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加粗的黑体字像一道高压电,顺着视网膜直刺林夏的大脑皮层:关于成立“公益项目合规性专项调查组”的通知。
理由那一栏写得冠冕堂皇——“资质存疑”。
林夏手指在触控板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两下。
系统界面上的红色感叹号还在跳,风险提示像心跳图一样忽高忽低。
她没摔杯子,也没骂人,只是转身从身后的柜子里拿出一罐速溶黑咖啡,甚至忘了冲热水,就这么干嚼了一口。
苦涩在口腔里炸开,让她有些麻木的神经瞬间紧绷。
“想查资质?”林夏把咖啡粉咽下去,嗓音有点哑,“那就让他们查不到‘空’的东西。”
她抓起电话,直接拨通了成都项目负责饶号码。
那里是“沉默者之家”的西南分部,选址在一片倒闭的互联网产业园废墟上。
“听着,原定的装修方案作废。”林夏盯着窗外那层灰蒙蒙的霾,语速极快,“启动‘回填命名计划’。我要你在所有的隐蔽工程里动手脚。地下管线槽、强电井盖背面、甚至是消防栓的混凝土基座里,全部给我嵌上铭牌。”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显然没跟上这疯狂的节奏。
“没听懂吗?”林夏眼神一冷,“把那些被裁掉的人,名字、工号、离职日期,刻在不锈钢牌上,拌进水泥里,埋在地下三米。如果有人要拆这栋楼,我就要让他们每一铲子下去,挖出来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尸骨’。到时候,我要看看是谁敢在验收单上签字。”
挂断电话,林夏推门走出办公室。
大厅里键盘声响成一片,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枪战。
阿哲面前的三块屏幕正疯狂闪烁。
他嘴里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下挂着两团乌青,整个人处于一种亢奋的透支状态。
“老大,舆情炸了。三家主流媒体同时发难,稿子都不署名,全在我们‘涉嫌违规占地’,节奏带得飞起。”
“让他们骂。”林夏走到他身后,扫了一眼屏幕上飙升的负面词条,“借力打力会吗?”
阿哲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早防着这手呢。‘认领一块砖’活动两分钟前刚上线。一块钱一份,买了就能在墙体电子屏上留名。这不叫非法集资,这疆线上许愿池’。”
屏幕上的数字开始疯涨。
每秒钟都有成百上千个“1元”涌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个鲜活的Id和留言。
“这钱我不拿。”阿哲手指飞快地敲击回车,“所有流水直接上链,区块链存证,同步抄送民政局备案。八十七万人,八十七万份‘民意授权书’。现在这块地不是我们在盖,是近百万人一人一块砖垒起来的。我看谁敢动众怒。”
不远处的长桌旁,顾沉舟正在签单子。
他面前堆着像山一样的付款申请,但他没用批量审批,而是一笔一笔地核对。
“建筑公司那边快顶不住了。”顾沉舟头也没抬,手里的签字笔划得飞快,“上面有人给他们施压,暗示这工程‘不干净’,想让他们停工。”
“怎么解决?”林夏问。
“用钱砸,但是要砸得有技巧。”顾沉舟把一张刚签好的单子递给助理,“二期工程款提前结,切碎了发。每笔四万九,走七家不同的银行渠道。这个额度不需要过他们总公司的集体决策会,项目经理自己就能拍板。钱到了账上,谁舍得吐出来?”
他顿了顿,从文件夹底下抽出一份新拟的补充协议:“还有这个,《履约激励协议》。只要按时完工,哪怕只提前一,额外给总造价3%的‘社会价值贡献金’。这笔钱是以‘特殊津贴’名义发的,不算工程款,刚好能抵消他们害怕政策风险的顾虑。是拿着现金离场,还是为了个没影的文件违约赔钱,生意人都会算账。”
窗外的风似乎大了些,吹得工地围挡上的铁皮哗哗作响。
李曼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沓打印出来的二维码贴纸。
几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正围着她抹眼泪,那是被裁后抑郁离世员工的家属。
“林总,他们怕以后这楼没了,孩子的痕迹也就没了。”李曼眼眶有点红,但手上的动作没停,正在往围挡上贴那些二维码,“我录了音。每个人三分钟,讲他们孩子生前怎么加班,怎么在大年三十吃泡面,最后怎么被一张N+1的单子打发走。”
林夏走过去,掏出手机扫了一下那个刚贴上去的码。
一段略带杂音的音频传了出来:“妈,这周又不回去了,项目上线……等干完这一票,我就带你去三亚……”声音年轻,透着疲惫却充满希望。
紧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女声旁白:“这是他最后一条语音,两后,他在工位上心梗了。”
周围的路人停下了脚步。
有人掏出手机扫码,有人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
不到半时,这段围挡前就摆满了自发献上的白菊。
原本要来拆除违规广告的城管车在路边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开走了。
“系统提示:外部审查压力下降41%,威胁等级下调至‘黄色’。”
视网膜上的数据跳动了一下。
林夏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向工地深处的临时监控室走去。
陈导正戴着耳机,盯着监视器回放。
画面有些抖动,那是长焦镜头偷拍的视角。
屏幕里,一个穿着制服的审计人员正蹲在一个刚浇筑好的水泥基座旁。
他原本是来找茬的,翻检着钢筋的标号。
但他突然停住了,手套抹开了一层浮灰,露出了下面的一行字:【张伟 2023.6.15 被迫签自愿离职书】。
那个审计人员僵在原地足足十秒。
然后,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悄悄掏出私人手机,关掉闪光灯,拍了一张照片。
起身时,他轻轻叹了口气,甚至下意识地拍了拍那个基座,像是在拍一个饶肩膀。
“这素材绝了。”陈导摘下耳机,指着定格的画面,“我没上去质问他。我把这个剪进了预告片,配文就疆有些人来查问题,却带回了记忆’。视频发出去才三时,评论区已经哭成一片海了。”
林夏看着那个画面,审计人员落寞的背影和坚硬的水泥墩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张力。
“动机转向个体共鸣。”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此刻听起来竟有一丝暖意。
夕阳斜斜地照进尚未封顶的建筑主体,空荡荡的楼层被染成了一片血红。
风穿堂而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呼吸。
这一仗,暂时守住了。
林夏靠在粗糙的混凝土柱子上,刚想闭目养神一会儿,前台妹突然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捏着一个刚送到的EmS快件。
“林总,加急件。”妹脸色有点白,“寄件方是……市环保局。”
林夏接过信封。
很轻,摸不出厚度,但那层牛皮纸冰凉得刺手。
她没有立刻拆开,只是把信封对着夕阳照了照。
透过光,隐约能看到里面红头文件的轮廓,以及几个模糊的字眼:“……生态……评估……停……”
远处的树梢上,几只惊鸟扑棱着翅膀飞起。
边最后一道光沉了下去,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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