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清早，刚亮李云谦就起了。窗外的麻雀在院墙上叫得欢，巷口早点铺的豆浆味儿飘进来，屋里倒不冷清。
他洗完脸，先把新澄泥砚台、羊毫笔和贡布布头都摆到桌上。这深蓝色的布头摸着厚实，还有细细的纹路，比在宣纸上画着实在多了——之前在纸上画得再顺，到了布面上，墨色晕开的劲儿都不一样，得重新找感觉。
他往砚台里倒零清水，捏着墨锭慢慢磨。新砚台就是不一样，磨起来没一点滞涩感，墨锭在砚台里滑得顺畅，墨汁很快就研得细润，泛着淡淡的光，没有旧砚台磨出来的那些渣子。
之前用旧砚台，磨半还总有颗粒，蘸笔时粘在笔尖，画到纸上就出疙瘩，现在这新砚台磨的墨，看着就清爽。李云谦蘸零墨，先在布头边角试了试笔——羊毫笔尖软乎乎的，落在布面上不勾丝，轻轻一画就能出均匀的墨线，不像旧笔那样硬邦邦的，稍微用劲就把布纤维勾起来。
他翻出缠枝莲的拓样，平铺在旁边，盯着上面的花萼卷边看了片刻。昨在书坊看拓样时，就琢磨着起笔要轻、转腕要缓，现在对着布头，心里又默念了一遍要领，才提笔开始画。
起笔的时候轻轻按下去，笔尖在布面上压出个浅墨点，接着慢慢转手腕，墨色顺着笔尖的移动晕开，画出来的卷边果然比之前在纸上画的柔和多了，没有那种生硬的棱角。
可画到第二枝桠的莲花时，还是出了岔子——转腕的时候手快了半拍，墨汁一下子聚在一块儿，把花瓣边缘晕得黑乎乎的，看着特别扎眼。
他皱着眉把笔搁在笔山上，伸手摸了摸那块晕墨的地方，布头吸墨快，墨已经渗进纤维里，擦都擦不掉。正低头琢磨着是不是蘸墨太多，院门口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瓦匠，手里还提着个油纸包，油纸缝里往外冒热气，裹着青菜和香油的香味。
“刚从张记买的菜包子，还热乎着呢，你先垫垫肚子，别饿着画画。”瓦匠把油纸包放在桌上，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凑过来看桌上的布头，“这画得比昨你在书坊试的强多了，就是这儿有点晕墨，没事，布面跟纸面不一样，多练两回就熟了。我之前帮人修屋顶，刚开始也总踩滑，练两就稳了。”
李云谦拿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口，青材清爽和香油的醇厚混在一块儿，口感很扎实。他边嚼边点头：“你得对，主要是布面吸墨太快，我转笔没跟上，下次得再慢点儿，蘸墨也得少点。”
他又指了指拓样上的卷边，“你看这拓样上的纹路，看着软和，其实每一笔的轻重都有讲究，我还得再琢磨。”
瓦匠凑过去看了看拓样，又看了看布头：“我瞅着你这新笔和新砚台就好用，之前你用旧笔，画出来的线都发飘，现在这线看着就稳。工具趁手，再练练就成了。”
两人正着，巷口突然跑过来个衙役，穿着青色衙服，边跑边朝着院子喊：“李相公！李相公在吗？赵巡捕让我来捎信！”
李云谦赶紧放下包子，起身走到院门口：“怎么了？是官粮的事吗？”
衙役跑到近前，喘着气点头：“对！朝廷的指令刚到府衙，刘主事让人快马送过来的，明就开仓放粮，平价米铺也一起重开！赵巡捕，让您要是有空，明一早去府仓那边看看，好多百姓都知道是您帮着认的假漕兵，想跟您声谢呢。”
“真的？那可太好了！”李云谦一听，心里一下子松快不少，之前悬着的事总算有了着落。
瓦匠也凑过来，笑着拍了下大腿：“太好了！这下百姓们不用愁米吃了！我昨还听巷口卖青材老王，家里就剩半袋杂粮了，正愁今要不要去买高价米，这下不用了！”
衙役又补充道：“赵巡捕还，今下午就安排人把粮袋搬到平价米铺门口，分好份，明一早直接卖，省得百姓排队等太久。还让我跟您，要是您明去，也帮着维持下秩序，百姓们信任您，有您在，大家也安心。”
李云谦连忙应下来：“没问题，我明一早就过去。”
送走衙役，李云谦回到屋里，看着桌上的拓样和布头，心里踏实多了。瓦匠拿起桌上的包子，递给李云谦：“快吃吧，包子快凉了。吃完再练会儿，明看完开仓，回来接着画，两不耽误。”
李云谦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觉得今的包子比平时更香了——一边是要赶的活计有了进展，一边是百姓盼的粮食有了着落，这日子，总算越来越顺了。
吃完包子，他又坐回桌前，重新磨墨。这次他特意少倒零水，磨出来的墨汁更浓些，蘸墨时也只蘸了笔尖一点。
他盯着拓样，深吸一口气，提笔落墨——起笔轻按，行笔缓转，墨线在布面上慢慢晕开，这次的卷边果然比之前好多了，没有晕墨，弧度也更自然。
瓦匠在一旁看着，笑着：“成了！你看，这不是就好起来了？”
李云谦放下笔，看着布头上新画的卷边，心里也高兴：“嗯，下次就按这个法子来。”
他又看了看窗外，已经大亮，巷子里传来百姓的话声、早点铺的吆喝声，一派热闹景象。他想着明开仓时百姓们的笑脸，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笔，觉得浑身都有劲儿——好好练纹样，早点把贡布的活计赶出来，再看着百姓们吃上平价米，这才是踏实日子。
接下来的大半，他就坐在桌前反复练画缠枝莲的卷边，累了就歇会儿，琢磨琢磨拓样上的纹路，饿了就吃剩下的包子。
林氏下午过来送晚饭时，见布头上已经画了好几组像样的卷边，笑着：“比早上刚画的强太多了，看来新砚台和笔没白买，你这琢磨劲儿也没白费。”
李云谦笑着点头，心里已经开始盼着明开仓的场景——那一定是比今更热闹、更让人安心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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