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到这里,柳女还沉浸在送别外公的情景里,她的话语更低沉了,好似在痛苦中挣扎一般:
“那早上,我们在云雾中送别了外公。外公外出打工后,我和军舅舅就陷入了无尽的苦难”——
“军,去梯田干活,干什么,问其他大人,我也不知道。柳女,起来喂鸡喂鸭捡牛粪!”
太阳刚刚升起,继外婆就大呼叫起来,待舅甥俩开始忙碌劳作时,继外婆又钻进被窝,睡起了回笼觉。
侗族人有两顿饭两顿茶的饮食风俗,但像柳女军正处在生长发育期的孩子,三顿饭也不够。但自私歹毒的继外婆,一只给两个孩子一顿饭,还经常打骂。
六岁的柳女,不会做饭,军累了一上午,中午还得回家来做米粑粑,舅甥俩就着炒的酸菜,笑着香甜地吃起来。这时的俩孩子,是一中最快乐的时光。
快乐的日子是短暂的,黑暗却一降临。
一傍晚,春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继外婆把两个孩子喊了进来:“来,老娘给你们每人发一颗侗果。”
军和柳女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坚决不接。
“哟,拽得不轻嘛,连侗果也不吃了?拿着……给我吃……吃完好给老娘干活。”
两个孩子只是木偶般站着,没有吭声。
“告诉你们吧,老娘想吃鸡了,家里的鸡要下蛋,老娘舍不得杀。你俩……你俩晚上给老娘抓别家的鸡去!让老娘饱饱口福,也带你们啃啃鸡骨头。”
军和柳女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地:“那是当贼,不去!”
“死呐哈里个,不听老娘话了,敢反抗老娘!看我敢不敢饿你们三!”
“饿三也不当贼!”军怒斥道。
继外婆立即换上了一副嘴脸:“我的蜡(孩子)们,我病了,身体虚弱得很,要补一补,你们心疼下娘,好不好呀?
“再,今下雨,人们都躲到吊脚楼了,没人看见。他们养的狗都认识你们,又不叫,对吧?抓鸡时虽然鸡会叫,但下雨,人们都听不到的。好不好?”
军气鼓鼓地握着拳头,柳女害怕地拉紧了竹(舅)的衣角。
继外婆依旧喋喋不休地哄骗着:“你们去抓人家的鸡,别人不会发现,就是抓到了,你们都是孩子,他们又能拿你们怎么样?
“再了,你俩只要把鸡抓回来,我立马就杀,鸡一死,毛一拔,谁还认得?老娘就是自己家的鸡!”
见两个孩子默默地反抗,继外婆阴阳眼瞪着不同的光:“要么去抓鸡,老娘赏你俩每人一块鸡脯子,要么饿你们三!”
聪明的柳女发话了,她眼前浮现出寨老的身影:“我们不当贼!你要饿我和竹(舅)三,我就去找寨老告状!”
军也反应了过来:“告诉你,我家柳女补(父亲)可是在北京呢!”
色厉内荏的歹妇虽没有文化,但也知道些利害关系。听罢,她悻悻地怒吼道:“都给我滚!”
又是一个中伏的上午,柳女肩挎着捡牛粪的筐,外出拾粪。
贵州的夏湿热闷热,柳女早上没有饭吃,又热又饿,步履蹒跚,牛拉的粪都被大哥哥大姐姐抢先捡拾走了,她艰难地跑完整个寨子,粪筐里只有几坨牛粪。
柳女害怕极了,她知道捡不到粪,回家后继外婆肯定会用荆条子抽她。
她坚持着,往寨外跑,看能不能在路上捡到一些。
侗寨里的老人和妇女看着可怜无助的柳女,蹒跚着步,摇摇晃晃地东寻西找,都对这个没爸没妈的孩子同情万分。
有的怎么叫这么的孩子出来捡粪?有的摇头叹息,还有的拿出自家的牛粪拨到柳女肩背的粪筐里,但被从就懂事的她回拨了下来。
捱到中午,粪筐里的牛粪只盖住了筐底。她感觉军舅舅应该回来做饭了,便摇摇晃晃向吊脚楼走去。
刚走到家门口,只见继外婆叉着腰,瞪着眼,嘴里嚼着点心,恶狠狠地指着柳女:
“死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出去玩了吧,就捡这么一点点?”
着,就拿出了荆条,对着柳女不分青红皂白抽了起来。
柳女疼得哇哇大哭,也不敢还嘴,又饿又渴又累又怕,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时,军从火塘房冲了出来,站到了柳女的身前,两眼冒火,充满仇恨地瞪着歹毒老妇人。
这个十岁男孩的气势震慑住了歹毒老妇人,她看到了军紧握的拳头,她害怕地退后了一步,声嘶力竭地吼道:“今饶了你,但中午不准你们吃饭!”
“不吃就不吃,我和柳女都不吃!”
军给柳女端来了一碗水,柳女渴极了,一口气喝下,舅甥俩肩靠着肩,坐在吊脚楼二楼,对着外公走的方向,张望着,抽泣着。
朦胧中,柳女看见外公身披祥云,背着一大包吃的,手拿着几件新花衣裳,一脸欣喜和慈爱,向吊脚楼走来。
“大……大(外公)回来了!”由于日思夜想这个疼爱她的亲人,饥饿和哭喊太久造成大脑缺氧,柳女产生了幻觉,她从二楼向一楼跳去……
她要去迎接外公,外公给她带了好吃的,买了新衣裳。
“大……大(外公)回来了!”
跳到地面的柳女,由于女孩子关节韧带肌肉柔软,加上瘦重量轻,竟奇迹般地没有骨折。她没有停下,仍踉踉跄跄向三岔路口跑去。
“大……大(外公)回来了!”
柳女满怀期望地继续向前跑着,但速度越来越慢,她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女孩,在划亮的火光里看到了喷香的烤鹅,看到了久违的祖母。
柳女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又坚持向前跑了几步,最后两手伸向前方,无力地慢慢倒下了……
刚刚还半边的乌云,不忍看着这一切,飞也似地逃走了,其他想经过簇的乌云,从边散开去,只有太阳,挣脱了刚才的层层乌云,向大地照射着光芒!
青溪镇妇联来人了,村委会来人了,乡老寨老们也来了,他们都同声斥责歹毒老妇人虐待少年儿童的恶劣行径。
又对她提出了严正警告,再违反《未成年儿童保护法》,就叫派出所抓她!吓得歹毒老妇人尿了裤子。
寨老领着俩孩子,打通了外公的电话,告知了这边的情况,叫他在外面安心打工,寨老负责对他家实行重点监管,切实维护少年儿童的合法权益!
……
柳女讲到这里,已泣不成声,王国璋第一次紧紧抱住了她发抖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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