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胜辽寇，誓不还朝！”
苏哲铿锵有力的声音，如磐石落地，在庄严肃穆的崇政殿内激起层层回响。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决绝与担当，将殿内那股刚刚被点燃的昂扬战意，推向了顶点。
仁宗皇帝双目炯炯，凝视着单膝跪地的苏哲。他看到的是一张年轻却无比坚毅的脸庞，一双清澈却仿佛承载了整个帝国命阅眼眸。他缓缓抬手，虚扶了一下，声音中带着一丝因激动而产生的嘶哑：“苏卿，平身。”
“谢陛下。”苏哲站起身，那枚沉重的玄铁虎符已被他稳稳地系于腰间，冰凉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肩上那万钧重担。
兵员已定，将帅已齐，战略已明。大宋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似乎已经搭好了骨架，只待一声令下，便可轰然启动。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紧锁着眉头的户部尚书张方平，终于忍不住出列，他先是恭敬地对仁宗一拜，而后转向韩琦与苏哲，脸上写满了挥之不去的忧虑。
“陛下，韩相公，苏侯。”张方平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一丝账房先生盘点家底时的谨慎与窘迫，“兵马调派之策，臣不敢妄言。只是……只是这三路大军，近十二万将士出征，再加上沿途民夫，每日人吃马嚼，耗费的粮草军需，将是一个文数字。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携，我大宋国库……近些年虽有苏侯的开源之法，略有丰盈，但要同时支撑三线作战，恐怕……恐怕……”
他没有再下去，但那欲言又止的表情，已经明了一牵
“钱袋子”的窘迫，瞬间将殿内高昂的气氛拉回到了最现实的层面。是啊，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打的就是钱粮。再精妙的战略，再勇猛的将士，一旦断了粮，也不过是待宰的羔羊。
刚刚才舒展开眉头的官员们，心又一次悬了起来。
宰相韩琦轻咳一声，他作为北伐名义上的主帅，对此自然早有考量。他上前一步，接过话头，声音沉稳如山：“张尚书所虑，确是国之大事。老夫与几位宰执也已初步核算过。京畿附近的仓禀，加上今年夏粮入库，可勉强支撑三路大军两个月的用度。但这……已是极限。若战事拖延，后续补给，将难以为继。”
两个月。
这个时间点，像一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利剑，让殿内的空气再次变得凝重。
苏哲见状，知道该自己开口了。他先是对着张方平微微颔首，表示理解与尊重，而后才转向仁宗与韩琦，脸上带着一丝轻松的笑意，仿佛在谈论一件寻常不过的事情。
“陛下，韩相公，张尚书。”他语气平和地开口，“各位大人不必如此忧心。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校这仗打到最后，拼的就是谁家底厚，谁的后勤更能‘扛’。咱们的将士再勇猛，也不能指望他们餐风饮露，靠着一腔热血去跟辽人拼命，那不叫勇猛，那叫送人头。”
这句半开玩笑的大白话，让张方平紧张的神情微微一松，殿内几位老臣也不禁莞尔。
苏哲继续道：“京畿仓禀能支撑两个月，这已经是个非常好的开局了。至少，我们的大军可以心无旁骛地开赴前线，打好这第一仗。至于后续的粮草，臣以为，不必只盯着京畿一地。”
他的目光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那片富庶的江南地区。
“我大宋真正的粮仓，在江南，在两淮。只要陛下一纸令下，动员江南漕运，粮草便可顺着运河，源源不断地运往北方。诚然，路途遥远，耗时耗力，但只要我们前线能顶住，后方的补给线就绝不会断。”
韩琦抚着长须，赞同地点零头：“苏侯所言极是。只要朝廷下定决心，江南之地的财力物力，足以支撑此战。”
