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扫视了二人一眼，枯瘦的手指在蓝边碗沿轻轻叩着，碗底沉淀的胡椒粒随着节奏轻跳。“瞧二位，不像普通人。”老头眯起眼，目光在田宏伟的领口和腕间若隐若现的表盘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对方从容的眉眼里，“尤其您这位——”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碗沿被岁月磨出的毛边，“气质不一般呐。”
田宏伟正端起羊杂汤，闻言手腕微顿，汤面荡起细碎的涟漪。他低头啜了一口，滚烫的汤汁滑过喉管，额头细汗微沁。“味道不错。”他夸赞道。
王生在一旁早已备好纸巾，见状忙递过去。田宏伟伸手接住，指腹擦过纸巾边缘的折痕，却没急着用，而是把纸巾团成松松的球握在手心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老头眯眼打量他这动作，眼角皱纹更深了。接着道：
“我当年在纺织厂当保全工，见过的人多了。”他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忆往昔的感慨，“有的穿得周周正正，一开口就露了怯；有的穿得随随便便，倒像是有底气得很。”他目光灼灼盯着田宏伟，“您这位——”又顿住，转而笑着摇头，“算了，瞧我这老嘴，越越没边儿。”
田宏伟笑了笑，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像春风拂过湖面。
“瞧您老的。”他放下汤碗，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叩了叩，节奏与老头方才摩挲碗沿的动作莫名相似，“大家都是普通人。借用曾经刘主席对全国劳模时传祥过的话——”他顿了顿，目光忽然变得温和而郑重，“您掏大粪，我做主席，我们都是为人民服务。”
老头原本半眯着的眼睛突然睁大，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亮光。他盯着田宏伟看了两秒，忽然咧嘴笑了，缺颗门牙的豁口在晨光里格外明显。“得嘞！”他一拍大腿，木凳腿在青石板上碾出刺耳的声响，“您这话得敞亮！”着起身时，裤腿带翻了桌角的醋碟，褐色的醋液溅在蓝布衫上，他随手抹了把，也不在意。
“二位慢用，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等会送孙女上幼儿园了”。
田宏伟对老头道：
“老人家您慢走啊。”
目光追着那抹灰布衫消失在晨光里，指尖仍握着那张被揉皱的纸巾。
老人离开早餐店，田宏伟和王生继续餐食。王生咬了一口馅饼，酥脆的外皮在齿间碎裂，肉香混着葱香涌出来。
“书记您尝尝。”他递过半块馅饼，眼睛亮晶晶的，接着道：
“这馅饼不错，用料很扎实。”
田宏伟接过，掰了一块放进嘴里。面皮在舌尖化开麦香，肉馅里混着恰到好处的胡椒和姜末，鲜而不腻。“嗯。”
他咀嚼着同时轻声回应着。
随后田宏伟又掰下的馅饼送入口中，牙齿咬破酥脆的外皮时发出轻微的声，麦香混合着肉馅的鲜美在口腔里弥漫开来。他细细咀嚼了几下，喉结上下滚动咽下食物，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这家店，是不错。”语气里带着几分由衷的赞赏，又似在回味什么。
随后他放下半块馅饼，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舒缓而有韵律。目光从斑驳的价目表转向墙上褪色的牡丹雕花，又落在窗外熙攘的早市人群上，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忽然，他转过头来，对正在埋头喝汤的王生道：
王啊，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市委书记特有的沉稳与分量。
“回头你统计一下，咱们林通市有多少家像这样的百年老店。要全面摸底，包括经营状况、传承谱系这些细节。”
王生正着羊杂汤，闻言手上一顿，汤汁顺着嘴角溢出些许，在桌布上洇开一片污渍。他慌忙用手背抹了抹嘴，抬起头时，田宏伟正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熙攘的早市，晨光勾勒出他侧脸清晰的轮廓。
这些老字号是我们城市的文化瑰宝。田宏伟转身面对王生，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的想法是，以这些百年老店为龙头，带动全市早市经济和夜市经济发展。具体来...
他轻声接着道：“你看，咱们林通有深厚的饮食文化底蕴，但一直缺乏系统性的开发。市政府要出台扶持政策，对老字号进行保护性开发，同时规范早盛夜市管理，打造林通特色商业街区。”
田宏伟接着道：我初步拟了几个方向：第一，对符合条件的老字号给予税收减免和装修补贴；第二，规划专门的早盛夜市区域，统一管理标准；第三，组织非遗传承人进市场，把传统手艺展示和销售结合起来。”
田宏伟到这，用勺子又舀了一口汤，继续道：这项工作由你牵头，统计完数据后，找王副市长碰个头。具体实施方案让市政府研究，但方向要明确——我们要把这张城市名片打好，让游客来了有看头、有玩头、有买头，带动旅游收入增长。
窗外，早市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田宏伟望着这充满烟火气的景象，眼神坚定：王，这件事做好了，不仅能让市民增收，更能提升我们城市的文化软实力。你把方案做出来，然后再最近的常委会上讨论。
好的，田书记。王生低声应道，声音里带着几分干练和决心。他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翻开新的一页，笔尖在纸上一字一顿记录下来，生怕漏掉田宏伟的的每一句话。
田宏伟缓缓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指尖在桌沿轻叩两下，似是沉思后的收束。他拿起桌角叠得方正的纸巾，轻轻擦拭嘴角——方才喝汤时溅上的几点油星已被擦净，动作利落却不失克制。擦完嘴角，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对面埋头记录的王生身上。
王生的笔记本已经翻过两页，钢笔尖在纸面快速滑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他微微蹙着眉，下颌稍收，全神贯注地将田宏伟方才的话转化为文字，连额前被晨风吹得微翘的发丝都顾不得拢。阳光透过梧桐叶的间隙落在他身上，在笔记本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却丝毫没扰他记录的节奏。
田宏伟盯着王生专注的侧脸，嘴角不自觉地向上牵起，眼尾的细纹里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那笑意像春溪初融时泛起的细波，转瞬即逝——他很快敛了神色，目光重新变得沉稳而郑重。
“等会回去之后。”他的声音低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巾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你通知一下，今上午十点，召开班子会。”
王生闻声抬头，中性笔“嗒”地一声搁在笔记本上，目光里带着询问。
“班子成员全部参加。”田宏伟竖起一根手指，在空中顿了顿，语气加重。
“谁都不许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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