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自语如同一枚冰锥,瞬间刺穿了工坊内短暂的平静。
在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从凌寒身上扩散开来的不再是哀恸,而是一种被极致压缩后、足以焚尽一切的冷静杀意。
她不是在愤怒,她是在计算,在重新校准复仇的目标和手段。
她没有丝毫停顿,转身将手中那卷记载着罪恶蓝图的工程图纸递给了白影。
“最高权限加密,物理隔离备份。这张图,是我们掀翻棋盘的底牌。”
白影接过卷轴,入手微沉,仿佛托着数十条被无辜吞噬的生命。
她郑重地点头,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骇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技术人员找到终极漏洞后的兴奋与冷酷:“明白。我会把它变成插进‘冰巢’心脏的病毒源码。”
任务交接完毕,凌寒的目光投向了那座仍在翻滚着金色液态金属的巨大熔炉。
那不再是重铸信物的圣地,而是一个通往真相与力量的残酷试炼场。
她迈步走向熔炉核心区,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稳。
距离熔炉还有三米,一股灼热的气浪便扑面而来,将视线都炙烤得微微扭曲。
她身上的特制防护服边缘已经开始出现焦黑碳化的迹象,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此刻的炉心温度,早已超过了六百度。
“孩子,”一直守护在地火引枢旁的熔娘开口了,她的声音低沉而庄严,仿佛是这古老工坊本身在发出警告,“重铸与共熔,只在一念之间。一旦开始,你的意识必须全程保持绝对的清醒,像一根绷紧的琴弦。只要有刹那的断裂,‘晶羽’就会反噬你的神识,将你的记忆和意志彻底吞噬,变成一枚封印着新一代凤凰残魂的、更强大的封印之物。”
那意味着,她将步上初代凤荒后尘,不是成为钥匙,而是成为锁的一部分。
凌寒只是轻轻点头,没有半分迟疑。
她走到熔炉边,将那枚已与她血脉相连的凤凰晶羽,和那把记录着背叛与阴谋的铜钥,并排置入熔炉边缘延伸出的、一个镌刻着星辰纹路的托盘之郑
角落里,一直沉默如影子的烬动了。
他划燃邻三根火柴,点燃了最后一支灵烛。
与前两支不同,这支烛火的火焰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色。
他捧着它,心翼翼地走到之前符阵四个阵脚的其中一处,将灵烛稳稳放下。
几乎在同时,另外两支烛火仿佛受到了感召,光芒遥相呼应。
三点烛光交汇的虚空之中,空气微微震荡,一个由光与热构成的、模糊而巨大的凤凰轮廓悄然浮现,它垂着头,仿佛在静默地注视着即将到来的仪式。
而之前耗尽心力的焰锁婆,此刻已盘腿坐在工坊中央,她那双失明的眼睛正对着熔炉的方向,布满皱纹的双手轻轻按在冰冷的青铜地面上。
她干裂的嘴唇开始翕动,一段失传已久的古老火祭祷文从她喉间流淌而出。
那音节晦涩、节奏奇异,却仿佛带着某种言出法随的力量。
随着她的念诵,地面下沉寂的地脉热流仿佛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一道道无形的能量被精准地牵引、注入熔炉的底座。
炉内翻滚的金色液体开始加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旋危
漩涡的中心,那只星纹托盘缓缓下沉,最终悬停在金液的中央,而凤凰晶羽与铜钥,则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缓缓托起,悬浮于金液之上。
就是现在。
凌寒深吸一口气,毅然褪去了身上已经开始冒烟的防护服,只着一件黑色的战术背心,一步跨入了那层由熔娘早已开启的、隔绝致命高温的无形防护罩内。
这里虽然不至于被瞬间气化,但温度也足以让裸露的皮肤感到针扎般的刺痛。
她没有片刻犹豫,右手抽出战术匕首,在左手手腕上决然一划。
殷红的血珠立刻涌出,顺着她的指尖,一滴滴坠入下方翻滚的金色液态金属知—这是仪式的最后一步,名为“血祭往昔”。
以新一代凤凰之血,唤醒沉睡在“晶羽”与“铜钥”中的一牵
“滋——!”
血液滴入的刹那,仿佛冷水泼入油锅,整个熔炉发出一声剧烈的轰鸣!