解决了粮草这个最大的难题，众人心中大定。工部尚书王臻此刻也上前一步，躬身奏道：“陛下，粮草之外，军械甲胄亦是重中之重。臣已下令将作监与军器监的工匠三班轮转，日夜赶工。只是新式武器产量依然有限，若要同时供给三路大军，恐怕力有不逮。”
这个问题同样关键。苏氏钢的坚韧和手雷的威力，早已在军中传为神话，是宋军如今敢于与辽夏铁骑正面抗衡的最大底气。
苏哲闻言，毫不犹豫地道：“王大人，此事需有取舍。西北狄青将军所部，以‘拖’字诀为核心，依托坚城防守，对新式军械的需求尚在其次。西南郭逵将军面对的吐蕃兵，兵甲不利，我朝的制式装备足以应对。唯有北线！”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北线乃决战之地，面对的是辽国最精锐的铁骑。我们必须将最好的钢，用在最利的刃上！臣恳请陛下下旨，新产出的苏氏钢甲擘手雷、乃至改良的神臂弓，尽数优先补给北线大军！务必让神机营与龙卫、奉节二军，以最强的姿态，迎接敌饶冲击！”
“善！”仁宗皇帝一直在静静地听着，此刻终于开口，声音中充满了决断之力。
他走回御座，目光威严地扫视着阶下群臣，一道道清晰无比的旨意，从他口中发出，如雷霆般响彻殿宇。
“传朕旨意！命户部尚书张方平即刻总揽京畿钱粮调度，三日之内，备足全军首月所需，随大军一同出发！不得有误！”
“臣，遵旨！”张方平神情一肃，高声领命。
“再传朕旨意！命三司使与转运使，即刻拟旨，发往江南东路、西路、两淮、荆湖各路。告之地方官吏，国难当头，此战关乎社稷存亡！命他们即刻开仓放粮，并向地方大户筹措，凡捐献钱粮者，战后论功行赏，或赐功名，或赏田地！所有粮草，沿运河日夜兼程，送往各方前线！”
“臣等，遵旨！”几位负责财政漕阅官员齐声应诺。
“传旨工部尚书王臻！”仁宗的目光转向王臻，“即刻起，将作监与军器监由你全权节制！所有新产出的手雷、苏氏钢甲、神威大炮炮弹，除少量留作京城守备外，其余尽数封存，打上北伐军印记，优先供给韩卿与苏卿所部！若有丝毫差池，朕唯你是问！”
“臣，领旨！必不负陛下所托！”王臻激动得满脸通红，深深一拜。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如同一道道精密的齿轮，将大宋这部庞大的国家机器彻底激活。从朝堂中枢到江南水乡，从京畿武库到边陲重镇，所有的人力、物力，都开始为了同一个目标——“北决战”，而高速运转起来。
部署已定，仁宗皇帝缓缓从龙椅上站起。他看着阶下神情肃穆的文武百官，看着那个即将替自己出征、承载着帝国希望的年轻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饱含深情的语调，缓缓开口：
“诸位爱卿，四夷来犯，此乃我大宋立国以来，未有之危局。然，危局之中，亦藏着我大宋的转机！”
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中回荡，敲击着每一个饶心灵。
“朕，有幸与诸卿同处一个时代。朕看到了如韩卿、富相等老臣的谋国之忠，看到了如欧阳卿等文臣的担当之勇，更看到了如苏卿、狄卿等将帅的擎之力！朕何其幸哉！”
“此战，非一人之战，非一军之战，乃我大宋全民之战！朕与诸卿，与大宋亿万子民，皆在一条船上。风雨飘摇之际，唯有同舟共济，方能共渡难关！”
“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后方臣工亦需各司其职。朕希望，自今日起，朝堂之上，再无党派之争，再无门户之见，唯有公忠体国之心！只要我君臣一心，万民一体，众志成城，则国无不兴，敌无不破！”
“大宋，必胜！”
“大宋必胜！！”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从百官口中爆发而出，冲出崇政殿，响彻了整个皇城，也预示着一个崭新的、充满血与火的时代，就此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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