”
“这身份一变,待遇可就差地别了!”
阎圃接着道:“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派一路使者去成都。”
“去成都干什么?”张鲁不解。
“去向刘璋‘借粮’。”
阎圃冷笑一声,“就李峥大军压境,汉中为了替益州守好北大门,急需粮草军械。”
“刘璋若是给了,我们就笑纳,壮大自己。”
“他若是不给,我们正好以此为借口,名正言顺地倒向李峥,是被刘璋逼反的。”
“如此一来,我们在道义上也站住了脚。”
张鲁听到这里,忍不住拍案叫绝。
“好!好一个两面下注!”
“子茂啊,你真乃我的子房也!”
“就按你的办!”
张鲁当即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一扫之前的颓废,恢复了几分“师君”的威严。
“传我命令!”
“命张卫点齐三万鬼卒,即日启程,向巴中进发!声势要大,旗帜要多,把那个刘璋给我吓尿裤子!”
“另外……”
张鲁的目光在密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阎圃身上。
“去许都这件事,关系重大,非得力之人不可。”
“子茂,你乃我之腹心,但这路途遥远,我不忍让你受苦。”
“这样,让杨柏去!”
“杨柏虽然贪财零,但脑子灵活,嘴皮子利索,让他带上汉中的特产金银,去许都探探路!”
阎圃拱手领命:“主公英明。”
“至于去成都的使者……”
张鲁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就让阎圃你亲自挑选一个机灵的祭酒去吧,反正就是去骗吃骗喝的。”
……
三日后。
汉中通往关中的秦岭古道上。
寒风呼啸,大雪纷飞。
这条被誉为“蜀道难,难于上青”的险途,此刻更是被冰雪覆盖,每一步都充满了杀机。
一支十几饶商队,正艰难地在栈道上挪动。
为首的一人,身穿厚实的皮裘,骑着一匹矮脚马,缩着脖子,一脸的怨气。
正是被张鲁派往许都的使者,杨柏。
“这该死的气!”
杨柏啐了一口唾沫,唾沫还没落地就冻成了冰碴子。
“师君也真是的,这种苦差事偏偏派给我。”
“听那李峥不爱金银,只爱什么‘主义’,我带这几箱子宝贝去,别到时候连门都进不去。”
杨柏一边抱怨,一边心翼翼地看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悬崖。
就在这时,前方的护卫突然停了下来。
“大人!前面有人!”
“有人?”
杨柏警惕地勒住马,“这种鬼气,除了我们这种倒霉鬼,还有谁会在秦岭里晃悠?莫不是山贼?”
护卫指着前方一处避风的山坳道:“好像是被困住了,还有打斗的声音!”
杨柏本不想多管闲事,但转念一想,自己这次去许都,人生地不熟的,若是能救个人问问路也是好的。
“走,去看看!若是山贼,就亮出五斗米教的旗号,若是难民……看看有没有油水。”
杨柏带着护卫凑了过去。
只见山坳里,几个身穿劲装的汉子,正护着一辆马车,与一群衣衫褴褛、手持生锈刀剑的山贼对峙。
地上已经躺了几具尸体,鲜血染红了雪地。
被围在中间的那人,虽然身处险境,却依然保持着几分风度。
他大约三十岁上下,面如冠玉,颌下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须,身穿一袭蜀锦长袍,腰间挂着一把装饰华丽的长剑。
即使是在这种狼狈的时刻,他还不忘整理一下自己的衣冠。
“大胆毛贼!”
那文士手持长剑,厉声喝道,“我乃蜀中名士,尔等若敢伤我,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山贼们哪里听得懂什么名士不名士,一个个眼中冒着绿光,盯着马车上的财物。
“少废话!把钱留下,女人留下,爷爷饶你不死!”
眼看山贼就要一拥而上。
杨柏看准时机,大喝一声:“住手!”
“汉中杨柏在此!谁敢造次!”
这群山贼虽然凶悍,但毕竟是在汉中地界混饭吃的,对于五斗米教和杨柏的大名还是有所耳闻。
一看到杨柏身后那些全副武装的护卫,山贼头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不想惹上官府,骂骂咧咧地带着手下退走了。
危机解除。
那文士整理了一下衣袍,快步走到杨柏马前,深深一揖。
“多谢杨大人救命之恩!”
“在下感激不尽!”
杨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你是何人?为何会出现在这秦岭古道之中?”
那文士抬起头,露出一张极具亲和力,却又隐隐透着一股精明算计的脸庞。
他微微一笑,拱手道:
“在下扶风孟达,字子度。”
“本是入蜀避乱,在刘益州麾下谋个差事。”
“但……哎,一言难尽。”
孟达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怀才不遇的苦涩表情。
“刘季玉暗弱无能,并非明主。”
“在下听闻北方出了个李委员长,开辟地,重塑乾坤。”
“故而弃暗投明,欲往许都,去寻那真正的大道。”
杨柏一听,顿时乐了。
这不巧了吗?
大家都是去许都“投机”的啊!
而且看这孟达谈吐不凡,又是扶风人,对关中肯定熟悉,不定还能帮上忙。
“原来是孟子度先生!”
杨柏立刻换上了一副笑脸,翻身下马,扶起孟达。
“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其实根本没听过)
“在下也是奉了师君之命,前往许都朝贡。”
“既然大家同路,又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不如结伴而行?”
孟达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似乎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但他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
他早就打听到了汉中的动向,这次“偶遇”,究竟是意,还是人为,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孟达再次一拜,语气诚恳。
“杨大人救命之恩,达无以为报。”
“此去许都,达愿为大人马前卒,凭借在下在关中的一点人脉,定能助大人顺利见到那位李委员长。”
杨柏大喜过望,拍着孟达的肩膀哈哈大笑。
“好!好!好!”
“有子度相助,此行必成!”
风雪中,两只各怀鬼胎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而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关中平原上,一场针对整个西南的巨大棋局,早已布下了罗地网。
李峥的目光,从来都没有仅仅停留在汉郑
他的棋盘,是整个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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