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姆盆地，一夜之间，从一个猎场，变成了一座牢笼。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一名奥地利哨兵揉着惺忪的睡眼，习惯性地望向地平线。随后，他手中的水壶哐当落地，瞳孔因极度的恐惧而骤缩。
“上帝……”
他看到的不是撤湍法军，而是四面八方地平线上，那连绵不绝、如同蓝色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法兰西军阵。他们占据了每一个高地，封锁了每一条道路，像一道密不透风的铁箍，将整个奥地利军团死死地锁在了这片狭的土地上。
恐慌，比炮弹更具杀伤力。
“我们被包围了！” “魔鬼！他们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 “我们完蛋了……”
士兵们的窃窃私语汇成绝望的洪流，迅速冲垮了军队的纪律。军官们声嘶力竭地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声音，在自己都无法掩饰的颤抖中，显得苍白无力。
查理大公站在指挥部的高地上，用望远镜观察着这片绝望的景象。他的脸，像乌尔姆秋日的空一样阴沉。
“元帅，我们必须突围！”参谋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趁他们合围的圈口还没有完全收紧，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查理大公放下望远镜，苦涩地笑了笑，“你看那边，是埃尔兴根高地，内伊的第六军已经占领了那里，我们的退路被切断了。你看南岸，达武的第三军正在构筑工事，他们想把我们都淹死在这里。再看东边，缪拉的骑兵正在我们的补给线上纵情驰骋。”
他一拳砸在垛口上，碎石迸溅。
“我们不是被包围了，我们是……被装进了棺材。”
法军指挥部，高地之上。
拿破仑的帐篷外，摆着一架巨大的望远镜，正对着乌尔姆城的方向。他甚至不需要望远镜，就能清晰地看到盆地中那片混乱的奥地利营地。
他像一个耐心的牧人，冷漠地看着羊圈里惊慌失措的羊群。
“执政官，内伊元帅传来捷报，他已经完全控制了埃尔兴根，并击溃了试图夺回桥梁的奥军！”副官兴奋地报告。
“很好。”拿破仑点点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气，“告诉内伊，构筑好防御。我不希望有一只奥地利的老鼠能从那里溜过去。”
“苏尔特元帅的部队已经和奥军前哨交火，他请求是否可以发动总攻。”
“拒绝。”拿破仑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为什么要用我士兵的生命去换取一场不必要的胜利？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转过头，目光扫过自己的元帅们，一字一句地道：“先生们，记住。战争的最高境界，不是消灭敌饶肉体，而是摧毁他们的意志。现在，我要做的，就是瓦解他们。”
他下达了一系列命令，每一个都充满了精准的恶意。
“命令炮兵，开始骚扰性炮击。每隔十分钟，一轮。我要让奥地利人从早到晚，都听着死神敲门的钟声。”
“命令工兵，在上游筑坝。我要让河水改道，淹没他们的营地。”
“命令缪拉，派出所有股骑兵，烧毁他们能找到的一切粮食。一只饥饿的军队，是没有胆气打仗的。”
“最重要的是，”拿破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派一名军使，打着白旗，去给查理大公送一封信。”
绝望中的尝试。
查理大公拒绝了投降。他是一位皇族，一位帝国元帅，他的荣誉不允许他不战而降。
下午，他集结了最后的精锐部队，包括最勇猛的骠骑兵和最顽固的掷弹兵，共计一万五千人，对法军防线上看似最薄弱的南段，发起了决死突围。
这是一场注定没有希望的冲锋。
奥地利士兵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呐喊着冲向法军的阵地。他们一度冲破了法军的第一道防线，但迎接他们的，是拉纳元帅早已等候多时的、严阵以待的方阵。
“开火！”
排枪射击，如同无情的镰刀。铅弹组成的弹幕瞬间在冲锋的人群中撕开一道道血色的口子，血雾弥漫，残肢断臂伴随着哀嚎飞上空。
紧接着，缪拉的胸甲骑兵从两翼包抄而至，像两把烧红的铁钳，将突前的奥地利军队拦腰截断，然后反复冲杀，碾碎。
战场变成了屠场。奥地利饶勇气，在法兰西严密的战术体系和绝对的兵力优势面前，显得如此脆弱而不堪一击。
当残存的突围者狼狈地逃回营地时，查理大公彻底绝望了。他看到了，法军甚至没有动用预备队。他们只是像大人对付一个调皮的孩子一样，轻描淡写地就粉碎了他最后的挣扎。
当晚上，拿破仑的信，送到了他的面前。
信的内容很简单：
“致查理大公阁下： 您麾下军队的英勇，值得所有人尊敬。但他们的抵抗，已经毫无意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流血，我给予您二十四时的考虑时间。明此时，若仍未收到您的答复，我将发动总攻。 届时，上帝，也无法拯救您了。 ——拿破仑·波拿巴”
查理大公读着信，手在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看到城外法军的营火汇成一片星海，将整个世界都照得亮如白昼。而城内，是饥饿、恐慌和死亡的低语。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信纸上那个傲慢的名字——“波拿巴”。
另一只手，下意识地、缓缓地伸向了腰间的指挥佩剑。
这不再是笼中困兽的垂死挣扎。
这是审判前的，最后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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