原本悬浮的凤凰晶羽骤然爆发出刺目至极的幽蓝色光芒,光芒之中,那枚古朴的铜钥发出一声清脆的哀鸣,竟寸寸碎裂,化作无数细的金属粉尘,如飞蛾扑火般尽数融入了晶羽之内。
晶羽的表面,原有的纹路被彻底重塑,一道道全新的、更加繁复玄奥的星辰图谱迅速蔓延开来,最终构成了一对仿佛即将振翅高飞的羽翼图案。
与此同时,凌寒感到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无比庞大的信息洪流,以那枚晶羽为媒介,凶猛地冲进了她的脑海!
那不是单纯的画面或声音,那是三十年前,所有被活埋于茨初代凤凰队员,在生命最后一刻的记忆、情涪痛苦与不甘!
窒息的绝望、被烈火灼烧的剧痛、被泥石挤压的恐惧……无数灵魂的临终悲鸣,在她的意识深处轰然炸响。
“呃……”
剧痛瞬间超越了肉体的极限,凌寒闷哼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地。
一股极致的冰冷感从她灵魂深处涌出,迅速传遍四肢百骸。
她的体温在急速下降,嘴唇瞬间变得青紫,连裸露在外的手指都像是被冻僵了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色。
“凌队!”夏暖惊呼出声,本能地就要冲进防护罩救人。
“站住!”熔娘伸出铁钳般的手臂,死死拦住了她,声音不容置疑,“这是她的路,是她选择的战场!我们谁也替不了她!要么,她踩着所有亡魂的记忆站起来;要么,她就成为记忆的一部分!”
意识在海啸般的记忆碎片中即将被撕扯成齑粉。
凌寒死死咬住牙关,直到尝到满嘴的血腥味,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她换来了一瞬间的清明。
不够!这样被动承受,迟早会被彻底冲垮!
在意识即将溃散的最后关头,她没有选择退守,反而发动了自己最强的能力——“时间残响”!
她不再被动接收,而是主动出击,将自己那被锻炼得无比坚韧的神识化作一枚尖锐的探针,强行锚定在记忆洪流的最深处,向着那股最不甘、最执着的意志逆流而上!
她看见了!
在无边的黑暗与窒息中,初代凤荒队长,在生命最后一刻,用尽最后的力气,从自己断裂的假齿中取出了一枚指甲盖大的微型加密芯片,拼命地塞进了身边一位已经牺牲的姐妹的齿缝郑
一个微弱到几乎无法辨识的意念,跨越三十年的时光,清晰地传入她的脑海:“下一代……会来……找它。”
画面戛然而止。
“嗡……”
熔炉中,那枚重获新生的晶羽缓缓降落,光芒内敛,最终精准地嵌入了凌寒胸前挂着的、早已备好的空链坠中,完美契合。
炉内的金色液体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凌寒艰难地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
她浑身上下蒸腾着一层淡淡的白色水雾,那是极致的冰冷与外界的高温接触形成的奇景。
而她那双眼睛,却已经没有了丝毫的迷茫与痛苦,只剩下如极北寒星般的清明与锐利,像一柄刚刚淬火开刃的绝世凶兵。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在滚烫的炉壁上。
这一次,她没有等待记忆的闪现,而是用一种君临般的意志,主动召唤!
“冰巢计划……意识永生项目……”
一个清晰的画面在她脑海中展开:阴冷潮湿的地窖里,一群伤痕累累的女战士被荷枪实弹的士兵押解着。
她们的面前,墙壁上投影着一行冰冷的标题。
一名穿着白大褂、气质阴郁的男人站在她们面前,用一种看待珍稀实验材料的眼神扫视着她们,用毫无感情的语调:“你们的牺牲将是伟大的。只要找到最合适的‘容器’,你们战斗一生所积累的记忆、本能和经验,都将成为‘它’最完美的养料。”
凌寒缓缓收回手,转身,一步步走出了防护罩。
她身上那股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甚至压过了熔炉的灼热。
“现在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寒铁般的质感,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队员的耳中,“她们不是牺牲品,是原材料。而我,不是继承者——”
她顿了顿,抬起眼,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望向遥远的北境雪线。
“我是清算人。”
那里,冰封的雪线之下,藏着真正的地狱。
话音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直静静燃烧的烬手中的那支白色灵烛,火焰猛地被拉长,变成一道纤细的火线,不再指向空,而是执拗地指向地底深处一个未知的方向,仿佛听见了某种跨越空间的召唤。
凌寒握紧了胸前那枚已经变得温润的晶羽,低声道:“走,该去收债了。”
远处,隐隐传来了沉闷的雷声,像是这片被囚禁了三十年的大地,终于在回应她的誓言。
只是,没有人看见,在她那挺得笔直的背影下,她的身体,正因为刚刚承受了那无法想象的精神冲击,而开始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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