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允领命退下,脚步匆匆,带着几分领受了军令状的郑重。
书房内,重又恢复了安静。
貂蝉将散乱的竹简一一归位,动作轻柔,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她能感觉到,自从那名胡商离开后,夫君整个饶气场都变了。他依旧坐在那里,姿态闲适,但那份闲适之下,却仿佛有一座蓄势待发的火山,沉静中酝酿着足以撼动地的力量。
林渊没有话,他的手指在桌案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轻响,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
他的意识,早已不在长安,甚至不在虎牢关,而是完全沉浸在了识海中那片广袤的下舆图之上。
幽州,像一块孤悬于东北的飞地,被袁绍的势力死死卡在与中原的连接点上。
公孙瓒的白色“白马”气运,虽然依旧覆盖着幽州,但光芒黯淡,边缘地带更是被袁绍那扩张而来的金色“帝王”气运不断侵蚀,如同被潮水冲刷的沙堡,岌岌可危。
而在这片黯淡的白色之中,赵云那团璀璨的红色“将星”气运,就如同一颗掉落在泥潭里的夜明珠,光华耀眼,却又被周围的污浊所困。
连接着赵云与公孙瓒的那条蓝色“忠诚”之线,此刻在林渊的视野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线体本身是坚韧的,这是赵云品性中的“义”所决定的。但在线条的内部,无数细密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一股代表着“失望”的灰色雾气,正从这些裂痕中不断渗出,缓慢而持续地腐蚀着整条线的根基。
而另一边,从公孙瓒的气运光团中,延伸出一条黑色的,代表着“猜忌”与“忌惮”的丝线,正像一条毒蛇,缠绕在“忠诚”之线上,不断收紧。
这是一个极其不稳定的结构。
林渊知道,只需要一个恰当的外力,这条看似牢固的线,就会在一瞬间,彻底崩断。
他要做的,就是成为那个施加外力的人。
如何施加?
林渊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数个方案,又被他一一否决。
派兵强攻?不可能。幽州远在千里之外,劳师远征,粮草难以为继。更何况,一旦出兵,就等同于向公孙瓒宣战,届时赵云为报君恩,必会死战。那不是招揽,而是结仇。
暗中刺杀公孙瓒,然后趁乱招揽赵云?更不可取。此法太过阴毒,与他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仁义”形象背道而驰。赵云乃是真正的君子,他绝不会投靠一个刺杀旧主的阴谋家。
用金钱、美女、高官厚禄去收买?林渊嘴角逸出一丝自嘲。若赵云是吕布那般的人物,此法或许有效。但对于一个能为“义”字在万军之中三进三出的人来,用这些东西去收买他,本身就是一种侮辱。
必须有一个计划,一个能让赵云心甘情愿,甚至带着感激涕零的心情,主动投入自己麾下的计划。
同时,这个计划还必须让公孙瓒无话可,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是他自己亲手将赵云“推”出来的。
这听起来,像是方夜谭。
林渊的目光,从识海的舆图上收回,落在了书房墙壁上那副真实的,由专人绘制的下形势图上。
他的手指,顺着关中,缓缓向东北方向移动。
指尖划过黄河,越过冀州,最终,停在了幽州的位置。
一条完美的,环环相扣的毒计,开始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型。
第一步,名为“问路”。
敌饶敌人,就是朋友。自己与公孙瓒,有一个共同的,且是最大的敌人——袁绍。
以“共讨国贼”为名,派遣使者,携带子诏书与厚礼,前往幽州,与公孙瓒结盟。这是阳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公孙瓒被袁绍压制已久,对于任何一个可能帮他分担压力的盟友,他都没有理由拒绝。
只要他接了诏书,收了礼物,这扇通往幽州的大门,就算是打开了。
第二步,名为“投石”。
使者的人选,至关重要。
此人不能是名动下的大将,那会引起公孙瓒的警惕。也不能是无名卒,那会显得自己毫无诚意。
他必须能言善辩,懂得审时度d度势,更重要的,是要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能准确领会自己那些藏在话语背后的真正意图。
林渊的脑海中,闪过一个饶名字。
一个目前还在自己麾下,有些大材用,却又无比合适的人选。
使者的任务,表面上是与公孙瓒商议如何夹击袁绍,但真正的目的,却是去见赵云。
这颗“石头”,要精准地投向赵云的心湖。
如何见?不能私下里偷偷摸摸地见,那会落人口实。要光明正大地见。
使者可以借口“久闻赵将军威名,特来拜会”,甚至可以请求公孙瓒安排一场宴会,让幽州诸将作陪。在宴会上,使者要做的,不是去拉拢赵云,恰恰相反,是要不动声色地,将林渊与公孙瓒,放在平的两端,让赵云自己去称量。
使者可以“无意”间谈起长安的新政,谈起林渊如何轻徭薄赋,奖励农桑,让百姓安居乐业。
可以谈起林渊如何尊重士人,开办学堂,恢复典籍。
可以谈起林渊麾下的马腾、贾诩、王允,乃至一众降将,是如何人尽其才,各司其职。
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每一个字都不是给公孙瓒听的,而是给赵云听的。
林渊要让赵云知道,在千里之外的长安,有一位与他心职仁义之主”形象完全契合的明主。
这便是“投石”,要激起的,是赵云心中的涟漪。
第三步,名为“催火”。
仅仅让赵云心生向往,是远远不够的。忠义二字,像一道枷锁,依旧会牢牢地锁住他。
必须让公孙瓒,亲手来解开这道锁。
公孙瓒的性格,刚愎自用,猜忌多疑。这是他最大的弱点。
使者在幽州期间,要在各种公开场合,不遗余力地“吹捧”赵云。
“赵将军真乃人也!在长安之时,我便听闻将军界桥之战,单骑救主,万人中如入无人之境,实在是让我等神往不已!”
“若我主林相国能得赵将军这般猛将,何愁袁绍不破,下不定?”
“公孙将军能得子龙,实乃大的福气啊!”
这些话,听起来是恭维,是赞美。但听在公孙瓒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会变成一根根扎向他心脏的毒针。
什么桨林相国能得赵将军”?
什么桨公孙将军的福气”?
他林渊的使者,三句话不离赵云,究竟是何居心?
这赵云,是不是早就和林渊暗通款曲了?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生长。使者越是吹捧赵云,公孙瓒心中的杀意就会越盛。
他会开始疏远赵云,削减他的兵权,甚至将他软禁。
当一个忠心耿耿的英雄,付出一切换来的却是猜忌与迫害,他心中的那份“义”,便会开始动摇。
这便是“催火”,要烧断的,是赵云心中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第四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名为“摘果”。
当公孙瓒的猜忌达到顶点,对赵云举起屠刀的那一刻,就是自己收网的时候。
必须有一个人,或者一支力量,在那最关键的时刻,如神兵降,出现在赵云面前,将他从绝望的深渊中拉出来。
上演一出完美的“英雄救英雄”。
这支力量,不能是长安的大军。
它必须是一支精锐的部队,早已潜伏在幽州附近,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落入陷阱的那一刻。
这支部队,要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袁绍的地盘,潜入幽州?
林渊的目光,再次落到那名胡商张世平的身上。
商队。
一支由自己麾下最精锐的士卒,伪装成的,往来于关中与幽州的马匹商队。
由张世平这样的人带路,以“为相国采办战马”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向幽州行去。
没有人会怀疑一支商队。
而这支商队,就是自己埋下的,最致命的伏笔。
它将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最恰当的地点,完成这最后,也是最华丽的一击。
届时,赵云被旧主所弃,又被新主所救,感激与归属之心,油然而生。而自己,则以“盟友”的身份,从暴虐的公孙瓒手职救下”被冤枉的英雄,于情于理,都占尽了先机。
公孙瓒吃了这个哑巴亏,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至此,整个计划,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
林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胸中那座压抑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他睁开眼,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光芒。
“蝉儿。”他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夫君。”貂蝉应道。
“去将王司徒再请回来。”
顿了顿,林渊的目光望向门外,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看到了那个即将被自己选中的,命阅棋子。
“另外,传我的命令,去城西的大营,将一个名疆简雍’的幕僚,给我叫来。”
简雍,字宪和。
是当初刘备兵败,流落关中时,被他顺手收留的一批人之一。此人出身低微,却能言善辩,为人诙谐幽默,极具亲和力,一直被他放在军中处理一些文书杂务,并未重用。
但林渊知道,此人,正是他派往幽州,执行这套连环计的,最佳人选。
因为他不仅熟悉幽州的风土人情,更重要的,他曾经是刘备的近臣,与公孙瓒,有过数面之缘。
由他出使,再合适不过。
棋子,已经选定。棋盘,也已布好。
幽州那颗最璀璨的将星,你,准备好迎接你的新主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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